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玄武的寝居,贺菲萱便察觉到了不同于以往的气息,且在落座时,并未看到玄武面前的棋盘。
“不知老庄主要菲萱过来,有何要事?”贺菲萱的口吻郑重许多,眸下一片肃然。
“外面那些传言可是真的?”玄武单手捋着胡须,抬眸看向贺菲萱。
“如果是真的,老庄主怎么看?”贺菲萱也不矫情,直言问道。此话一出,但见玄武默然不语,许久方才抬眸,眼底光芒温和。
“老夫倒觉得是那些个不长见识的下人们太苛刻了,这事儿怎么说都是水若寒那小子占了便宜!”玄武的话令贺菲萱颇有些诧异,脸上却不动声色。
“这是老庄主厚爱菲萱,菲萱倒觉得这种事讲的是两情相悦。”贺菲萱暂未看出玄武的意思,随声附和。
“两情相悦好啊!只是……菲萱你现如今还是逍遥王妃,虽然你们年轻人行事不拘小节,可还是要顾及一下礼教不是,那个……老夫与你甚是投缘,不如这样,由老夫出面,让寒子念那小子也别太为难你,随便写个七出无子嗣的休书给你,这样可好?”眼见着玄武一脸的狐狸相,贺菲萱心下了然。玄武毕竟不是个瞎子,玄天心那副对寒子念志在必得的模样他必是早晚的看在眼里,既然拧不过自己的女儿,就只能妥协,可是啊,身为神医世家的玄天心,他玄武的宝贝女儿,岂能作妾。
“老庄主能这样替菲萱着想,菲萱感激不尽。”贺菲萱也不戳破,搪塞应声。
“好!那此事就说定了!你且放宽心,外面的老夫不敢保证,即日起,老夫保你在山庄内听不到半句闲言碎语!”玄武似是舒了口气,朗声担保。
“多谢。”
待贺菲萱离开,秦管家颇为不解的看向自家主子。
“老爷,原本您是想不管贺菲萱提出什么条件您都答应,只要她能与寒子念和离。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就算您不插手,寒子念也一定会休了她,您又何必揽下这事,若是寒子念不肯通融,那又如何是好?”秦管家以为,但凡遇到这种事儿,只要是个男人,都不会善了,就算写休书,也断不会笔下留情。
“寒子念若连这点气度都没有,他便没资格当老夫的女婿!至于贺菲萱,老夫也是想试探她到底有没有跟寒子念了断关系的想法,既然她没有反对,老夫也算心安了!”玄武捋着胡须,怅然道。
在所有人眼里,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只待寒子念醒过来,怒发一冲冠,大骂贺菲萱一通,再甩给她一纸休书,事情也就结了。包括贺菲萱都是这么想的,如此,她答应玄天心的事也就成功了一大半。
于是在众人的企盼中,寒子念终于在翌日午时醒了,人是醒了,可魂儿没了。
床榻上,寒子念仿佛石雕般坐在那里,目光呆滞的盯着眼前一面墙,由着风洛衣磨破嘴皮都不置一词。
“师弟啊,在这件事上,贺菲萱毋庸置疑是大错特错,你怎么怨她恨她都没问题,就是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其实你们之前的误会就已经不可调合,眼下又发生这种事,我看……算了吧,你且给她一纸休书,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互不相干,也不相欠。”彼时贺菲萱在拱桥上凌厉的目光他记忆犹新,风洛衣能感觉到贺菲萱那股散在骨子里的恨意是多么的浓烈,直觉告诉他,如果寒子念再不放手,迟早会让贺菲萱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王爷醒了?”轻柔的声音透着急促,玄天心面色焦虑的踏入房间,在看到寒子念的时候双眸绽放出欣喜的光芒。
“师弟啊,这次若不是天心小姐亏了半身功力救你,还央求玄老庄主一起发功,你可就没什么机会醒过来了!”事已至此,风洛衣自是想让寒子念娶了玄天心,继而得到坤锁。
“王爷,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玄天心浅步行至榻边,玉指抚腕,尔后忧心看向寒子念,关怀心切。
这一次,寒子念终于有了动作,只见他自玄天心手中抽回皓腕,转尔捂在了自己的胸口,眉紧紧皱着,似极痛苦一般。玄天心不解,递了个眼神儿给风洛衣。
“师弟,你胸口不舒服?怎么个不舒服法儿?”风洛衣凑到近前,狐疑问道。寒子念默默不语,只是叩在胸前的手越发收紧,脸上的表情也越发难看。
“王爷……是在想逍遥王妃吧?”玄天心美眸微闪,又一次似有深意的看向风洛衣。
“师弟……那晚回来之后……有人看到水若寒进了桃花苑,第二日清晨才出来……木已成舟,长痛不如短痛……”风洛衣忽然有种被人当枪使的感觉,但这话也不得不说。
“风公子,还是让王爷先休息吧,这件事以后再说……”玄天心这话说的让风洛衣万分窝火,这话好像也不是自己想说的吧!
“互不相干……也不相欠……”寒子念终于开口了,只是声音太小,风洛衣与玄天心都未清听。
“师弟,你说什么?”风洛衣追问道。
“为什么互不相干?她是本王的爱妃,怎么会互不相干!互不相欠……可是本王已经欠了她的!你这是屁话!你说的这是屁话!”寒子念双目陡睁,猛的伸手拽上风洛衣的衣领,平静的眸底顿时掀起惊涛骇浪,睚眦欲裂,似要吃人一般。
“师弟……你……你别激动啊!我也就是那么一说,你……你先松手好不?”风洛衣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一身冷汗,噎喉开口,声音颤抖。
“哼!”寒子念冷厉的眸子狠剜了一下,继而推开风洛衣,连鞋都顾不上穿便起身跑出梨花苑。
“王爷!你身体还虚,不易走动!”玄天心见寒子念跑出去,登时追上,顺带着将风洛衣一并拽了出去。
桃花苑内,贺菲萱坐在桃花围裹的秋千上,由着水若寒轻荡,肩头落了几许桃花,秀发微扬,仙人仙境,美不胜收。
“且等逍遥王来了,需要若寒说什么?”水若寒是刚刚才被贺菲萱请过来的,原因就是寒子念醒了。
“无需公子费神,菲萱自会处理妥当。”贺菲萱的唇角由始至终都保持着微微上扬的动作,眼底的笑,看的人心里发颤。
“就这么把寒子念让出去,你舍得?”水若寒的桃花眼落在贺菲萱身上时,闪过一抹期许的目光。
“迫不及待。”贺菲萱淡漠启唇,声音听不出一丝温度。忽的,一股异样的感觉如闪电般窜遍周身,贺菲萱下意识抬起眸子,入目的竟是那抹如雪的白衣。
“起风了,我们回房吧……”贺菲萱无法忽视夜无痕的存在,亦无法直视那双清澈无尘的瞳眸,所以只有避开。
见贺菲萱起身,水若寒自是跟在一侧,眸子似是无意的瞥向屋檐上的那抹身影,两个男人的四目相视,顿时生出只有他们才能领会到的冷漠和敌意。
寒子念来的时候,水若寒刚好进了内室,眼见着桃花苑的苑门被寒子念一脚踢开,贺菲萱闻声望去,唇角勾起一抹肆意的弧度。
那一身葳蕤艳红的华裳永远那么鲜艳,就如同它的主人一般,无论何时出现,都能吸引无数视线,成为焦点。曾几何时,她也中毒颇深,由着自己的眼球跟着这厮转了好一阵子,那时的她,真傻。
“小姐,寒子念他……”月竹象征性的进来禀报,实则却是得了主子的吩咐,莫作纠缠,放他进来就好。
且说寒子念走进房间时,风洛衣与玄天心亦不请自来,加之贺菲萱后面的墨武和月竹,原本宽敞的屋子突然显得有些拥挤。
房内静谧无声,贺菲萱端坐在桌边,漠然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寒子念,等他甩给自己一纸休书,干净利落的了结了他们这段孽缘。只是等了许久,寒子念却如石雕般站在那里,一字不发。
“菲萱没什么好说的,王爷想怎么做,菲萱都同意。”贺菲萱自认首屈一指的耐性终于在寒子念的默视中败下阵来,于是大方开口。
贺菲萱此话一出,玄天心与风洛衣相视一眼,皆暗自松了口气,可当看到寒子念接下来的动作时,两人顺间将才吁出去的那口气,给大口的吸了回来。
“师弟!你在干什么?”风洛衣不可置信的冲过去,伸手想要扶起跪在地上的寒子念,却被寒子念挡了下来。
“子念想与爱妃重归旧好,爱妃也同意?”寒子念的这一跪差点儿吓的贺菲萱从座位上跳起来,她刚刚还想着若他出言不逊,自己是要回敬几句,还是缄口不语,可现在,这又是什么情况?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一向淡定的贺菲萱也不能冷静了。
“爱妃不是说本王怎么做你都同意吗?本王想爱妃你能回到本王身边,就算你不原谅本王,可至少……也别离开。”寒子念双膝跪地,清澈的眸闪烁出一片晶莹。
“寒子念,你还是不是个男人!现在犯了错的是谁?该跪的人又是谁!”玄天心怒不可遏的冲到寒子念身边,恨恨低吼。
“天心小姐说的没错,王爷不必如此,若说错,你我都有,便扯平了吧。”寒子念的这一跪在贺菲萱心里激起了不小的波澜,更让她片刻心软,可也只是片刻。
“扯平好……扯平了你就能回到本王身边吧?菲萱,本王知错了,本王发誓,从此以后,若再做出对不起你的事,天诛地灭,五雷轰顶!”寒子念丝毫不顾玄天心的斥责,欣喜看向贺菲萱。
“王爷认错的态度很好,可是菲萱却不能再回到王爷身边了,因为……若寒不会放她走。”就在厅内众人五官僵硬的时候,水若寒自内室而出,浅步走到贺菲萱身侧,手臂穿过贺菲萱如墨的发丝,握到了她的腰际,眼睛里充满了挑衅的味道。
无语,厅内再次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寒子念身上,纵是贺菲萱,亦很有兴趣知道寒子念的卑微,底线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