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呢?城主在哪里?”寒倾城猛然上前抓住侍卫的衣领,急声问道。
“城主他……他在喜房里。只是……”侍卫还未说完,眼泪已经落了下来。寒倾城心中绞痛,登时推开傲风流,跌撞着跑向喜房。
看着母亲纤弱的身影,傲风流暗自噎喉,胸口说不出的憋闷。
“贺菲萱,你说本盟主错了吗?”傲风流的声音低低沉沉,目色无光。
“是是非非,谁又能说的清楚,问心无愧就好。”贺菲萱知道自己的话说的重了,可是面对欧阳烈的死,她尚且不能淡定,又如何能心平气和的安慰别人。
一行人随着寒倾城的脚步赶往喜堂,任谁都没有开口,整个寝宫的气氛压抑人心,谁也没有心思再管别的,只加快脚步,希望一切还有转机。
喜堂的朱漆红门被寒倾城猛的推开,入目的,是两抹红的刺眼的喜服,此时的裴千陌正抱着欧阳烈坐在地上,泪水浸透衣襟。
“欧阳烈……”看着七窍流血的欧阳烈,寒倾城身体陡晃,颓然跌倒在地。
“是你……寒倾城!你去哪里了?我找了整个凤城,你到底去哪里了啊!你难道不知道他现在最想见的是谁?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他守了你二十年!”裴千陌抬起红肿的眼睛,歇斯底里的狂吼,眼泪决堤。
“对不起……对不起欧阳烈,我不知道这会这样……真的不知道……”寒倾城拖着身子倚到欧阳烈身边,由着裴千陌将欧阳烈送到自己怀里。
“倾城?老夫不是在做梦吧?倾城……是你吗?”苍老的声音断断续续,欧阳烈吃力的睁大了眼晴,涌血的唇勾起欣喜的弧度。
“是我……是我!欧阳烈,你为什么这么傻?还有三年的时间啊!你为什么!”寒倾城泪珠成串,滚滚落在欧阳烈身上,哽咽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
“如果没有你……三年的时间好漫长……老夫……不知道怎么过下去……”欧阳烈苦涩抿唇,染血的手抚上寒倾城的玉指,紧紧握着,半点不敢再松。
“那你为什么不留下我?为什么又要放我离开?”太多的质疑悬在寒倾城的心头,她真的很想弄明白。此刻,贺菲萱等人已然赶到喜堂,看着眼前三个人影,他们知道,一切都迟了。
“老夫占了你二十年的时间,满足了!你……也该回到他身边了……这二十年来,老夫知道你心里都没忘了他,还有你们的流儿,长的可真像你……”欧阳烈迷离的眼睛透着万分的不舍,如果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放寒倾城离开,还好没机会了。
“你为什么要对流儿下那么重的手,如果不是这样,倾城或许……不会走的……”寒倾城揽着欧阳烈的手颤抖不止,眼泪如柱涌出,湿了衣裳,碎了人心。
“流儿出现那一天……老夫就知道……他要把你抢走了……可是老夫不甘心你就那么离开,从此不再记得这世上还有一个叫欧阳烈的人,那么爱着你,所以没办法啊……老夫只能想办法让你记住我……如果流儿……咳咳……如果流儿体内淌着老夫的血,那么……你在看他的时候,会不会想起我呢?倾城……会不会呢?”欧阳烈的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目光,握着寒倾城的手越发收紧了力道。
“在你心里,倾城就是这样寡情的女子吗?你欧阳烈是我寒倾城这一辈中最重要的男人,终其一生,倾城都把你记在这里!永远……不会忘记……”寒倾城紧握着欧阳烈的手,将它紧紧叩在自己的心头。
“倾城……老夫死而无憾了……无撼了……”欧阳烈带着他这一世最美的风景闭上了眼睛,手,自寒倾城胸口毫无重量的垂落,结束了他的一生。
“寒倾城!你好狠的心!直到最后一刻,你都不肯说出那个字!我恨你!恨死了你!”眼见着欧阳烈闭上眼睛,裴千陌失声恸哭,朝着寒倾城大声吼叫。
“对不起……欧阳烈……倾城这辈子负了你……终是负了你啊!”寒倾城绝望的扑在欧阳烈身上,泣不成声,身体因为极痛而颤抖不止。
偌大的喜堂传出一阵悲痛欲绝的嚎叫,站在门口的贺菲萱无声落泪,身体摇晃中感觉自己被一抹温柔的臂膀环绕,抬眸时,分明看到夜无痕俊逸的容颜透着无尽的落寞。
而一侧,寒子念的眼睛亦落到了贺菲萱的身上,眼底痛苦满溢,从没有哪一刻,他如此后悔当初的决定,那场看似胜出却输的彻底的较量。
夜已深,贺菲萱压抑着心底的悲伤独自漫步在后园时,分明见一抹黑袍独立亭中,寂寞寥寥。
“公主殿下还好吗?”贺菲萱犹豫片刻,入了凉亭。
“母亲在灵堂……很不好。”轻风起,掀起傲风流黑色的长袍,扬起几许忧伤。
“人之常情,你该理解她。”贺菲萱以为傲风流脸上的愠怒是冲着寒倾城的,忽然有些后悔走过来。
“本盟主是不是做错了……或许从一开始,本盟主就不该妄图像别的孩子一样,渴望有母亲陪伴,渴望吃到母亲做的菜,渴望睡前看到母亲的笑脸……如果没有最初的执念,便没有今日的惨剧,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呢……”贺菲萱惊讶于傲风流的自省,却心疼他竟有这样的想法。
“你不恨欧阳烈了?”贺菲萱缓几步走到傲风流身边,狐疑开口。
“那样的他,本盟主恨不起来了。”傲风流苦笑,彼时看到欧阳烈七窍出血,奄奄一息的时候,他甚至有了心痛的感觉。
“那就谁都没有错,这样的结局或许会有遗憾,却也称得上圆满吧。”贺菲萱怅然应声。
“本盟主至今未忘父亲每每北望的目光,无一日间断,这一望便是二十年……”傲风流低声自语,贺菲萱却听的真切,心底不免伤感,偶一抬眸,便见在秋风中凌乱摇摆的残花,一股凉意沁入肺腑,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入秋了
欧阳烈死的第二天,寒倾城找到了贺菲萱,她告诉贺菲萱自己暂时不会离开圣城,她要为欧阳烈守墓三年,只是这些话她不知道该如何向傲风流开口,所以只有拜托给贺菲萱。对于这样的请求,贺菲萱无从拒绝,心底却十分忐忑,当初若不是自己说出欧阳烈将死的事儿,寒倾城也不会策马回来,亦不会与欧阳烈有那番对话,更不会决定留下来,如果傲风流将这笔帐算到她头上,似乎也无不可。
“公主殿下,菲萱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贺菲萱犹豫片刻后,终是开口。
“问吧。”寒倾城面目憔悴,却依旧难掩绝世芳华,这样的女子,若爱上了,便跟中毒一样,一生无解。
“死者已矣,生者如斯。既然欧阳城主已入土为安,公主殿下是否也该释然,毕竟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除了傲盟主,菲萱相信中原应该还有一人在为公主苦苦等候。”贺菲萱想到了傲风流昨晚的话,觉得有必要向寒倾城提及此人。
“菲萱,如果本宫没记错的话,你曾说过这样一句话,有些欺骗可以原谅,却无法淡忘。虽然本宫不知道你是不是亲身经历过才会有感而发,但是用这句话形容本宫与傲天的关系,再恰当不过。你知道么,这些年,欧阳烈从来没有软禁过本宫,只要本宫想,随时都可以离开,可是二十年呵,本宫却没有走,即便本宫那么想念流儿,却也不想再踏入中原半步。”寒倾城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脸上凄苦的神情令贺菲萱动容。该是怎样的欺骗,才会到了心死成灰的地步。
“如果是很痛苦的回忆……公主殿下可以……”贺菲萱觉得让人回忆痛苦的过去,是造孽。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如今想起来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愤怒。”寒倾城顿了一下,继续道,“和很多故事的开始一样,本宫与傲天初见钟情,后来到了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地步。当时的傲天已是武林盟主,且与皇兄八拜之交,本宫记得那一次皇兄交给了他一件很重要的任务,此一去生死未卜,于是那一夜……在本宫怀有流儿半个月的时候,忽然接到傲天身陷莫梁,无法抽身的消息,我便去求皇兄,可是皇兄却将我软禁起来,如何也不放我出去,没办法,我只好让身边的丫鬟去求跟我自小一起长大的凌峰,当时的凌峰已经是北齐威名显赫的镇国将军……”
说到这里,贺菲萱分明看到寒倾城的眼里闪烁出晶莹,握着扶椅的手轻颤不止。无语,贺菲萱不想打断寒倾城的话,但心里却隐隐觉得这矛盾的冲突,必是凌峰。
“果然……当收到本宫求救密笺的时候,凌峰当晚便将本宫从皇城带了出去,他说要陪本宫一起去,还说……谁要杀傲天,便是让本宫不幸福,若谁让本宫不幸福,他就杀谁……”寒倾城的声音开始颤抖,隐隐透着哀怨,“可是到了莫梁,一切都变了,那根本就是陷阱,是傲天为凌峰挖好了,拿本宫做引子,引凌峰跳下去的陷阱!你知道吗?本宫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傲天带着十几名江湖高手将凌峰团团围在中间,那场战打了一天一夜,最后凌峰寡不敌众,死在了傲天手上……本宫至今都没办法忘记凌峰看本宫时的眼睛……本宫那么想……那么想告诉他,这一切本宫是不知情的!可是就算当时本宫没被傲天封了穴道,就算本宫开口,凌峰会信么!”寒倾城声音沙哑,透着浓重的哭腔。
果然非常卑鄙,贺菲萱打从心底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