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底看到一分庆幸,他们都是鲜于宗月的亲信,但方才在路上均被一些奇怪的人围堵了,这才没有第一时间赶入宫中,方才鲜于王的话他们也听到了,本来还担心鲜于宗月醒不过来,他们这些人便再无出头之日,好在他们的主子争气,不仅醒来了,看样子就连蛊毒也解了。
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鲜于宗月微微敛眉,苍白的唇边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她知道若今日自己醒不过来,父王就是再不情愿,也得将这太子之位传给别人。纵然她醒来了,若蛊毒不解,怕也无法做草原高贵的太子。父王很清楚这一点,遂在方才与母后商量这件事情,触犯了母后的逆鳞,她才当着众人的面,一点面子不留的损父王。
望着气鼓鼓的鲜于王后,县域总也的心中有欣慰,也有些疑惑,在母后的眼中,究竟是自己的性命重要,还是权势重要呢?
“太子,红莲大人怎么没有出来?”小舞偏过脸来看了看半开的房门,皱眉沉声询问道。
原本要与鲜于王说话的鲜于王后也低低的“呀”了一声,好奇的一边向房间张望一边问道:“是啊,他如今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母后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鲜于宗月忙将房门紧闭,皱眉道:“他的情况不太好,许是为了帮我逼出蛊毒而受了内伤,如今正在调养中,他不希望任何人进去打扰,母后,你们离开这里吧,儿臣刚醒来,也有些累了,想去偏殿歇息一会儿。”
鲜于王后微微颔首,拉着鲜于宗月的手,柔声道:“母后陪你去,一会儿母后给你熬你爱喝的汤,此外……”她偏过脸去,对那门口的侍卫吩咐道:“快去请巫医。”
鲜于宗月知道若不找人确认她体内的蛊毒已经解了,决计不会放心的,便也没拦着她,这时,小舞抬手抓住鲜于宗月的手腕,试探一番,挑了挑长眉道:“太子,看来您想休息的愿望不那么容易达成了。”
“哦?”鲜于宗月狐疑的看向她,与此同时,所有人均担忧的望了过来。
“您体内多出一股雄浑的真力,想必是红莲大人输给您的,这股真力若成功被你炼化,你的修为定能跨越好几个等阶。”
除了鲜于宗月外,所有听到这话的人都发出欣喜的感叹声,要知道,她的修为在这一年来可谓节节攀升,俨然已经成为草原的翘楚,可是和琉璃他们比还差得远,如今她却得到晋升的好机会,他们焉能不高兴?
只是,鲜于宗月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她想起鲜于宗月方才的神情,不由心下慌乱,他这么对她,也只是因为沈碧落吧?可即便如此,她也感到无比的幸福。
“还愣着作甚?赶快去偏殿盘膝练功吧。”鲜于王后高兴的拉着她往偏殿走,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神情的异样。
鲜于宗月去了偏殿,其他人自然也走了,唯有小舞依旧守候在门前,好似一尊雕像一般。
似乎没过多久,漆黑的草原便被朝霞撕掉了黑色的面具,而沉寂了一夜的房间内,终于有了动静。
小舞转过身来,低声问道:“大人可要梳洗?”
“嗯……”慵懒喑哑的声音,透着几分倦意,自房间内幽幽传来。
小舞立刻出去准备,待到来到房间时,她看到琉璃半倚在床榻上,一头银发有些凌乱的披散下来,光洁的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惨白如雪的脸上,一双丹凤眸微微眯起,乌黑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在他的眼睑处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小舞微微皱眉,无奈叹息道:“大人这是何必?”她虽不知道琉璃究竟做了什么,但也能猜出一二来。
琉璃缓缓抬眸看了她一眼,旋即垂下眸子,懒懒道:“我只求不令她失望。”
小舞微微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不由对琉璃心生敬佩,谁说妖怪可怕?眼前这只狐妖,在她看来,比人类还要温情得多。
“不要告诉碧落。”琉璃垂眸凝眉望着自己的指尖,那里,一团青气若有似无的飘动着,昭示着那只蛊虫依旧残留在他的体内的事实。
小舞微微颔首,想说什么,终究只是无奈叹息,作为旁观者,她不得不承认没有人比他更爱沈碧落,可是爱情就是这样,不是谁付出的多,谁爱的更深,就能得到回应,若那个人不爱你,纵然你为她倾了山河又如何?
琉璃听到那声叹息声,缓缓抬眸,一双水波潋滟的丹凤眸中带了几分自嘲的笑意,他缓缓起身,来到盆架前,看着小舞,挑眉淡淡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我追随了她那么多年,却始终没有得到她的一分爱慕……”
小舞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说完话便兀自洗漱的琉璃,突然觉得即便他拥有超绝的修为,拥有天神之姿,却依旧是这世上最可怜的人,苍白的脸色,哀伤的眼神,此时他的神情落在谁的眼底,便在谁的眼底扎了根,生出刺来。
琉璃来到铜镜前,望着镜中面色苍白的自己,他缓缓抚上脸颊,眼底划过一抹异样的流光,抬手拿起一旁的象牙梳,他动作极慢的为自己梳着发,薄唇微动,说出的话来也是那么的苍凉无奈:“可谁会知道,我与她曾经也有过举案齐眉,花前月下的日子?我们也曾约定奈何桥下等三年……勿喝孟婆汤,勿忘几世情……”
小舞凝眉奇怪的望着琉璃,此时的他低低的笑着,笑意清冷低沉,让人心中顿生悲伤之感,纵然连她这种心性坚强之人也忍不住要潸然泪下,她越发觉得好奇,他说的是什么?好似是真的,可是什么奈何桥,什么孟婆汤,说的那么逼真,却又那么令人难以置信,这些……莫不是都是他爱而不得的臆想?
“现在想来,那几段总是阴阳两隔的感情,也不过是一场梦境吧,我以为那是她,可那终究不是她……”琉璃垂下眼帘,无精打采的说着,握着象牙梳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小舞望着他,透过铜镜,她看到他朱唇微张,轻轻唤了一句:“红莲。”他在叫谁?她知道他真正的名字叫琉璃,之前也一直以为他只是随便给自己起了一个名字,如今却觉得,也许“红莲”二字,本身就有着更深一层的意义。
“咚咚咚。”突兀的敲门声打断了小舞的思绪,她转身去开门,便见面色红润的鲜于宗月站在那里,看起来神采奕奕,只有眉宇间还带着化不透的哀伤。
鲜于宗月跨入门槛,琉璃只是透过铜镜看了她一眼,方才那怅惘的神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淡漠如水的模样,他拿起一旁的紫色发带,将半数银发抓至而后,用发带束起,原本慵懒蛊惑的脸蛋瞬间多了几分清秀俊朗之姿,他偏过脸来,淡淡道:“你的武功精进了不少。”
“嗯……这还要多亏了你,你……怎么样了?那蛊毒可有波及到你?”鲜于宗月目不转睛的盯着琉璃的神色看,目光从他的眉心转到太阳穴,再转到耳垂处,确定没有看到那团黑气,便将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琉璃不动声色的起身,宽大的衣袍垂落下来,遮住他的大掌,暗黑描边上那一朵娇俏的曼陀罗花含苞待放。
淡淡扫了鲜于宗月一眼,琉璃轻嗤一声,懒懒道:“我才没你那么无用,区区一点蛊毒还伤不得我,只是这件事千万不许在碧落面前提及,她应该给你吃过九转还魂丹吧?若她问起,就说是那药丸发挥了作用,知道了么?”
鲜于宗月有些警惕的望着他,追问道:“为何?是不是这蛊毒对你产生影响了,你不希望她担心?”
琉璃来到花梨木桌前坐下,小舞则转身去让人准备早膳,鲜于宗月急急来到他面前坐下,但听他语气浅淡道:“不是,我只是怕她自责,她若知道你险些被蛊虫控制,丢了性命,定要觉得是自己太不够细心才导致这样的后果,我不希望她这么想。”
对面,鲜于宗月薄唇紧抿,长眸低垂,她紧紧攥着袖口,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可脑海中依旧在剧烈的叫嚣着:他的眼里只有沈碧落,一分一毫都不会分给别人。
“我知道了。”沉默片刻,鲜于宗月突然展颜一笑,挑眉淡淡道,除了这四个字,她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琉璃没有抬眸看她,否则定会从她异样的神情中察觉到什么,他只是抬手拿了一个茶盅,一边给自己斟茶,一边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接下来再无话可说,直到早膳上来,琉璃也依然只是垂眸想着自己的事情,鲜于宗月只觉得如坐针毡,便寻了个借口离开了。
“大人很不喜欢宗月太子?”小舞望着自鲜于宗月离开后,神情自然了不少的琉璃,忍不住好奇道,之前她从不是这么喜欢问别人问题的人,更不会花时间去探究谁的秘密,只是面对琉璃,这个万年狐妖,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克制自己的想去探寻。
也许是心里埋了太多的事情,太过孤寂压抑的内心,急需要一个听众,琉璃对小舞的话总是有问必答,当然,方才面对铜镜时说的那些话,是他说给自己听的,小舞也决计不会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