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死了,而是睡着了。”如绒说,“夷国皇宫自建成一来从来不见蛇蚁虫患,据说是和宫里一处天心泉有关,那儿的泉水……”
如绒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摇摇头,“算了,没什么,你回去后记得把这些虫子处理了,若是无用杀了埋了都好。”
“杀了多可惜啊。”唐阿蒙捧着盅子说,“就算不能解蛊也能制毒呢,不过这些虫子你都是在哪找来的?”
“这盅子毒虫不是我的。”如绒说得轻描淡写,“只是有人把它们跟我的孤须草放在了一块。”
“你的意思是……栽赃嫁祸?”唐木一双漆瞳沉沉扫过如绒的眼,“你方才为什么不说?”
“说了有用么?”如绒轻笑,“我既不能证明这东西是有人栽赃给我的,也不能证明是谁要置我于死地,认了孤须草却不认毒虫,只会让父皇觉得我在狡辩。”
“你可知谁要置你于死地?”从公主殿出来就一直没出过声的百里瑭忽然开口,如绒面上微微一顿,却说不出话来,百里瑭凤眸扫过,直接问,“是靖王吗?”
闻言,如绒肩头猛的一颤,扭头却道,“不是他。”
“你三番两次地坏了他的事,以他的脾气来说,就算今日之事是他策划的也不足为奇。”唐木漠声说,在他看来,赫连靖早已跟如绒划清了界限,这其中,也是他刻意促成的结果,以赫连靖那狠戾的性子,如果她不能为他所用,那自然便要想办法清除障碍。
“我比任何一个人更知道六哥是什么脾气,这件事绝对不可能是他做的。”如绒盯着唐木这样说道,“就算真的是他做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如绒话里行间对赫连靖的维护倒是出乎了唐木的意料,唐阿蒙更是意料之外,生怕如绒不晓得怎么防范自己的哥哥,就要开口劝说,百里瑭却幽幽望一眼如绒,随后一伸手捞过唐阿蒙便往马车的方向而去。
“阿瑭我还有话要跟如绒说呢。”
唐阿蒙忍不住地抗议,百里瑭却是充耳不闻,干脆地将人拉上马车,唐木看着两人,默默往木王府的马车走去。
最后只剩明玉房,如绒转身就要走。
“如绒。”明玉房蓦地出声,如绒脚步轻顿,明玉房又改口,“公主。”
如绒面上紧了一紧,猛地转身,“如果你想说让我防着我六哥或者是保护好自己之类的话就不必了。”
明玉房看着她,俊美的脸上带着看不透的神色。
如绒原本紊乱的心却慢慢地沉淀下来,慢慢吸一口气,这才接着开口,“今天被搜出那些东西的时候,我曾经有那么一瞬想过,就这样吧,就算身份暴露,被父皇处置都无所谓了……”
明玉房闻言脸色一凝,“你……”
“你听我说吧。”如绒打断他的话,抬眸,直直地看着他,“我的性命对我而言早就无所谓了,我想承认那些东西确实是我的,可是阿蒙突然冒出来认下的时候,我却慌了,如果今日你们没有赶得及,可能阿蒙就要出事了,当时我才终于明白你的意思。”
“过去的我偏执于自己的想法,但是往后如果再有类似的情况,我不会再消极地听之任之,因为那样会辜负阿蒙今天冒死为我担下的一切。而你……”如绒看着他,声音微轻,“作为朋友,你的劝诫我已经明白了。”
是的,朋友。
“从今往后,我会把你当做一个普通朋友看待,之前我说过的话,你无需再放在心上。”
明玉房眼睁睁地看着她转身离开,甚至没有给他发表感想的机会。
她终于想通了,也终于认清了他们本有的关系,这应该是值得高兴的。
可是为什么?
她说当做普通朋友看待的时候,心竟有些隐隐作痛,原本,他只是想说,让她好好照顾自己的。
罢了,这样也好。
嘴角勉强勾起一抹轻笑,眼下的结局,应当是最好的,既然注定无法交集,那就别再执着彼此。
转身,便要上车回府,却乍听旁边的马车突然迸出好大一声,“我不是!”
明玉房心头咯噔一跳,桃花眸瞥过旁边的马车,他记得,那里面坐的是百里瑭还有一个唐阿蒙……
那么,“我不是”什么?
唐阿蒙也很郁闷的,莫名被拉上马车,又莫名地被阿瑭甩了脸色——
“你明知草鬼婆在夷国是为律法所不容的,却还贸贸然替七公主顶罪,若是当真被当成了草鬼婆,只怕到时无论是我还是唐木都保不住你!”
唐阿蒙忍不住嘟哝,“不用当真我也是了。”
虽然她没炼过蛊但是蓝婆婆早就强制性地把她收入门下了,要不怎么能教她解蛊之术呢。
唐阿蒙不以为然,百里瑭却因此沉了俊颜,蓦地伸出两指,迅速而准确地捏住唐阿蒙的下巴,强制性地让她面对着自己,然后命令般的开口,“不要随便说你是,必须说你不是。”
唐阿蒙眨眨眼,含糊不清地说,“你不是……”
百里瑭眯了眯眼,唐阿蒙立即改口,“我不是!”
“大声点。”
“我不是!”
“再大声。”
“我不是!”
唐阿蒙吼得中气十足,百里瑭终于满意地点点头,放开她,“再说一百遍‘我不是’。”
“哈?”唐阿蒙不满,百里瑭凤眸轻扫,唐阿蒙顿时蔫了一点,低着脑袋开始念咒一般的叨念,“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不是我不是我……”
百里瑭看着她,心头微淡,她对于某些事情总是不经思考,自以为说谎的本事天下无敌就无所畏惧,每次都让人忍不住捏一把冷汗,虽然她的做法决不能称之为错。
只希望,在她做一件事之前,至少应该考虑一下结果是不是自己能够承担得了的。
“阿瑭,我刚刚念了多少遍了?”在唐阿蒙把“不是我”成功念叨成“是我不”后终于后知后觉地问起次数的问题,百里瑭微挑凤眸,“你觉得我会替你数过么?”
唐阿蒙一脸郁闷,百里瑭顿时柔声安慰她,“无妨,如果实在想不起那就重新开始数好了。”
“……”唐阿蒙只想说,她一点也没有被治愈的感觉。
皇宫那头,夷皇好不容易安抚了琴妃的情绪,算算又要到吃药的时间,便回了自己的寝宫,没想过来送药的只有一个临月。
“公主呢?”
“回皇上,公主送完百里王几人便去藏书阁取了几本书,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中不许人打扰。”临月看了看夷皇的脸色,忍不住道,“晚膳的时候也没怎么吃。”
夷皇拧了拧眉,将手中的汤药搁回盘中,然后起身,“朕过去瞧瞧。”
时候虽然不早,但如绒寝宫的灯火依旧大亮,乍听门外宫人传呼一声“皇上驾到”,这才连忙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迎驾。
“给父皇请安。”如绒行了一礼,问,“时候不早,父皇怎么过来了?”
“听临月说你晚膳吃得不多。”夷皇走到桌前的一个位置坐下,看着如绒那低眉婉约的模样,语气放缓了一些,“是因为今天白天的事?你在怪父皇?”
如绒怔了怔,走到夷皇跟前细声道,“瑢儿只是想起今日行为鲁莽,情急之下竟让拂叶出手,冲撞父皇,父皇虽然并无怪罪,但瑢儿也实在没面目见父皇……”
“你没面目见朕?那意思是日后都不准备给朕送药把脉了?”夷皇故意唏嘘一般,“你这是在惩罚自己呢?还是在惩罚朕呢?”
如绒闻言,脸上顿时有些慌,“瑢儿不是这意思……”
夷皇拉过她的手,轻轻拍过手背,一脸宽宠道,“行了,今日之事朕已说过不怪罪任何人,你也不必为了这件事耿耿于怀,不管外人如何,你依旧是朕最宠爱的七公主。”
如绒看着夷皇眼底的慈爱,面上不无动容,“是瑢儿叫父皇操心了。”
夷皇点点头,目光转过她桌案上放着的几本书,除了医书之外还有一本通天鉴。
“你怎么也对这风水天象感兴趣了?”
“只是方才看医书看乏了,才随便瞧瞧。”如绒走到夷皇身旁坐了下来,“瑢儿刚才看到通天鉴有记先祖皇帝造皇宫时以天心泉为中心建成皇宫,可是父皇似乎从来不曾招待外使前去?”
“天心泉是夷国的泉脉,早些年渊国太子出使夷国时也曾闻名问起,但先祖遗训,只有我夷国皇族才有资格进入天泉殿泡享天心泉,自然从不招待外使。”
如绒暗暗记在心上,待夷皇离开,才收起那本通天鉴,又从书架底层抽出一本《天心泉构著》。
两日后,如绒特意请示夷皇出宫,上次那件事后,夷皇也知道她不会放着唐阿蒙身上的蛊毒不管,只好由着她去。
在去王府之前,如绒又特意让人请了百里瑭过来,待人聚齐,才取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瓶子放在桌上。
“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啊?”唐阿蒙探着脑袋望着瓶口,鼻尖动了动,“有淡淡的硫磺味,温泉?”
“狗鼻子。”如绒忍不住叹了一句,“确实是温泉水,不过这是天心泉的泉水。”
“天心泉?”
“据说先祖皇帝当年命天鉴师选取风水地建造皇宫,天鉴师便让工匠以天心泉为中心建成夷国皇宫,此后夷国国运亨通,而且因为天心泉泉质特殊的关系,宫里百年来从不受虫蚁侵害,这也是先前那盅子毒虫长眠的缘故。”
第142章
如绒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顿,“当时我才突然想到,既然天心泉的泉水能让毒虫长眠,是不是也能对蛊虫有所作用,所以昨天我特意制了一条小蛊作为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