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绒闻言微怔,似乎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怕……父皇查到我不在玉峰山,而是和你们去了琶城?”
“你应该清楚,一旦查出半点和琶城蛊族有关的事情,你都会被牵扯出来,你既然比谁都清楚夷国的律法是怎样容不下一个女子,那就该明白到时你的处境会有多危险。”明玉房说到这里,俊美的脸上难得带起一抹凝肃,难得认真的模样,叫如绒心头猛然一颤。
“阿蒙并非夷国人,她若被查出学习蛊术还能离开夷国回渊国去,但是你不同,你本来……就是夷国人。”明玉房更想说的是,她是夷国的公主,若被发现草鬼婆的身份,那势必无处可逃,这也是明玉房如此强烈要求想要避免的事情。
“所以……和你们保持距离后,就算后面阿蒙出了状况,也不至于牵连到我身上。”如绒低声地轻喃,看着眼前的明玉房,忽然笑了,“是这样吗?”
明玉房看着她嘴角的笑,没有说话。
“可是……我不觉得有什么危险的啊。”如绒话锋一转,笑容敛起,轻声地说,“若被发现,那就被发现好了。”
如果事情终究发展到那样的地步,她想做的,只是找个安静的角落静观着她的父亲对此事最终的反应,就算最后丢了性命,她也一无所谓。
她的心思,明玉房不是早该知道了吗?
为什么还要特意跟她保持距离想要保住她?
明玉房在听到她那声无谓的轻喃后已是脸色微沉,却不忍心对她说出什么太苛责的话来,尤其是,看到她这样的表情。
听之任之,等待着最终的结果,似乎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才能真正找回自己。
可她不知道,她这种模样,落在别人眼里,是那么的脆弱,那么的让人心疼。
“如绒。”他终究还是唤她的名字,“你若是真心将我明玉房当做朋友,我希望你听我一声劝。”
“……什么?”
“放弃你心里那些疯狂的想法。”明玉房说,“好好做你的公主殿下。”
果然,他在担心她。
如绒嘴角轻轻牵起一抹温柔的笑意,胸腔处染起淡淡的愉悦,有种疑惑顿时就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了,“明玉房,你在心疼我吗?”
话说出口,五指却被紧紧攥住,感觉那双桃花眼蓦地扫过她的脸颊,微微的似乎带了讶异,然后别过眼,佯作无谓的模样,轻哼似的,“你想多了公主殿下。”
如绒睨他一眼,没再说话,转身便要离开,明玉房又叫住她,“你去哪?”
“去找阿蒙。”如绒说,“今天便是月底,她既然能跟哎呀在那里悠哉地制作烟花炮竹,想必是没找到解蛊的办法,我虽不能帮她解蛊,但至少在她发作的时候替她减轻一点痛苦还是可以的。”
明玉房闻言拧眉,“你到底有没有将我方才的话听进去?”
“听进去了。”如绒扭头看他,“你方才说,希望我放弃那些想法,我现在便是要告诉你,没办法,不可能。”
她的语气似乎又重回那个压抑的傍晚,汹涌着,却压抑着,
“这些年我都是在这样的想法中活过来的,从我决定跟婆婆学习的那天起,这些想法就已经在我脑子里扎根,你让我好好做我的公主殿下,可我早就厌倦了,带着公主的面具在众人羡艳的目光中假装自己的高贵……”
“你为什么非要……”明玉房似乎有些气结地想打断她这些负面的想法,她心里藏了恨,那些恨意若不宣泄就无法继续平静地苟活,可是,为什么非要用这样激烈的方式?
只是话未说完,却被如绒低声打断,“那我问你,明玉房--你会娶我吗?”
如绒的这声转折来得太快,快得叫明玉房几乎没能反应过来,为什么他们的话题会转得这么突然?
“你……”
“没有一个男人会愿意娶这样阴暗可怕的女人,如果你无法让我相信这样的现状能够被打破,又凭什么要我放弃我本来的初衷?”说到底,在她选择成为一个草鬼婆的时候,她就亲手毁掉了自己今后的人生。
既然已经是那样的结果了,那么日后是被处死还是被放逐,对她来说都没有区别了。
明玉房看着如绒嘴角的冷笑,胸中莫名一阵恼火,“你的意思是,若我愿意娶你,你就乖乖放弃那些要命的想法好好过你的日子了?”
“对。”
明玉房看着她眼底的僵持,胸腔处的怒火染成了嘴角一抹笑,桃花眸慢慢眯起一抹危险的弧度,他蓦地上前,湛蓝色的袍子拂起园中的落叶,修长白皙的手指蓦地捏住她的下颚,连带着声音也变得沙冶而危险,“你真当我不敢么?”
这话出口,两个人都愣了,如绒看着近在眼前的俊颜,感觉他的指腹在她的下颚处渐渐烧起一抹难言的热度,慢慢的,好像要把她的心也跟着烧起来了。
“你说……什……”
“啊!”突然的一声惊呼打断了如绒的呆怔,两人同时扭头,便见唐阿蒙一脸惊恐地从旁边的草丛处摔了出来,嘴里还不住地惊叫着,“哎呀!哎呀你的蛇!你的蛇又跑出来了!”
草丛动了一动,少年一脸无辜地抱着他的小蛇走出来,看看明玉房和如绒骤然无语的脸色,很诚实地指着两人提醒说,“阿蒙,我们被发现了。”
唐阿蒙翻翻白眼,心说被发现那不都是你的蛇害的,可是她不敢直说,因为这条蛇好像很会记仇,于是拍拍身上的灰尘,认命地爬起身,又看一眼一脸无奈的明玉房和略显羞恼的如绒,嘿嘿笑着往后退,“那什么,你们继续,千万别在意我们。”
如绒深吸一口气,问,“你们什么时候在那偷听的?”她更想知道的是她听到了多少。
“在你跟明玉求婚的时候。”唐阿蒙一脸诚挚地说,“我们其实刚来不久。”
少年学着唐阿蒙一脸诚挚地点点头。
如绒此时已经不知该因为他们没有听到前面部分庆幸,还是该为他们扭曲地说她向明玉房求婚的事而羞窘,说到底,罪魁祸首不都还是眼前的这个人!
瞪一眼那一脸故作无奈的明玉房,如绒猛地推开两人的距离,然后一脸羞怒地举步便走。
要不是因为他,她今天何至于这么失态又失控。
说到底,明玉房这人从一开始就是那么不明不白的态度,说不定刚刚说的话都是为了戏耍她。
可是偏偏……竟然还是她张口问他会不会娶她,而他居然……也答应了。
素指如玉轻轻压住狂跳的心脏,刚刚他应下的那一瞬间,她竟真的有种要解脱一切的感觉,该怎么说呢?
就好像阿蒙那晚说的--要炸开花的感觉。
唐阿蒙看着明玉房,慢吞吞地说,“明玉,你未来的娘子跑掉啦。”
纪染眨眨眼,慢吞吞地跟着重复,“跑掉啦。”
明玉房看着这两人,桃花眸刚刚蓄起一阵无奈,却见两人身后不远处,流离不知从哪走了出来,总是温文的脸上带着笑,却莫名的藏了几分讥讽的意味,“没想到房氏嫡承的房明玉居然也有这么不谨慎的时候。”
明玉房看着他嘴角的讥讽,才后知后觉地,心头微沉。
流离盯着眼前的明玉房,嘴角的笑容蓦地敛起,声音骤寒,“卑族子孙从来不与外族婚配,这不是你们房氏从一开始就口口声声宣扬的规条吗?”
唐阿蒙和少年原本还看戏似的表情瞬间怔住,虽然隐约听阿木提起两人之前就认识,但是入府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流离和明玉房说话。
却没想,第一次主动交谈,内容居然如此的震撼。
“流离,你开玩笑的吧?”唐阿蒙刚刚明明就听见,明玉房说他敢娶啦!那不就表示,他接受了如绒的求婚?
为什么现在又说不行?
“是不是玩笑,何不问问他?”流离声音清冷,隐约还藏着一股难言的怒意,明玉房张了张嘴,半晌才抿着薄唇低语,“你说得对,我确实不够谨慎。”
刚才怎么就脑子一热,应了她呢?
只是因为不想让她被仇恨和矛盾的枷锁缠绕一生,因为不想毁掉她给自己人生的希望,便不负责地说了敢娶的话,他确实是太不谨慎了。
“可是无论如何,这是我房明玉和公主之间的私事,似乎还轮不到你来置喙。”明玉房话锋一转,桃花眸凛凛盯住眼前的流离,他可没忘记,当初赫连唐木知道利用王血来欺骗他让他做出背叛君上的行为,一切都是流离在其从中作梗。
流离听到这话,莫名又笑了,脸上温文雅秀,语气却是尖酸寒栗,“我就是看不惯你们房氏那虚伪矫作的嘴脸,明面上说的是一套,背地里做的又是另外一套!”
流离不依饶地扯上整个房氏,明玉房眼底顿时也冷了下来,只是比起流离的恶劣口角,明玉房显然要冷静得多,“无论整个房氏还是我,既然生于卑族就必定会谨守卑族祖规,而你……”
明玉房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顿,桃花眸斜眼睨过,带着一股别样的冷嘲,“被逐出卑族却跟外人一起图谋我卑族圣物,枉费你娘当日费劲心力将你送出卑城。”
闻言,流离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素日的温文转为了激吼,“不许你再提起我娘?”
说着,竟抽出腰间软剑提步便向明玉房袭去,明玉房不惊不颤,显然也有意要跟他打一场,怀中银扇抽出,一扇一剑瞬间在空中碰出刚脆的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