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不知道姨娘与辟龙之间的纠葛,也不知道姨娘曾生过孩子,姨娘说母亲在生下墨武的时候血崩,父亲在母亲怀下我的时候被仇家杀了,所以我自小跟着姨娘过活……对于姨娘的这些话墨武从来没有质疑过,现在也不想质疑……”墨武的声音透着浓重的强调,贺菲萱握着茶杯的手渐渐收紧,遂不再开口。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推开,贺熠如疾风般冲到贺菲萱面前。
“菲萱!你老实告诉爷爷,到底蒋欣梅有没有事?”贺熠轻喘着,企盼着看向自己的孙女。
“爷爷……菲萱……”贺菲萱犹豫之际,贺熠登时接过话茬。
“菲萱,爷爷没办法给你解释先皇与辟龙之间的恩义,只能说如果没有先皇,就没有后来驰骋沙场,受北齐万民爱戴的辟龙!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更何况是知遇之恩!当年先皇被困鹤阙山,生死未卜,倘若你是辟龙,得知这样的消息,你会不会置之不理?爷爷承认,辟龙不该抛下怀有身孕的蒋欣梅,可他当时并不知情,而且也不知道这一去,便回不来了啊!”贺熠语色悲恸,字字沉重。
“可是他也真的是没有死。”贺菲萱淡声道。
“你该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了!如果换作你是他,你会不会顶着一张人鬼不辨的脸站在寒子念面前,与他再续前缘?会不会忍心给寒子念这样的负担?”贺熠的话触动了贺菲萱的心弦,或许,她真该站在辟龙的位置上考虑一下的。
“爷爷为了那个老怪物,居然这么诅咒自己的孙女!”贺菲萱只哼了一声,再也说不出辩驳的理由。
“菲萱,你不了解蒋欣梅,你以为她来找辟龙是干什么?重温旧情?你错了,她就是来杀人的!现在辟龙去了悦来客栈,如果这一切是假的,那么辟龙铁定会死在蒋欣梅手里!菲萱,爷爷是想让你知道,这件事没有对错,只能说自古情义两难全。”贺菲萱从没想过爷爷会跟自己讲这么一大通道理,可见在爷爷心里,辟龙的分量有多重。
无语,贺菲萱下意识转眸看向墨武,眼中闪烁的光芒无疑在提醒墨武一件事,辟龙很有可能就是她的亲生父亲!
沉默许久的墨武终于作出抉择,于是不及请命便飞身冲出房间。见房门吱呦作响,贺熠又是一拍大腿,跟着冲了出去。二人转眼没了动静,贺菲萱想追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发生什么事了?”寒子念进门的时候,贺菲萱正在懊恼自己堂堂将门之后,却连最简单的轻功都不会。
“快带我去悦来客栈!”见寒子念走过来,贺菲萱二话不说,绕身跳到了寒子念背上,急声催促。
“菲……菲萱……本王可不可以认为,你这是主动示好的表现呢?”感觉到贺菲萱的胸口软软的压下来,寒子念顿时觉得心潮澎湃。
“这次不是大喜……就是大悲了!还不快走,等我抡鞭子呢!”贺菲萱心弦紧绷,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当辟龙飞奔至悦来客栈时,整个客栈空无一人,他发了疯似的一间一间的冲进去,终于在二楼天字一号房找到了静静躺在床上的蒋欣梅。
“梅儿……梅儿你别吓我?”辟龙惊慌失措的走向床榻,双眼霎时蓄满泪水,眼见着那张魂牵梦系的绝世容颜就在自己面前,辟龙这些年的隐忍仿佛山洪突爆,一发不可收拾。
此时的蒋欣梅仿佛沉睡千年的美人般静默躺在那里,双手握着一块灵牌,上面刻着一行小字。辟龙踉跄着走到榻边,垂眸时方才注意到那行小字分明写着:违背誓言,天诛地灭。
“辟龙,你终于肯露面了!”清冷的声音幽幽响起,榻上,蒋欣梅蓦地睁开双眼,身体随之坐了起来,可在看到眼前之人时,蒋欣梅顿时震住了,这还可以叫作是人么?
看着蒋欣梅眼中的惊骇和厌恶,辟龙也是一怔,随即恍然般转身,未及启步便听后面传来质疑。
“你是辟龙?”只是片刻的震惊,蒋欣梅便回过神来。
“我……不是……”辟龙仓皇应声,再欲走时蒋欣梅已然欺身至其面前。
“知道燕子楼时至今日为什么会成为整个江湖消息最灵最快的地方吗?”蒋欣梅的剑尖不知何时已经抵在了辟龙的胸口,冷冷启唇。没有回应,辟龙只无声站在那里,由着剑尖一寸寸的刺入,一动不动。
“因为我不相信你死了!因为你答应过我,永远也不会离开我!辟龙,你有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蒋欣梅冰冷如锥的眸子幽蛰如赤红的血潭,每一眼都看的辟龙心碎成殇。
还是不语,辟龙只默默承受着胸口传来的极致的痛楚,低头,不敢再看蒋欣梅的眼睛。
“你是不是忘了?那我来提醒你!断魂崖前,你我指天发誓,生生世世,不离不弃,你到底明不明白,什么叫不离不弃!说话啊,辟龙!为什么你前一秒还发着这样的誓言,后一秒便跑的无影无踪!为什么你能潇潇洒洒的慷慨赴义,却偏偏给我留下一个孩子,让让我不能随你而去!为什么你明明活着,却不来找我!说话!”蒋欣梅的剑尖穿膛而出,鲜血一滴滴落在地面,蕴成一片殷红的颜色。
辟龙吃痛的狠咬着牙,眼泪无声划落。
“梅儿……我这次真的要走了……你好好保重……放心,我下去以后会好好照顾我们的女儿……我会……”辟龙开口了,声音凄怆悲凉,充满哀伤。
“凭你也配照顾我们的女儿!别做梦了!女儿没死,她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这是你的报应,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我们的女儿!再也别想!”蒋欣梅歇斯底里的吼着,泪水横溢,可握着剑柄的手却半点没有松开的意思,爱之深,恨之切,一剑穿心尚不足以平息她这几十年的怨气!
“再见……再见是什么意思……女儿还活着,她是谁?”辟龙迷离的瞳孔骤然放大,硬是由着胸前散着寒光的剑身寸寸入心,一步步走向蒋欣梅,直至握住她的手,乞求着开口。
“姨娘!姨娘……”墨武冲入房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心,倏的揪在一起,那么疼,疼的她好像就要跌倒。
“姨娘?她……她为什么会叫你姨娘,你是家中独子……根本没有姐妹!她为什么会叫你姨娘!墨武她是不是就是我们的女儿?”辟龙大声吼着,那双不似人眼的瞳孔蓦的变了形状。
“你……你怎么会来?我……”蒋欣梅惊慌的看着墨武失魂的堆坐在地上,紧攥着剑柄的手猛然松开,踉跄着倒退数步,眼泪簌簌而落。
“女儿……对不起……父亲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母亲……”辟龙忍着极痛,一步步迈向墨武,他怎么都没想到,与自己多少次擦肩而过的墨武,会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而他,甚至没送过一句嘘寒问暖的话。辟龙终究倒下了,倒在墨武的身……
贺熠随后冲了进来,眼见着辟龙倒在血泊里,脸色顿时煞白如纸,他也不管辟龙是不是还活着,硬是将辟龙拦腰抱起,疯了一样的冲出客栈。
“墨武!墨武你没事吧?”贺菲萱到的时候,墨武就像个木偶一样堆在地上,双眼直直盯着自己脚下的那滩血水发呆发愣,由着贺菲萱怎么叫都没有反应,直至胸腔一闷,鲜血喷溅之后,就彻底没有反应了。
“墨武!”贺菲萱慌乱大吼时,寒子念小心翼翼凑过来,“放心,只是晕过去了,没有大碍的,要不要本王帮你把墨武抱回去?”且待贺菲萱一双利目射过来,寒子念登时俯身将墨武揽起,继而转身离开房间。走至门口时,贺菲萱陡然止步,尔后让寒子念先带墨武回去疗伤,自己却留了下来。
房间静谧无声,看着地上那一滩血水和刚刚墨武呆滞的表情,贺菲萱已然能够想象当时的惨烈。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贺菲萱缓步走到蒋欣梅身边,握紧她搭在桌上仍止不住颤抖的双手,低声开口。
“我没想到墨武会出现……我真的不想让她知道……不想让她看到……”蒋欣梅泪眸闪烁着看向贺菲萱,双手反握住贺菲萱的手,茫然无措。
“不想让她知道你是她的母亲,辟龙是她的父亲,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母亲亲手杀了生父?可是怎么办,她全都看到了!梅姨,菲萱一直以为对辟龙,你是下不了手的!”贺菲萱轻声开口。
“是他背叛我在先!我为什么会下不去手!我只是不想墨武难过!”蒋欣梅突然甩开贺菲萱的手,直到这一刻,她对辟龙仍恨意滔天。
“恕菲萱说句不中听的话,你知道什么叫背叛?他口口声声说爱你,私下却跟你的庶妹勾搭在一起,他利用你的感情,得到了想要的一切,然后觉得你碍事儿了,绑你在地窖里说着让你甚至能感觉到心都在抽的话,他当着你的面,将你们的孩子弃如敝履,他亲手喂你毒药,叫嚣着做鬼便来找他,他不怕!这才叫背叛!辟龙做了什么?他只是瞒着你打了一场不得不去的仗,结果没回来,仅此而已!”贺菲萱苦涩抿唇,总有些人,身在福中不知福。
“可我不能原谅!”蒋欣梅愤恨吼着。
“所以你杀了辟龙,毫不犹豫的。现在辟龙死了,你心里舒坦了?”当恨变成执念的时候,人也就跟着变态了,贺菲萱忽然自省,反复思量后觉得自己尚算正常。
“是呵,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点儿都不开心,这里,这里忽然空了!如果没有恨,那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蒋欣梅忽然抬眸,双手抚着胸口,茫然不解的看向贺菲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