“爱妃既有此心,子念这厢谢过了。”寒子念语气之轻浅,态度之温柔与刚刚简直判若两人。贺菲萱心知寒子念是在做戏,却也觉得无甚必要,在她看来,夜无痕这样的天之骄子当配月中嫦娥,她显然跟嫦娥有段距离,而自己大仇在身,断无风华雪月的心思,寒子念是枉作小人了。
“夜公子请!”此刻,管家已将夜无痕引至正厅,看着如踏云一般走进来的夜无痕,贺菲萱微有一怔,今日的夜无痕似与往日不同,虽也是一身雪白,但发髻上却多了两条白色的丝带,随长发飘于腰际,俊逸的脸上亦透出掩饰不住的哀痛之色。
心,忽有一颤,贺菲萱暗自噎了下喉咙,起身欲开口之时却被寒子念抢了先。
“夜兄这么早来,不知有何要事啊?”寒子念薄唇抿起间,很大胆的将自己的手揽到了贺菲萱的纤腰上,若在以往,贺菲萱会毫不犹豫的唤出墨武,将他扔到九天云外,但此刻,贺菲萱却只专注于夜无痕接下来要说的话,丝毫没注意到寒子念的这个细节。
“义父已逝……这封是义父生前写给逍遥王妃的书信,如今只能由无痕转交。”低低沉沉的声音仿佛乌云压顶而至,贺菲萱心神陡震,身体仿佛瞬间失了重心的跌倒,幸而寒子念用力曲臂,方将其揽在自己怀里。
“贺菲萱?”夜熙离逝的消息让寒子念也无比震惊,但却没想到贺菲萱反应这样强烈,此刻看到贺菲萱煞白如纸的脸色,寒子念胸口陡升出一股心疼,剑眉不自觉的蹙在一起。
贺菲萱强忍着心底说不出的难受,勉强推开寒子念,迈着沉重的步子到了夜无痕面前。
“是顾月汐?真该死!”贺菲萱眼中氤氲着雾气,咬牙切齿吼出这几个字,说话间便要冲出正厅,彼时她将无心锥的事告诉顾月汐,是笃定顾月汐不敢拿夜熙怎么样,可夜熙死了!不管顾月汐用的什么手段,她都该偿命!
所有的恨积聚心头,贺菲萱此刻只想要了顾月汐的命。
眼见着贺菲萱厉步绕过自己,夜无痕忽的伸手将其拽了回来。
“如果是顾月汐,本公子早就踏平景王府了……义父死在君芯雪的坟墓前……”夜无痕的声音明明很轻,落在贺菲萱心头却有千金重,清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突地涌出,摔下来,如一地破碎的水晶。
心,那么疼,好像是有人在用刀子剜着,一下一下,疼的锥心,那种莫名的痛让贺菲萱再也没力气站在那里,身子就那么无骨似的堆下来。
“王妃?”夜无痕下意识将贺菲萱揽在自己怀里,如此近的距离,他分明看到贺菲萱即便昏迷,可眼底依旧涌着泪,心底的疼惜一瞬间淹没了所有心神。
“菲萱!”看着那么个活蹦乱跳,嚣张跋扈的贺菲萱突然晕倒,寒子念心中一痛,他竟不知道贺菲萱还会有这样脆弱的一面。当寒子念走过来时,夜无痕略有迟疑,却还是将贺菲萱送到了寒子念怀里。
可谁又能想到,这一眼,满世繁花皆落尽,这一抱,此生独守一人心……
“这是义父的书信,烦劳王爷交给王妃。”夜无痕忍住去看贺菲萱的冲动,将书信交到寒子念手里,转身离去。
梦,那么长,那么美,以致于贺菲萱这辈子都不想醒过来,在梦里,她可以把玉儿抱在自己的胸口,感受他强而有力心跳,她可以依偎在母亲怀里,说着自己心里的秘密,还有那个老男人,看上去儒雅斯文,脾气却古怪的像小孩儿一样的夜熙。
可是,可是怎么会这样!这些人突然离她而去,越来越远,她拼了命的去追,却仍被阻挡在一片白茫的世界里,她不停的大喊,无助的恸哭,可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回声。
“不要……不要走……”床榻上,贺菲萱不停的摇头,眼泪滑过鬓角,落在锦枕上,浸湿了一片。
“菲萱?贺菲萱你醒醒!贺……”眼见着贺菲萱双手抓着虚无,不停的喊叫,寒子念无措之下猛的起身握住贺菲萱的手,试图将她摇醒。几乎同一时间,贺菲萱突然坐起来。
‘砰’的一声之后,寒子念顿觉鼻骨似要断开一样,双手倏的缩回来,紧捂着鼻梁,面目都跟着扭曲了。
“你在干什么?”醒来之后的贺菲萱虽然也觉得额头火辣辣的疼,但还能承受的住。
“唔……你……你故意的吧!”寒子念对贺菲萱的人品一向不信任,固有这样的疑问也很正常。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里好像是本小姐的房间,你怎么会在这儿?月竹!”贺菲萱正欲下床之际,恍然质问。
“唔……那个……夜熙死了,这封是他留给你……”寒子念单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将床边的书信递了过去。贺菲萱闻声陡震,方才想起自己因何晕倒。
未等寒子念说完,贺菲萱猛的接过书信,正欲打开之际,但见寒子念就站在那里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于是阴恻恻的视线就那么冷冷的飘际过去。
“切……本王才不稀罕看!”寒子念哼着气,转身离开,即便寒子念是那样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但贺菲萱觉得对于夜熙的死,他也颇受打击,不然他眼角怎么会有泪呢,连鼻子都哭红了。
在听到房门声的那一刻,贺菲萱方才将视线收回到手中的书信上,心,渐渐沉了下去。
“菲萱,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老夫已经去找芯雪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追得上她,错过了二十几年,老夫真是不想再放开她的手,可老夫走的不安,那些害过芯雪的人还都没有死,所以老夫想把这件事拜托给你,无心锥便是老夫的报酬,只要你有需要,亦可找无痕相助,他会不遗余力的帮你,如此唐突的把这件事交给你,只因为老夫相信,你是芯雪的好女儿。”
平淡的文字,却是这样的重托,贺菲萱凄楚的握着手中的信笺,眼底弥漫出一片水雾,脑子里浮现的,是夜熙握着冰凉的墓碑,慢慢闭上眼睛的一幕。母亲,还好这辈子,你爱对了一个人……
对于夜熙的死,贺菲萱没办法解释自己为何会这样难受,彼时纵是亲眼看到顾恒死在自己面前,她也只是稍稍感伤了一下,相比之下,好像夜熙更像是自己的父亲。
午时过后,贺菲萱换了一身素装与寒子念一同驾车到了无银小筑,难得的是,寒子念竟也换上了一身深蓝色的外裳,看起来沉重内敛。
此刻的无银小筑已被白绸覆盖,宛如天降银雪,空气中夹杂着几许伤感的气息,氛围肃穆冷萧,令人禁不住愁肠百结。
贺菲萱本就心情沉重,于是在看到灵堂里披麻戴孝的顾月汐时,心情就更坏了。其实顾月汐的心情也是非一般的不爽,明知棺材里面那个老不死的设局陷害她,可碍于自己的身份,她又不得不站在这里替仇人带孝。
此刻贺菲萱步入灵堂,默然无声的走到棺柩前,俯身下跪,接连将额头碰到地上,每一次都有声音传出来,听的寒子念心疼不已。偏又是这样庄严肃穆的时刻,他又不好去阻拦,只得任由贺菲萱叩大礼后起身。
棺柩两侧分别站着夜无痕和顾月汐,贺菲萱理所当然走到夜无痕面前,俯身施礼,四目相视间,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哀痛和不舍。
鉴于夜熙的身份和地位,皇城中近半数的皇亲贵胄,富商巨贾都来悼念,贺菲萱不宜在灵堂久留,于是仅与夜无痕相视片刻,便转到了顾月汐身边,自她耳边低喃两句,之后随寒子念一道走出灵堂。
且等顾月汐追出来时,逍遥王府的马车已经离开了。
“在找我?”看着顾月汐焦虑不堪的模样,贺菲萱冷笑着自树后踱步而出。
“贺菲萱!你是怎么知道那件事的?”顾月汐美眸如冰般狠瞪过去,声音透着嗜血的寒意。
“哪件事?哦!是你跟林峰林大将军在君悦酒楼逍遥快活的事吧?”贺菲萱刻意放大了音调,挑眉看向顾月汐。
“嘘!贺菲萱,我警告你,说话要讲证据!”顾月汐惊惧之余,猛的冲到贺菲萱面前,伸手欲捂住贺菲萱的嘴,却硬是被那双冰冷如潭的眸子给瞪了回来。
“这里又没人,侧妃那么紧张干什么?菲萱只是没想到,为了景王殿下,你居然肯做到那种地步,其实就算林峰手里有雀翼佩,可你怎么就敢保证在你失身给他之后,他愿意把雀翼佩拿出来让你讨好寒弈德呢?顾月汐,你会不会太愚蠢了?”贺菲萱冷笑着看向顾月汐,似是无意的透露出雀翼佩的消息。
彼时在听到墨武说雀翼佩在林峰手里时,贺菲萱还真有些不敢相信,此前听闻雀翼佩在镇江南郡的孙家,但由于路途太远,自己与孙家并无交集,再加上找不到跋山涉水的理由,这件事便被耽搁下来。没成想这么一耽搁雀翼佩却移了主,其中因由很难推敲,贺菲萱也不在意,她要的,只是雀翼佩。
眼下自己与林峰也是八竿子打不着,如今能利用的,似乎只有顾月汐了。
“不用你管!”顾月汐冷声低吼,心下却震惊不已,她竟不知道十件宝物之一的雀翼佩居然会在林峰手里?如果她能替寒弈德得到雀翼佩,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能重获寒弈德的宠爱?
“菲萱可没心思多管闲事,我只是想提醒你,雀翼佩我志在必得,你就别痴心妄想了!”贺菲萱瞥了眼顾月汐,随后转身欲走,却被顾月汐挡了下来。
“那件事是谁告诉你的?”顾月汐眸色染血,低声质问,她记得很清楚,当时房门紧闭,根本不可能有人看到自己被林峰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