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殇原本恹恹的神情,突然便恢复了神采,他瞪大眼睛,目光古怪的望着突然间变得宽厚仁慈的赵睿,心道:“父皇您的脸皮可真厚啊,碧落和大哥的脸皮加在一起估计都没这么厚。”
如果是在之前,他肯定会因为赵睿的话而感动很久,因为以前他就是这样,父皇随意说一两句褒奖的话,他就开心的不得了,父皇随意赏赐他点什么,他就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如今却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知道,父皇此刻之所以突然这么对他,完全是因为其认识到自己需要沈碧落和赵无庸了,可其已经惹得这两人不高兴了,于是不得不想个迂回的法子,从他这里下手,那样他这“傻儿子”也能在关键时候,为其说几句好话。
赵无殇垂下眼帘,原本清澈的眼底此时蒙了一层淡淡的哀伤,他努力压抑住内心的情绪,缓缓抬眸,与赵睿对视,他故作羞涩的笑了笑,十分温顺体贴的宽慰道:“父皇,您别这么说,能得您如此疼爱是儿臣的福气。”说至此,他顿了顿,神情瞬间带了几分哀伤,眼眉低垂道:“只是这次儿臣算是彻底废了,儿臣不孝,再不能让您抱孙子了,求您原谅。”
赵睿见赵无殇如此懂事,不由露出满意欣慰的笑容,他摆摆手,摇头道:“胡说什么呢?傻孩子,孙子不孙子的,都没有你的身体重要。只要你不怪父皇,父皇就安心了。”
沈碧落偏过脸去,冲此时面色淡漠,始终不发一言的赵无极兄弟俩吐了吐舌头,用唇音说道:“好假。”
赵无庸两人垂下眼帘,均微微颔首,对她的评价深以为然。
赵无殇强忍住想吐的冲动,连连摇头,情真意切道:“父皇,您放宽心吧,儿臣是永远不会怪您的。”
赵睿忙道:“那就好,那就好。”然后便将目光投向那此时已经浑浑噩噩的冷十四,皱眉道:“朕问你,是谁指使你们,让你们对我的儿子们下手的?”
许是有意要挽回几个儿子的心,赵睿不再一口一句“我大瀚朝的王爷”,而是亲切的将他们称之为“我的儿子们”。只是凉透了的心,又岂能轻易的捂暖?就连最单纯的赵无殇,如今都已经将他看的透彻明白,其他几人又怎么会天真的还相信他的把戏呢?
文字游戏而已,谁不会玩?只是他爱玩就玩吧,赵无极几人只当是看猴子耍自己乐呵。
冷十四并没有说话,只是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赵睿面色铁青,怒道:“你敢蔑视朕?不回答朕的问题?”
冷十四仰天大笑,一脸嚣张道:“你算什么?我的主人总有一日会统一天下,到时候你早就死了成千上万次了,谁还记得你个老家伙?”
赵睿气得浑身颤抖,他愤怒的指着冷十四,怒目圆睁道:“无庸,给我杀了他!”
赵无庸皱眉为难道:“父皇,可我们还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赵睿咬紧牙关,一掌拍在桌子上,蓝色的真气自他的掌心溢出,龙案立时被他拍的四分五裂,上面的奏折哗啦啦散落一地。
赵无痕和赵无意战战兢兢道:“父皇息怒。”而后便跪着向前挪动几步,开始飞快的将一地的奏折捡起来。
赵睿懒得理会他们,绕过龙案,负手来到赵无庸身边,皱眉道:“你问,我看他好像会乖乖地回答你的问题,你问问他。”
赵无庸于是将方才的问题又说了一遍。
冷十四的表情又象征性的挣扎了几分,然后沉声一字一句道:“花钱买你们命根子的,正是这个老色鬼的其中一个女人。”
说着,他抬手指着赵睿,那眼神要多轻蔑多轻蔑。
赵睿险些被活活气晕过去,他一手捂住胸口,虽然愠怒,却明白此时不是发怒的时候,遂努力压下怒火,皱眉道:“是不是火凤儿那个贱女人?”
冷十四有些讶异的望着他,好奇道:“咦,你那么蠢,竟然能一下子就猜中,还真是不容易。”
赵睿再顾不得什么帝王的形象,右手勾起,暴跳如雷道:“朕杀了你!”
下一刻,只听“嘶”的一声,他竟然生生的掏出了冷十四的心脏,后者闷哼一声,整个人向后仰到,脖颈一歪便断了气。
赵睿依旧握着血淋淋的拳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太子之位?命?
赵无极与赵无庸对视一眼,眼底波澜不惊,好似早就猜到赵睿会这么做似得。唯有赵无殇看着那蠕动的心脏,忍不住“哇”的一口又吐了出来,与此同时,赵睿将那心脏丢出多远,此刻他怒目圆睁,瞪着地上的冷十四,唇角突然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就好像杀了一个心腹大患般畅快淋漓。
沈碧落看着他高兴的神情,心中为他感到悲哀。不用想也知道,当他冷静下来之后便会感到无比的害怕,因为他还有一个强大的对手,那就是冷夜。他只想着用杀掉冷十四来发泄自己的不满,证明谁都不能忤逆他,羞辱他,却完全没有考虑过,留下冷十四,也许他们就有办法对付冷夜了。
目光短浅,睚眦必报,这便是大瀚朝堂堂的九五之尊赵睿。有这样的君主,做臣子的的确该感到悲哀……
“父皇,您没事吧?”这时,眼疾手快的赵无痕已经来到了赵睿的身后,一脸关切的扶住他颤抖的身体。
赵睿摇摇头,皱眉嫌恶的将他推开,凝眸瞪着他道:“你堂堂一国王爷,竟然任由乱臣贼子潜伏在身边,你说,朕如何放心将这天下交给你?朕可真后悔将你册封为太子。”
赵无痕慌忙拂袖叩首,诚惶诚恐道:“父皇教训的是,是儿臣愚笨,儿臣以后定当万分小心,绝不姑息养奸,绝不听信谗言,也绝不再做出让朝臣伤心,让父皇您失望的事情。”
说话间,他抬眸,认真的望了沈碧落一眼。那一句“让朝臣伤心”自然是对她说的,他是在趁机为那日准备栽赃嫁祸她的事情向她赔不是,他期待她能原谅自己,只可惜她素来小心眼的很。他一次次想置她于死地,她不在此时给他一刀已经很不错了,原谅他?谈何容易?
赵无痕垂下眼帘,眼角透着几分失落,此时他清楚的知道,想要她原谅不仅是因为他以后还需要她的帮助,更是因为他想和她成为朋友,成为能让她牺牲一切,能为她牺牲一切的朋友。
从没想过会不惜一切爱上一个人的他,如今心中却开出了这朵期待爱的花来,这种感觉来得那么突然,突然的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可是偏偏是真的。而更疯狂的是,他没有像之前那样,爱她就要将她据为己有,反而愿意退而求其次,只希望能求得她心中的一席之地。
赵无痕跪在那里,恍恍惚惚的想着这些,觉得自己是魔魇了,可偏偏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沈碧落察觉到赵无痕的心思,微微一愣,旋即便感到恶寒,该死的男人,敢觊觎她?他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
不远处,赵无极双眸低垂,冷冽的寒光自他的眼底划过,若谁仔细看的话,便能看到他的唇瓣此时微微扬起一抹邪魅的弧度,他在笑,可那笑意处处透着诡异,好似下一刻就会化作利剑,将赵无痕当胸刺穿。
赵无庸无意间瞥见他的笑容,只觉得脊背生出了层层寒意。他转眸望向跪在那里的赵无痕,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流光,事到如今,他对这个弟弟已经没有愤恨和怨怪了,有的只是无限的同情。
赵睿望着匍匐在地,卑微如蝼蚁的赵无痕,眼底的厌恶似阴暗角落里疯长的藤蔓,他捂住胸口,压下不悦,眉头舒展,嫌恶的神情瞬间被温和替代,他躬身,亲自将赵无痕扶了起来,语重心长道:“无痕,你要知道,父皇素来最看重你,这一次父皇是怒极了才说的这些话,你记住,身为君王,在用人方面要做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要做到能‘辨得出是非,分得出善恶’,知道了么?”
赵无痕立刻深以为然的作揖道:“父皇教训的是,儿臣记下了。”
赵睿颇为满意的微微颔首,看向沈碧落,语调温和道:“沈将军乃是朕亲封的将军,是我大瀚的功臣,若不是朕明察秋毫,她又聪慧过人,此时我们也许已经中了你和你母后的计谋。若她真的被暗害了,那么你就是帮冷夜扫除了一大障碍,你自己则陷于危险之中,你明不明白?”
赵无痕面色一白,想起上次的事情,眼底闪过一抹悔恨,连连点头道:“儿臣知错了。”
沈碧落看着赵睿在那里一本正经的教训赵无痕,将她夸得天花乱坠,期间还不忘吹捧他自己有多英明,不由发笑,她还从没看过一个为君者有如此厚的脸皮。还用人不疑?以他的性格,还不知道有多少好官死在他的疑心病下呢。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赵睿才停了下来,而此时,赵无痕已经被他说的面色惨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沈碧落有些不耐的蹙了蹙秀眉,余光扫过独自跪在龙案前的赵无意,她眸光微闪。此时的赵无意应该是恨透了赵睿,他虽然面色平静,却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将手中的奏折给折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