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不再欠你一条命了……”寒子念沙哑的声音艰难溢出薄唇,每说一个字,鲜血便自血颈极涌而下,蜿蜒到前襟,怵目惊心。
“至于孔雀山庄,那是本小姐与寒弈德商量好的,暂时放弃孔雀山庄,引你入风镇,再将你们一网打尽!呵!寒子念,你难道没察觉到盛彪早就知道你的作战部署么!”玄天心肆意狂笑,有泪流入心底,此番之后,她与寒子念便是恩断义绝了。
“为什么……”寒子念痛苦蹙眉,心底的极怒和悔恨远比颈间伤口来的灼蚀人心。
“因为恨!我恨你心里由始至终没有我的存在!我恨你连洞房花烛夜都不肯与我圆房!我恨老天如此不公平!我玄天心哪一样比不上贺菲萱,偏她能得到一切,我却一无所有!”玄天心手中的匕首又一次割进了寒子念的脖颈,却未深到触及血管。
“原来……我一直那么傻……”寒子念凄然苦笑。他不敢抬头看向贺菲萱,只绝望低头,垂下眼睑,颈间的痛渐渐麻木,意识些许模糊。
“主人?”墨武犹豫的看向贺菲萱,仇人就在眼前,举手就能结果了玄天心的性命,可墨武却没有动手,而是转眸看向贺菲萱。
“杀了她吧……”贺菲萱蓦然转身的一刻,眼泪肆意滚落,此时此刻,她没有任何立场替寒子念求情,死的是墨武至爱,她也没有任何理由让墨武放弃复仇,所以即便知道她的话会让寒子念丢了性命,即便她万般不舍,甚至心痛如锥,可她仍不能说出放过玄天心的话,她不能太自私。
在听到贺菲萱的决断时,寒子念越发将头埋在了胸口,一滴泪落入鬓角,时至今日,他心里无恨无怨,莫说贺菲萱不肯救他,就算贺菲萱亲手拿刀砍断他的脖颈,那也是他咎由自取!
“贺菲萱!你当真舍得寒子念死?人死不能复生!你会后悔一辈子的!”玄天心闻声惊恐,下意识拉扯寒子念后退数步,目光警觉的看向一步步走过来的墨武。
“玄天心,这次你死定了!”大局已定,颜歌再无顾忌,猛然出剑刺向玄天心,千钧一发之际,寒光一闪,颜歌的剑砰的一声被弹飞数米。
“墨武?也对!这仇你亲自来报!倒是颜歌喧宾夺主了!”颜歌铿锵开口,随即退到一侧。
无语,墨武一步步走向玄天心,精锐的眸子迸发出宛如火山喷发时翻滚喷溅的熊熊岩浆,似要将玄天心溶化成一滩血水。
“你别过来……寒子念,你死了不成,说句话啊!”这一刻,玄天心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步步逼近,她恐惧的推搡着寒子念,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个男人身上,只是身前的寒子念却似失了灵魂的傀儡,无声的由着玄天心咆哮叫嚣,默默无言。
“把人留下,你走。”墨武的声音宛如惊雷乍响,顺间震住了晋王府院外的所有人,贺菲萱陡然回身,不可置信的看向墨武,流泪的眼透着无尽的感激。寒子念吃力抬眸,眼底闪烁出意味不明的情愫,震惊中带着自嘲。
“墨武,你傻啦!她是杀死驰燕的凶手!你放了她?你凭什么放了他!”颜歌显然不能理解墨武秀逗的神经怎么抽成这样,居然会想到放玄天心离开?
“你……你说真的?”玄天心绝望的双眼迸射出一丝希翼,狐疑盯着墨武。
“若我改变主意,你便走不成了。”墨武额头青筋迸起,双手紧攥着,似在挣扎中飘忽不定,玄天心不再看向墨武,斜睨了眼贺菲萱,尔后将寒子念猛的推出去,飞身离开晋王府。
“不许追!”见颜歌欲追出去,墨武陡然一喝,双眼霎时涌出泪水,驰燕,对不起……
“主人!”几乎同一时间,聂庄亦自侍卫的包围中冲过来,一把将摇摇欲坠的寒子念抱在怀里,随后扯过身上长袍将寒子念脖颈紧紧绕了几圈儿,之后揽着寒子念去寻大夫了。
整个前院静谧无声,唯有火把嗞嗞作响,颜歌转身看向墨武,无奈摇头后撤了所有的侍卫,管家亦将家丁护院散退,此刻,院落里就只剩下贺菲萱跟墨武主仆二人。
贺菲萱持着火把缓缓走到墨武身边。
“对不起……”贺菲萱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对墨武的感激和愧疚,除了这三个字,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驰燕不会怪我的,总有一天,墨武会将玄天心碎尸万段!”墨武哽咽开口,随后纵身而去,独留贺菲萱站在院落中间,凄然苦涩的抿唇,清眸泪如雨下。
因为失血过多,寒子念差不多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过来,且待他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又回到了晋王府的柴房,身边除了聂庄,再无他人。
“主人?您醒了!”看到寒子念睁开眼睛,聂庄欣喜不已,随即端来参汤喂了寒子念几口。许是因为吞咽的动作牵扯到了脖颈的伤口,寒子念不由的皱眉,却也忍着将参汤喝了个精光。
“本王已经不是你的主人了……”寒子念吃力起身,环视周围场景,淡淡启唇。
“聂庄自知不该隐瞒主人,既是主人醒了,聂庄知道该怎么做!”就在寒子念走到桌边落座的时候,聂庄忽自袖内抽出匕首,猛然朝自己胸口插了下去。
“你若死了,本王也是活不成的!既然如此,你还不如先给本王来刀痛快的。”寒子念下意识抚了抚脖颈的伤口,回想彼时玄天心的绝情,心底非但没有痛苦,反倒闪过一抹释然。
“主人……”聂庄犹豫着看向寒子念。
“墨武救本王一命,你以后便跟着她吧。”寒子念云淡风轻的开口,尔后瞄了眼身侧的空碗,“本王现在身无分文,以后便要靠你接济度日了。”寒子念有一万个理由相信,贺菲萱断不会给他熬这么极品的参汤,又或者现在的贺菲萱连潲水都未必舍得赏给他了。
“主……王爷说的是真的?”聂庄目露兴奋的看向寒子念。
“你背叛本王这件事早晚都会传出去,至此之后,你便不可能再当暗卫了,那就好好保护你爱的女人,眼下墨武……”寒子念话音未落,便见房门自外面被人踹开。
“王爷有那闲心,还是多操心一下自己,墨武如何,实不劳王爷费心!”墨武语毕之时,贺菲萱已然走了进来。
“菲……贺大小姐能来,本王惶恐至极呵……”当所有误会解开的时候,寒子念反倒觉得自己不可能再与贺菲萱回到从前了,尤其在亲手挟持贺菲萱之后,他真真是觉得自己与贺菲萱缘尽,至此后,他不敢再有妄念。
“王爷不必惶恐,菲萱来找王爷没什么好事儿。这里的扫帚,从现在开始,整个晋王府的院落都由王爷打扫,若让本小姐看到一片叶子,王爷便不用吃饭了!”贺菲萱说话间将手中的扫帚扔到寒子念手里,冷声道。
“那个……王爷伤口还没恢复,贺大小姐是不是……”到底主仆一场,聂庄还是非常心疼主子的。
“他用脖子扫地吗?”贺菲萱挑眉看向聂庄,随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有人敢帮他,分分钟滚出晋王府!”
“谁滚?”寒子念特别认真的问了一句。
“都滚!”看着寒子念脖颈上缠着的白纱,贺菲萱静如平湖的心境荡起一丝涟漪,既是连墨武都看出自己未灭的心思,她又何必隐藏。只是对寒子念仍存的爱意,却很难在他面前表达出来,否则贺菲萱会觉得自己太贱……
且待贺菲萱离开房间的时候,寒子念私下嘀咕着,“明明是晋王府来的……”
“墨武,一会儿吩咐管家把牌子摘下来,挂上贺府!”如此,贺菲萱对这宅子的所有人和事,便有了绝对支配的权利。待贺菲萱离开,寒子念茫然看向聂庄。
“现在什么季节?”
“入秋。”聂庄十分同情的看向昔日旧主,表情甚为悲悯。
离开柴房,贺菲萱走出数米后忽然止步,转身看向墨武。
“你会不会觉得我对寒子念太仁慈了?”贺菲萱知道如果不是寒子念,玄天心插翅难飞,所以为了给墨武找回心里平衡,她总不好不作为,可寒子念伤的极重,饶是现在对他太刻薄,难保他不会呜呼过去,对此,贺菲萱表示十分纠结。
“主人,恕墨武问句不该问的,你……是不是原谅他了?过往的一切,冰释前嫌?”好像当玄天心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之后,贺菲萱的态度再不像彼时那般冷漠,心碎成灰,反倒有死灰复燃之势,这让墨武很困惑。
“只是不恨了……”贺菲萱微抿樱唇,连她自己都说不清,何以在经历那么多事之后,如今的她,可以这样平静的面对寒子念,甚至还有心情调侃。
“属下一直以为寒子念心机太深,不得不防。”墨武的话倒也提醒了贺菲萱,虽然私怨已了,但正值两军对峙局面,寒子念身负真龙皇命,怎会甘心屈居晋王府内!
“如果一切重头再来,本小姐倒要看看,他寒子念如何东山再起!”贺菲萱眸色锐利如潭,心下倒也有了一番思量。
且说在这个落叶纷飞的季节,寒子念想要扫净晋王府地上的杂物,堪比登天,但寒子念却没有被落叶击倒,而是勤勤恳恳的直面暗无天日的未来,原因是就算贺菲萱不给他饭吃,他也总归饿不死的,有聂庄顿顿好酒好肉供着,日子还算惬意。
夜风起,落叶随风轻扬,在空中旋着圈儿的飞舞,只是谁也留不住这顺间的唯美,叶落,终究归根。屋顶上,聂庄一袭素袍的站在墨武身后,不言不语。这已经是自玄天心走后的第三天了,每每夜深人静之时,墨武都会站在这里,看着墓园的方向,眼泪总会忍不住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