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辟龙破锣一样的声音竟让人听出了沉痛和沧桑的味道。
“我是说你眼眶里的眼珠……”未及贺熠说完,辟龙如闪电般冲到贺熠面前,双手紧攥着贺熠的肩膀,近在咫尺的距离,终于让贺熠相信一句话,人吓人,真的能吓死人啊!
“你说蒋欣梅怀了我的孩子,是不是真的?那孩子呢?”辟龙震惊的目光里,迸射出欣喜的期待。
“大哥……”贺熠忽然有些后悔,只是说出去的话又如何收的回。
“我在问你!”辟龙双手用力,厉声吼道。
“孩子没了,她生下的是死胎……自从听到你死在战场的消息,她……她在断魂崖哭了三天三夜,之后我再没见她哭过,后来我们四个知道她怀了你的孩子,所以日夜派人暗中守着她,生怕出意外……临盆那天我在场,孩子生下来就断了气……之后,便听到她失踪的消息,我们四人到场的时候,那些暗中守着她的侍卫都晕在地上……从那以后,我们一直想找她,却杳无音信……没想到她竟然是燕子楼的掌事……”贺熠凄然开口,将尘封的过往和盘托出。
“她……她竟然怀了我的孩子?我怎么不知道……她没告诉我啊!”辟龙悔恨的蹲在了地上,双手抱头,内疚不已。
“就算告诉你,你能不去么?”贺熠苦涩抿唇。
“是老夫对不起她……”
“走吧,她在悦来客栈。”贺熠起身拉起地上的辟龙,低声开口。
“之前已经不敢见她,现在就更不可能了!寒子念的事你自己想办法!别来找我!”辟龙忽的甩开贺熠的手臂,猛的拾起包裹纵身跃出柴房。
看着摇曳不止的房门,贺熠深吁口气,“出来吧。”
半晌,贺菲萱方自角落里走进柴房,表情些许尴尬。
“爷爷似乎知道菲萱在?”贺菲萱试探着问道。
“不止爷爷知道,辟龙也知道。”贺熠颓然转身坐回到椅子上,眼中透着淡淡的哀伤。
“所以你们是想将寒子念的事情交给菲萱?对不起,菲萱无能为力!”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但不代表她贺菲萱愿意参与其中,直到现在,她还无法接受爷爷反投寒子念的事实。
“菲萱,既然你听到了,便该理解辟龙不能出面的理由,至于爷爷,我倒是想用热脸贴过去,也得蒋欣梅肯受才行啊!没错,爷爷反投寒子念这件事的确没与你商量,你生气,爷爷能理解,可现在这个节骨眼儿,爷爷真是没办法了,不然……爷爷给你跪下?”贺熠无奈之下,真就作出一副下跪姿态。
“只有懦夫才会逃避责任!辟龙枉为人夫,枉为人父!”贺菲萱虽不想插手这件事,但总不能让贺熠跪在自己面前,她怕挨雷劈。
“话不能这么说,他们还没成婚呢!”贺熠一本正经解释道。无语,贺菲萱顿觉后脑滴出大滴冷汗。爷爷,您确定真将辟龙当大哥一样敬着了?确定么!
贺菲萱最终没能拒绝贺熠的苦苦哀求,算是将寒子念这条命应承下来。且待贺菲萱走远,辟龙去而复返。
“贺熠,你最后那句话会让你孙女瞧不起老夫的。”辟龙表情平静的坐在贺熠对面,有些无语。
“就算没有那句话,菲萱也没瞧起过你啊!”贺熠十分诚恳开口。
“行了,你走吧。”辟龙出奇的没有反驳,因为现在,即便是他自己都将自己鄙视到了骨子里。
“大哥……你……真不去见她了?”贺熠起身,犹豫着看向辟龙。
“你觉得老夫拿什么去见她?脸?老夫还有么!”蒋欣梅怀孕产子,诞下死胎这件事辟龙虽然知道,却只比贺菲萱早了两个时辰,还是贺熠早前两个时辰过来与他商议对策的时候告诉他的。贺熠知道辟龙心情不好,遂不再开口,默然离开。
且说贺菲萱与墨武回到房间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聂庄现身。
“禀贺大小姐,您走之后一柱香的时间,辟龙折回柴房了。”果如贺菲萱所料,这两个老东西不好出面,便将这烫手山芋抛给自己!虽说姜还是老的辣,可她贺菲萱也不是白痴!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贺菲萱挥手欲退聂庄,却见聂庄没有转身的意思,遂又补充道,“梅姨是本小姐的恩人,她想怎么样,本小姐必如她所愿!”
如了蒋欣梅的愿,寒子念便不会出事,得了贺菲萱这样的承诺,聂庄拱手,退出房门。
“主人,属下觉得辟龙似乎没有见姨娘的意思?”墨武担忧开口。
“他的意思重要么!抛妻弃子,甚至连个名分都没留下,这种人渣,还有什么资格表达意见!”贺菲萱对辟龙的不耻行径深恶痛绝。
“那主人是想……”墨武狐疑看向贺菲萱。
“明日先到悦来客栈拜访梅姨再说吧,你也累了,早点儿休息。”戏真与假,重在配合。待墨武离开,贺菲萱不由的舒了口气,其实她不觉得自己是个多管闲事的人,可欠蒋欣梅人情太多,有还的机会她自不该放过。
一阵唏嘘之后,贺菲萱疲惫转身走向房门,推门入内室后反手关紧,内室烛火燃着,贺菲萱耷着眼皮,本能的走到桌边吹了蜡烛,尔后昏沉走向床榻,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她真是有些累了。
“贺大小姐这投怀送抱的速度也太快了吧?”雨打青瓷般的声音悠然响起,贺菲萱闻声陡震,下意识后退欲唤墨武之际,一抹星火之光咻的从眼前划过,蜡烛重燃,房间顿时被一种昏黄的烛光笼罩,烛光下,那张魔魅如万年妖精一样的容颜正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自己。
这一刻,贺菲萱硬是忍住唤出墨武的冲动,冷冷盯着男子额前的白毛,面对一个武功高出聂庄十倍的人,叫墨武出来,摆明了是送菜。
“寒弈德让你来杀本小姐?”贺菲萱承认此刻她心里有惧,但还不至乱了分寸。
“寒弈德算什么东西,凭他也配指使本……”白毛欲言又止,尔后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行啊,居然在这个时候还想着套话!”
“太子殿下,既然你无意相助寒弈德,当日为何虏菲萱回凤栖宫?无意助寒弈德却派十万大军助阵?若真是无意,那便是极大的刻意!既然太子殿下出现在菲萱的房间里,那恕菲萱说句不该说的,你想耗尽北齐兵力,尔后出兵灭了北齐,将北齐这万里疆域变成北昭的,想法不错,可实施起来,未必那么容易!”贺菲萱冷眸看向白毛,目色如坚,声音清冷。
“你很聪明,不对……你非常聪明!唯独在你面前,本太子不必解释自己的计划,因为你已经说的非常详尽,非常准确了,本太子甚至找不出可以补充的地方。”南宫夜眼底的惊诧之色须臾而过,尔后潇洒起身,举步间衣袂翻飞,如行云流水,宛在画中央。
“你真以为北齐就那么禁不起折腾?内讧而已,至于覆国么!”贺菲萱暗自震惊,若是如此,即便寒子念能在内讧中得胜,又如何面对北昭的兵强马壮,野心勃勃!
“那你倒是说说不能覆国的理由?”南宫夜拂袖坐到贺菲萱身边,扬起的眸子晶澈如水,不染纤尘,偏生其内闪出的冷光让贺菲萱自脚底生寒。
“有外敌来犯,北齐自当摒弃前嫌,同仇敌忾!”贺菲萱强自镇定的坐到南宫夜对面,端正神色,清声开口。
“贺菲萱,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会信?寒弈德那是多恨你啊,他会跟你摒弃前嫌?你信不信,只要你能生不如死,让他卖了整个北齐,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南宫夜仿佛听到了这天底下最大的笑话,竟咯咯的笑出声来,音色清冽如泉,却难入贺菲萱的耳。
“那你把我抓了,让寒弈德卖了整个北齐啊!”贺菲萱愤然瞪向南宫夜,心里颇为不爽。
“你以为本太子没想过?”看着贺菲萱气鼓鼓的香腮,南宫夜心里忽然闪过一抹异样的情愫,很难形容,就像是一粒石子落入池中,激起细线般的涟漪,微不可感。
“太子殿下若想抓菲萱,怕也不会磨叽这么许多,还是谈正事吧。”贺菲萱暗自噎喉,心道说气话也要分跟谁,饶是南宫夜真动手,聂庄墨武跟颜歌一起上也不是对手呵。
“就喜欢你这样的聪明人,父皇前两日下旨抽派五万精锐支援寒弈德,差不多再过十天便能抵达青州,介时青州会有大规模的攻城计划,你要小心了!莫让本太子失望哟!”南宫夜额前的白毛随窗前夜风凌乱扬起,荡起令人心仪的弧度,醉了人心。
“太子殿下果然是两面通吃,当初助寒弈德宰了南宫燕嫁祸给风镇,逼的北昭帝出兵挽回面子,现下又怕风镇不敌,早早过来报信,最无奈的是,菲萱明知你险恶用心,却又不能不依着你的步子朝前走!南宫夜,你真行!”贺菲萱咬牙切齿,恨声道。
“终于找到可以胜任北昭太子妃的人选了,这样吧,本太子给你个定心丸,且等北齐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本太子娶了你!许你一世荣华富贵!”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连南宫夜自己都吓了一跳,喜欢贺菲萱?不是,他只喜欢聪明的人,强遇强则更强,他只是不想让白痴拉低自己的智商,便如现在那个顶着太子妃名号的女人,真是连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虽已入夜,但做梦尚早,太子殿下要是没有别的事,门在那儿!”对于自傲自大又特别自恋的人,贺菲萱已经没办法跟南宫夜对话了,她怕自己会忍不住伸手挠过去。
“是不是有种被金蛋砸中脑袋的欢悦感?”南宫夜显然没听出来贺菲萱驱客之意。
“菲萱虽是小女子,但也是有气节的!”欢悦感没有,悲催感萦绕周身呐!
“气节?”南宫夜睁大眼睛,狐疑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