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许是听到里面的动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车帘掀起,印川一身粗布麻裳的走了进来。
“醒了?”清灵的声音依旧婉转,却透着森森的寒意。在看到印川的那一刻,寒子念与贺菲萱皆道这次完了。可即便如此,贺菲萱却不后悔当初在宋仙灵手里救下这个女子,不管怎样,鬼脸的事始终是她亏欠了印川。
“如果可以的话,菲萱倒希望再睡上一阵。”贺菲萱苦涩抿唇。饶是这世上少几个如她这般睚眦必报的人,该多好。
“也好啊,介时你再睁眼,便能看到寒弈德了。”印川摆手时,驾车的人猛的扬起缰绳,车轮滚滚,朝京城而去。
“你要带我去京城?为什么?”贺菲萱私以为印川该在鬼脸坟前给她个痛快,这般大费周章的实属不必。
“我用近半个月的时间,查清了你所有的底细,依着资料上说的,这世上你最恨而又最恨你的人是寒弈德,倘若把你交到他手里,他定会让你死的很惨烈。”宛如仙子的印川,即便说出这样的狠话,那张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温和唯美的让人恨不起来。
“其实能让我生不如死的办法有很多的。”贺菲萱十分诚恳的看向印川。
“我知道啊,可我更知道,只有让你死在寒弈德手里,你才会死不瞑目!”印川漫不经心点头,眼底寒光四溢。对此,贺菲萱不以为然,死在谁手里,她都没法儿瞑目。
“咳……本王可不可以插一句,如果这里没我什么事儿的话……本王可不可以下车?毕竟这么个车厢里坐三个人,有点儿挤……”寒子念不想打断这么和谐的对话,可也实在忍不住了。
“差点儿忘了!这瓶‘追魂’可是贺菲萱专门为王爷准备的呢,原本我是想倒掉的,可是想了想,王爷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多少孽才攒来这样的福气,印川若是给毁了,实在对不起贺菲萱这番心思!”印川说话间揭开瓶盖,猛的钳住寒子念的下颚,硬是将整整一瓶参汤灌进了寒子念的肚子。
“咳咳……什么叫‘追魂’啊?”寒子念就知道贺菲萱送来的参汤有古怪,奈何该井里死,河里死不了,他到底还是喝进去了。
“这该由你贺大小姐亲自解释吧?”印川并没有贪君之功的打算,无奈之下,贺菲萱只得告知寒子念,饶是他们二人有机会逃出去,那么寒子念以后最好别打风镇的主意,否则一月不喝她的血,寒子念便会生不如死。
对于这样的事实,寒子念暂时没有表现出过激的反应,因为照目前的形势来看,他或许挺不到‘追魂’发作。
“风洛衣骤瘫和驰燕猝死是玄天心的杰作,目的在于嫁祸给鬼脸。”贺菲萱决定自救。
“我知道啊,鬼脸说过的,可是……你不信!”印川幽冷的视线射过来,樱唇紧抿一线。
“我承认,在这件事上菲萱是亏欠你和鬼脸,但若没有玄天心从中挑拨,所有事情都不会发生!”贺菲萱觉得在这件事上,自己的错远不及玄天心罪有应得。
“贺菲萱,你知道我为什么最想要报复的人是你吗?因为你最道貌岸然!你假仁假义的跟我说着真心,用自己的遭遇感化我,让我出现在紫竹亭。不得不承认,你口才真好,你成功了!在看到鬼脸的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是白活了十八年!那一刻,我知道即便我们什么都不做,只要彼此守着对方,就已经很幸福了!可是贺菲萱,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我的幸福那么短暂?为什么我苦等十八年等到的却是那样的结果!这一切,我该怪在谁的头上!又是谁告诉我,给自己一个机会,趁我们还在的时候!我给了自己机会,可是贺菲萱,你没给我这个机会!”印川的眼泪顺着眼角蜿蜒落在腮边,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每个字都泣血一般,让贺菲萱无言以对。
“其实,如果你特别想跟鬼脸在一起的话……本王相信他应该在下面等你呢。”寒子念的中肯提议换来印川极有力量的一掌。于是便听砰的一声,与寒子念一起撞到车厢门板上的,还有贺菲萱的额头。
印川并没有在车厢里逗留太久,且在其掀起车帘准备离开时,似是想到什么的回身提醒贺菲萱,别妄想墨武他们会赶来救人,临行时,她的那张字条至少可以拖延墨武他们三天的时间。而且对于墨武亲手杀死鬼脸这件事,印川也是十分在意,并表示在解决了贺菲萱之后,下一个便是墨武。
且待印川离开,贺菲萱与寒子念背对着倚在车厢里,许久,寒子念方才开口。
“这次我们死定了?”至少在寒子念眼里,他看不到希望。
“拜逍遥王那位好王妃所赐!”贺菲萱悻悻开口,心底倒还有一些盼头,如果墨武能找燕子楼帮忙,想要查到自己的行踪并不难,难的是印川的隐术实在诡异的很,就算让墨武找到,能不能救他们回去还得另说。
正如贺菲萱所料,在聂庄找寻印川的同时,墨武果然给燕子楼发出求救信,且很快得到了回复。在确定贺菲萱与寒子念被印川送往皇城之后,墨武与聂庄决定连夜追赶,原本贺熠想让颜歌一起跟去,却被二人拒绝了,原因是颜歌轻功太差。
适夜,偌大的树林里一簇篝火忽明忽灭,印川独自坐在篝火旁烤着烧鸡,香喷的味道飘过来,惹得寒子念跟贺菲萱齐齐蹭了过去。
“这是鬼脸最喜欢吃的东西,以前我们经常会在西域不周山上打些野鸡和兔子,他总会把先烤好的烧鸡递给我,那个时候,我六岁,他九岁……”火光映衬下的印川越发美的动人心魄,晶莹闪烁的眸子里,瞳孔渐渐失去了焦距。
“咳……如果你肯把手里的烧鸡分给我们一半的话,我们倒是很想知道你跟鬼脸的故事。”贺菲萱知道她在回忆,如果不是特别饿的话,自己也很想听印川把回忆说完,可前提是自己也要有聆听的心情才行。
出奇的,印川竟满足了贺菲萱的请求,硬是将那只半面带着血丝,半面焦糊不辨的烧鸡割爱给了她跟寒子念,且还想到了一个既能让贺菲萱跟寒子念吃到烧鸡,又防止他二人逃跑的好办法,便是将二人相拥着绑起在,在其中间架了根树枝,尔后将烧鸡挂在那里。
如此,贺菲萱与寒子念皆觉得他们平生也终于干了件极不雅的事儿,且不管他二人吃相如何惨不忍睹,印川只坐回原位碎碎念叨着。
即便贺菲萱听的不那么真切,但也了解大概,无非是青梅竹马耳鬓厮磨的一对,因为虚无那个老匹夫色心起良心灭,而被毁的连渣滓都不剩。更可恨的是,虚无在看出鬼脸对印川的心思,怕自己寿终正寝后便宜了鬼脸,所以特别花大价钱雇佣当时还是初出茅庐的聂庄在自己死后保护印川,明里是保护爱徒,实则却是私心作祟。果真禽兽不如,贺菲萱如是想。
也好在印川本就有意躲避鬼脸,否则凭那个时候的聂庄,早该死在鬼脸手里了。然尔一念之差,如今死的人却是鬼脸。只要看到印川清绝如仙的容颜蕴着极端的痛苦,贺菲萱便愧疚难当,诚然她为救风洛衣和驰燕没有错,但印川又有什么错!
如果谁都没有错,那么眼下这种无言的结局又是谁造成的!这一刻,贺菲萱恨死了玄天心和寒弈德,她忽然想出一千种让他们生不如死的办法,可冷静下来后,她觉得这些个办法,很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用在自己身上。
这一路上,贺菲萱与寒子念商议过暂时放下各自的立场,同仇敌忾,但每每实施起来,总会出现或多或少的茬头儿。
譬如上一次,贺菲萱跟寒子念暗自通气之后打算先将印川砸晕,尔后驾车逃命,至于那个赶车的趟子手,他们观察过了,那人只是收了印川的银子而已,说白了,谁有钱,他就给谁干。计划天衣无缝,奈何印川醒的不是时候,且当寒子念手上的石头还未落在印川的脑袋上时,印川的拳头已经落在了寒子念的左眼上,与此同时,寒子念手里的石头又不偏不倚的砸到了身后的贺菲萱脚上,当时激烈的场面可想而知。
在此之后,贺菲萱与寒子念又勉强合作了几回,皆以失败告终,直至马车驶入皇城,且被印川左绕又绕的进了皇宫之后,寒子念与贺菲萱终于认命了,这一路,终于到了好死的时候。
然尔让贺菲萱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印川并没有将他们直接交给寒墨楚,也未通知寒弈德过来带人,只是把他们带到了凤栖宫内。
“印川拜见燕贵妃。”且在进了宫殿之后,印川先是封了贺菲萱二人的穴道,以免他们乱嚷乱叫,尔后朝正位上的女子恭敬俯身。
“你就是印川?嗯,难怪鬼脸找了你十八年都没放弃过,长的的确标志!”南宫燕缓身而起,摇曳生姿的走到印川面前,细细打量。
“鬼脸生前得北昭眷顾,天地之大,唯有北昭帝愿意容他,而今鬼脸虽死,印川愿意替他报恩,这二人便是风镇逆贼贺菲萱,寒子念!”印川开口之余,转身指向贺菲萱跟寒子念。
当南宫燕的视线顺着印川的手指转到寒子念身上时,时间猛然定格,南宫燕的瞳孔正以肉眼能看得到的速度迅速放大,她无法形容眼前这个男子的举世无双,只道那淡如烟雨的剑眉,潋滟魅骨的双眸,高挑挺直的鼻骨,还有那浅抿薄唇时的风情正是她寻千年而不得的佳人。
那仿佛自古画中走出来的仙邸神将,顺时蒙住了南宫燕的眼,捎带着连她的魂也被勾走了。一侧,贺菲萱下意识瞥了眼寒子念,果然长得一副好皮囊在关键时刻是能救命的!
“逍遥王寒子念……”南宫燕宛若微醉般走向寒子念,纤长莹润的手指肆无忌惮的抚上了寒子念的面颊,双眼放光,如野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