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入耳哀嚎一片,入目尸横遍野,整个青州俨然一座地狱,惨叫声涤荡人心,让贺菲萱只觉心痛的就要碎掉,尤其在看到那些稚儿在地上痛苦的叫着母亲的时候,贺菲萱泪水横溢,哭声嘶哑,痛彻心扉。
“南宫夜……南宫夜!啊——”贺菲萱双眼漫上赤红,歇斯底里的咆哮声震的甄玉鼎阵阵耳鸣。此时此刻,甄玉鼎不确定谎报军情这件事到底跟南宫夜有没有关系,所以他不敢接话,只默默扛着贺菲萱飞奔一样到了昌平,途经昌平,甄玉鼎不得已解开贺菲萱的穴道,毕竟红蜈马上就要爬过来,能救多少算多少了!即便如此,昌平亦损失惨重。
天色将暮,甄玉鼎已然将贺菲萱扛回了风镇,放眼整个风镇,只有他们两个人逃回来。眼见着贺菲萱脸色异常,甄玉鼎不得不解开贺菲萱的穴道,生怕她气血倒涌,且在解开穴道的下一秒,贺菲萱一个巴掌扇过去,尔后不及甄玉鼎反应,双手揪紧他的衣领。
“到底那些红蜈会不会爬过来,到底风镇百姓有没有危险!”贺菲萱的眼睛已经泛起血红的颜色,额头青筋似要崩裂,拽着甄玉鼎的手骨节泛白,发出咯咯的声响!
“不会!红蜈被玄天心下了剧毒,活不过一个时辰,玉鼎发誓,它们出不了昌平的城门!”甄玉鼎目色坚定的看向贺菲萱,眼底一片决然。
无语,贺菲萱紧抿樱唇,利眸如刃,朝着甄玉鼎重重点头之后,蓦然转身欲下风镇城楼,却被甄玉鼎挡住。
“你不能回去!”甄玉鼎不想贺菲萱白白送死,
“滚开!”冰寒的声音仿佛有着雷霆之势,却未能让甄玉鼎后退半步。
“菲萱!你现在回去根本挽回不了任何局面,眼下我们只能等!能回来的……黎明前就一定能回来,否则就算你去了……也无济于事!”甄玉鼎低沉开口,半点没有退让的意思。
“等?你让菲萱怎么等!如果在那里挣扎的人是你的父母妻儿,你会不会在这里等的心安理得!滚开!”贺菲萱不愿与甄玉鼎作口舌之争,此时她若手里有刀,必会毫不犹豫的刺过去!
“我既然把你救了,就不会让你回去送死!”既然贺菲萱已经恨他了,那就坏事做到底吧,于是甄玉鼎干脆封住了贺菲萱的昏睡穴。
看着贺菲萱幽怨的闭上眼睛,甄玉鼎心里百般滋味萦绕心头,以他对南宫夜的了解,自己那位损友断不会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这其中必是有所误会,可贺菲萱的眼神告诉甄玉鼎,此时此刻,这个女人必是恨死了南宫夜。
时间一秒秒的过去,风镇城门大开,灯火通明如昼,将近子时,方才有人陆续自昌平方向逃过来,稀稀疏疏不过百人,甄玉鼎心急如焚的等待,直至看到熟悉的身影时,方才舒了口气,尔后解开了倚在怀中,脸上还挂着泪的贺菲萱。
“子念!”贺菲萱清醒过来的顺间,樱唇不自禁的唤了一声,尔后在看到甄玉鼎的时候,所有事如潮水涌至心头。
“甄玉鼎!你……”未及贺菲萱咆哮,甄玉鼎登时指向城楼下面的人影。
“还好贺熠跟寒子念回来了,否则你会不会更恨我?”甄玉鼎苦笑之余,贺菲萱已然起身,恨不能直接从城楼跳下去。
正如甄玉鼎所见,并排走过来的三人正是贺熠,寒子念跟颜歌,行至近前,贺菲萱方才发现寒子念是被贺熠跟颜歌架着回来的。
“爷爷……寒子念他……”借着烛火,贺菲萱分明看到寒子念面颊泛黑,呼吸急促,气若游丝。心,顿时寒凉如水,所有的恩怨好像一下子灰飞烟灭,此时此刻贺菲萱顿悟,原来她和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只有失去才知重要,只有失去,才懂得珍惜。
“大小姐,寒子念为救贺老王爷,自己被红蜈咬伤了……”颜歌据实开口,声音沉痛。
“子念……子念!我是贺菲萱啊!”贺菲萱疾步上前推开颜歌,亲手将寒子念扶在怀里,被封干的泪痕再度湿润。
“交给我吧。”甄玉鼎随后上前想要扶过寒子念,却被贺菲萱利目瞪的不敢上前。
“如果我有心害你们,何必让颜歌去救,你可以犹豫,但寒子念未必等的起。”甄玉鼎明白贺菲萱的顾忌,淡声开口。
“玉鼎,老夫信你!只求你能救活逍遥王!”一侧,贺熠硬是将寒子念从贺菲萱的怀里拉过去,尔后由着甄玉鼎将其抱回了将军府。
“爷爷……”月光下,贺菲萱含泪走到贺熠身边,泣不成声。
“一败涂地……一败涂地啊!”贺熠满眼悲怆的摇头,终仰面昏厥到了地上。
月光清冷,似水凉薄,站在昌平城楼上,云轲白眉紧皱,眼眶泛红。城楼下,数以千计的尸体堆叠成了一座小山,有侍卫前来禀报,云轲无力挥手,便见火焰骤起,黑烟滚滚如云,刺鼻的气味涌过来,呛的云轲老泪出眶。
“启禀元帅,属下已经将副帅请过来了。”侍卫禀报时,云轲无声拭过眼角的泪水,尔后挥手,便见玄天心一袭华丽长袍,翩然而至。
“不知云老将军找天心何事?”清越的声音优雅动人,宛如天籁,美艳的容颜倾城无双,堪称绝代,可此时此刻,这江湖上所谓的第一美女在云轲眼里,只是粉面骷髅,蛇蝎毒妇。
“副帅的衣服会不会太过艳丽了?”一团团火焰冲天而起,尸油蜿蜒成了小河,眼前场景,怎一个惨字了得。
“会吗?天心一向如此,又或者老将军以为天心该穿铠甲过来?”玄天心挑眉,唇角勾笑。
“老夫在购置这批西域红蜈的时候,特别让卖家除掉其大半毒性,且配好了解药。可是老夫发现,这些红蜈不仅毒性暴增,而且老夫的解药根本毫无作用,你且告诉老夫,这是为什么?”云轲声音渐寒,月光下,那双眼凌厉如冰。
“许是那些涂抹在红蜈上的莹光粉渗进了红蜈的身体,令其毒性大变吧?”玄天心漫不经心应声。
“玄天心,你也配得起神医二字!身为医者,不济世救人也就罢了,你居然还枉害这么多条性命!你知道仅这一日,死在红蜈之下的有多少人么!你且看看眼前的尸堆,这连十分之一都还不到!”云轲目光骤厉,愤然看向玄天心,却见玄天心美眸落在那些尸堆上,却是半点怜悯也无。
“云老将军,说话要凭证据,那些红蜈可是您从西域买回来的,由始至终本小姐瞧都没瞧一眼呢!”玄天心美眸扫回到云轲身上,声音渐渐阴沉。
“本帅虽为武夫,但这里还不傻!你玄天心是什么样的人,老夫一清二楚,你与寒子念贺菲萱有仇有怨,但这些人是无辜的!”云轲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愤然吼道。
“云老将军,你也知道这些人是无辜的?那本小姐倒要问问,你怎么敢保证这些蜈蚣减了毒性就对人没有伤害了?你怎么确定那些解药对每个人都有效果?如果不能,那么你还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指责本小姐?”玄天心冷笑,眼中透着鄙夷。
“虽然不能保证,但至少不会死这么多人!”云轲厉声反驳。
“五十步笑百步,人数不在多少,哪怕只死一个人,也足以证明老将军与天心没有两样!当然,天心这么说只是比喻,可没有认罪的意思,如果老将军定要诬陷天心,麻烦先把证据找出来。”玄天心冷哼着瞥了云轲一眼,尔后转身,摇曳着走下城楼。
眼见着玄天心离开,云轲只觉怒火中烧,他这一世英明全都毁在这个女人手里了!行军打仗可以兵不厌诈,但却不能祸及无辜,如今在世人眼里,自己连屠两城,俨然成了刽子手!
“将军,不如属下派人把她抓了,逼她供述其罪,这黑锅总不能让您背着。”此刻,副将赵横走过来,恨恨提议。
“就算她主动认罪,世人也未必相信,更何况屈打成招!罢了,且先由着她去,终有一日,老夫会让她付出代价!眼下事已至此,再难弥补了……”云轲目色凝重的看着城楼下的尸堆,双眼隐隐透着懊悔。
“这玄天心简直丧尽天良……对了,这是属下在青州军营搜到的解药,可解您特别圈养的那几只蜈蚣的毒……”赵横说话间将整整一大包解药展露在云轲面前。
“果然……老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云轲脸色一顺间的变化,须臾间恢复如初。待赵横走下城楼,云轲复看向面前那包解药,白眉紧皱在一起,若有所思。
红蜈的事已经过去两天了,寒子念依旧昏迷不醒,虽然甄玉鼎说他已经无碍,可是到了现在,甄玉鼎的话贺菲萱也是半点不信了。贺熠则在醒来后第一时间去了军营,此番红蜈之劫,令其损失十几万将士,这于贺熠而言,绝对是重创。
房间里,贺菲萱默默坐在榻前,执手轻拭着寒子念额前的冷汗,看着那张失了光彩的容颜,贺菲萱无法形容自己的心境,这一刻,贺菲萱终于明白,就算过往再多的灾劫,再多的误会,再多的无法挽回,生死面前,她还是舍不得这个男人,不知不觉中,寒子念已经在她的心里扎了根。
“菲萱……”低戈的声音沙哑如破锣般自身后传来,贺菲萱闻声,拭着冷汗的手陡然停滞,水色的清眸渐渐溢出冰冷,于是下一秒,贺菲萱猛的摔了手中的拭巾,满身戾气的转身冲过去,巴掌毫无预兆的扬起来,重重落到那张即便憔悴的连胡茬都长出来,却仍魔魅如妖的脸上。
“不是后天吗?不是子时吗?为什么会这样!南宫夜,你混蛋!你怎么敢回来,怎么敢站在我面前!”贺菲萱赤红的眼睛迸射出绝顶的恨意,脑子里尽是满城尸堆,白骨遍野,还有爷爷脸上的绝望和悲恸,寒子念至今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