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姨,虽然有些事总要自己才能想清楚,别人劝不来的。可菲萱还是想说一句,人活在这个世上,总该为自己在乎的人和事或多或少的妥协一次,抛开辟龙不论,你欠墨武的……太多太多!”贺菲萱不知道该怎样措辞,才能表达作为一个母亲,蒋欣梅是有多么的失败。
辟龙没死这件事非天意二字不能解释,依着大夫的说法,此野兽心脏在右边,所以才能大难不死,大夫说的没错,但形容有错,遂被贺熠专程送到附近常有野兽出没的深山里,让他彻底体会一下,什么才叫野兽。
墨武自回来之后,便将自己隐遁起来,很少出现,但贺菲萱若开口,她还是会现身。至于蒋欣梅,贺菲萱暗自派人守在悦来客栈,生怕她会一时想不开再刺辟龙一剑,不过让贺菲萱欣慰的是,蒋欣梅这几日一直呆在客栈里,不曾出来过。
除了蒋欣梅那一剑,辟龙身体还出现了一些小问题,譬如那些花花绿绿的头发渐渐变成了墨色,且神速的长到了腰际,褶皱的脸皮跟泡开了似的平展起来,白皙如玉,粉嫩润泽,如婴儿一般遭人嫉妒,酒糟鼻头挺的老高,肥厚的嘴唇越来越薄,竟也能勾起迷人的弧度,诸如此类,一个人见人跑鬼见鬼逃的丑八怪,居然真的成了天下第一帅!
于是乎每每自辟龙房间里出来,贺熠都有找蒋欣梅刺上一剑的冲动,皆道花无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可辟龙却生生又重活了一回。
房间里,贺菲萱看着日渐消瘦的墨武,心疼不已。
“爷爷说辟龙现在的模样,就是他二十年前的模样,依着辟龙的意思,梅姨的那一剑让他因祸得福了,所以……”贺菲萱说话时刻意观察了墨武的表情,却见其面沉如水,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心,便没来由的抽了一下。
“因为无父无母,墨武曾觉得自己可怜。如今有父有母,墨武觉得自己更可怜了。”淡漠的声音空洞飘渺的有些不真实,墨武转眸看向贺菲萱,隐忍在眶里的泪,无声溢出眼角,垂落腮边。贺菲萱知道,坚强如墨武,又一次被伤的体无完肤。
差不多三天的时间,辟龙已经可以下床了,于是他离开房间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到贺菲萱,而此时,寒子念就在贺菲萱的房间里,气氛隐隐有些不对。
“菲萱,老夫想见墨武!”眼见着面前一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贺菲萱顿时如风化之石般怔在那里,剑眉星目,气宇轩昂,黑发如缎,薄唇似弓,尤其是那双仿佛经历千年沧桑的双瞳,散出的成熟气韵却是寒子念等人如何也不能比拟的。
“敢问这位公子姓甚?”贺菲萱因为惊讶而微张的嘴缓缓嚅动,美眸肆无忌惮的在辟龙身上来来回回扫了无数遍。
“喂,他可比你大着两轮呢,想好了再称呼!”一侧,寒子念在看到贺菲萱那副花痴相的时候,心里非常的不舒服,就算辟龙的长相的确不俗,跟自己比好像还差着一大截呢,可即便是他与贺菲萱最腻的时候,也不见贺菲萱这副恨不能顶礼膜拜的表情。
“就是因为这样才稀奇,王爷觉得再过二十年,您这张脸跟辟龙将军还有的比么?”贺菲萱侧身看向寒子念,宛如江南春雨般写意的眉峰,闪亮如子夜之星的双瞳,尤其此刻那张艳色无双的脸上又透着那么一丁点儿的委屈,堪称绝世。贺菲萱不记得她上一次如此细致的打量寒子念这张脸,是在什么时候了……
“怎么比啊!照他那速度,再过二十年就成婴儿了!二十年后本王正威猛啊!”寒子念极不以为然反驳。
“菲萱倒觉得……”贺菲萱再欲开口之际,辟龙忍无可忍的上前一步。
“老夫觉得贺小姐还是先把墨武唤出来比较好。”思女心切,辟龙也管不得许多,登时挡在寒子念与贺菲萱中间。
“菲萱也很想把墨武叫出来,可……”贺菲萱话音未落,便见房门倏的被人推开,蒋欣梅如疾风般冲进来,却在看到辟龙时,整个人怔在那里,目瞪口呆。
果然是仙侣佳缘的一对组合,男子倜傥如仙,女子倾城绝色,只是看看,便艳羡不已。一侧,寒子念下意识挡在贺菲萱面前,警觉看向蒋欣梅,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模样。
“梅儿……”辟龙轻唤一声,泪水横溢。
时间仿佛倒退了二十年,看着眼前风华无双的辟龙,蒋欣梅恍如隔世,人生若只如初见,那该多好。刹那间的错觉,让蒋欣梅恨不能扑进辟龙的怀里,一诉衷肠。可在余光瞄到贺菲萱的时候,蒋欣梅猛的从自己编织的梦幻中清醒过来,尔后不理辟龙,急急走到贺菲萱面前。
“墨武呢?墨武是不是出事了!”蒋欣梅说话的时候,寒子念就在她面前晃来晃去,晃的她心烦意乱,所以顺手拍飞。
“就算梅姨不来找菲萱,菲萱也正想到悦来客栈走一趟,墨武三天前就不见了,菲萱试图找过,可是无所获。”贺菲萱敛了与寒子念调侃时的表情,一脸肃穆。
未及蒋欣梅开口,辟龙登时上前,怒目瞪向贺菲萱,“不见了?你是怎么看着的!怎么能让她不见了!”
“敢问辟龙将军,菲萱是墨武的父亲吗?是母亲吗?墨武失踪是因为菲萱吗?”对蒋欣梅,贺菲萱心存敬畏,可辟龙是谁啊,也敢跟她这么大呼小叫!
“可你是她的主人啊!”辟龙理亏词穷。
“所以呢?”贺菲萱冷笑着看过去,一句反问,辟龙哑口无言。
“她恨我?”蒋欣梅美眸暗沉,隐隐有光闪烁。
“恨这个词太浓烈,菲萱觉得不该轻易说出口……墨武失踪这件事菲萱当真不知情,此事便有劳燕子楼费心了。”贺菲萱转回眸,低声请求。
“菲萱,你信么,虽然我对墨武隐瞒一切,可从小到大,她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蒋欣梅狠拍着胸口。
“可是她不知道……”贺菲萱一语破的,惋惜开口。
“所以我错了……我是真的错了……”蒋欣梅凄然苦笑,尔后转身颓然走出房门。一侧,辟龙见此,登时追了过去。
“梅儿,你不是燕子楼的掌事么!你快派人找找啊!若是墨武不见了,你让老夫怎么说活啊!”辟龙显然认清事实,比起贺菲萱,蒋欣梅更值得相信。
“如果墨武真的不见了,你以为你还能活着!”蒋欣梅突然止步,阴冷寒蛰的目光咻的射向辟龙,狠戾低吼。
“好好好!要是找不到墨武,老夫也不活了!我帮你找!”辟龙极殷勤的贴了过去,信誓旦旦。
“燕子楼人多的是,不缺你这一条狗!”蒋欣梅斜睨了眼辟龙,尔后飞身离开,辟龙自是不管不顾的跟了上去。看着两抹身影一前一后的消失在将军府,寒子念下意识走到贺菲萱身边,“菲萱,你有没有觉得,辟龙重活过来之后,脸皮越发厚了。”
“真爱不过如此……”贺菲萱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感慨,或许是被辟龙的宽容和恩义感动了,蒋欣梅剑尖穿透胸膛的情景还没有模糊,辟龙便似不记得一样紧紧黏了过去。莫名的,贺菲萱的视线自辟龙转到了寒子念身上。彼时孔雀山庄那一剑,他是怎么忍心刺进去的!
“菲萱……你这么看着本王做什么?”感觉到贺菲萱眼中的寒意,寒子念下意识噎喉,表情有些无辜。
“滚!”分明受伤的是自己,他做这副无辜的表情给谁看!贺菲萱忽然特别来气,甩袖走进内室。当寒子念没有离开,反尔跟着贺菲萱一起进了内室的时候,寒子念恍然,自己的脸皮跟辟龙比起来,不相上下。
“怎么还没滚?”贺菲萱见寒子念跟进来,厉声低吼。
“咳……菲萱,本王想提醒你,如果让蒋欣梅或是辟龙知道是聂庄虏走的墨武,你猜他们会对聂庄怎么样?”见贺菲萱坐下来,寒子念肃然走过去,却在要坐的时候被贺菲萱的眸子凌厉一剜。
“猜不到。”贺菲萱挑了挑眉梢,斟茶自饮。
“凭蒋欣梅的性子,将聂庄大卸八块都算轻的!菲萱,本王是觉得……”见贺菲萱手中茶杯下了半截,寒子念极有眼力的提壶为其蓄满,尔后继续道,“本王是觉得,驰燕已经死了,聂庄对墨武情深一片,如果聂庄遇了不测,谁来照顾墨武?所以还是让墨武回来吧?”寒子念试探道。
“还不是时候,这件事王爷不必操心。”看着手中的茶杯,贺菲萱眸色微沉,若有所思。
“可若真把蒋欣梅和辟龙逼疯了,后果……”寒子念极不死心的继续劝道,却被贺菲萱突兀拦了下来,“北昭暗派五万精兵,十日之内便会抵达青州,王爷现在已是众将之首,百万兵将的生死存亡都在你一念之间,菲萱觉得王爷现在该关心的不是聂庄,而是如何应对青州的攻城之战。”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贺菲萱悲催的发现两件事,第一件,她自骨子里不想成为南宫夜的傀儡,可眼下却不得不依着南宫夜的意思将他的消息说出来。第二件,爷爷突然交出兵符投诚寒子念这件事,一直是她心里的结,过往那些针锋相对殊死对决的余温未褪,现在突然让自己全力支持寒子念,这样的过度,她需要时间。
奈何消息是从自己口中说出去的,她便不能置身事外,如此,她也不需要什么过度了。
“菲萱……”寒子念何尝不知道贺菲萱对自己的抵触,所以当贺菲萱说出这个消息的时候,寒子念心底顿生感激,深情凝望。
“菲萱不是在帮你,放眼北齐,也只有你能与寒弈德对抗,菲萱想他死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贺菲萱刻意忽略寒子念眼中毫不掩饰的情愫,冷声解释。
“你放心,本王自会让寒弈德死的轰轰烈烈!”寒子念坚定开口。
“王爷还打算站在这里多久?”贺菲萱不愿再看寒子念那双含着特殊意味的眸子,垂眸品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