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布里唆……唆唆……”
纪染尝试着对它们开口,这里想来是那个男人专门用来养蛇的园子,那个男人把他丢到这里面来,是要杀他吗?
那成结的蛇群在听到他发出的声音后,纷纷吐出信子回应,方才那汹汹的气势顿时收敛了不少,不一会儿,便纷纷散去,钻入水池,滑过草丛,有的挂在树枝上,有的还蜷在太阳底下,真是奇景。
纪染松了口气,正想着是不是回小屋里去,却见园子里的蛇群忽然又骚动起来,顺着蛇群骚动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人慢慢错开蛇群走了过来。
他的身上撒了雄黄粉,蛇群纷纷避让开去,纪染看着那人一步步走到自己跟前,却不知,他要做什么?他刚刚在园子里对蛇群说话的情景,是不是也被这个人看到了?
来人正是先前的哑奴,他面色沉沉地走到少年跟前,盯着他好半晌,忽然张了张嘴,声音略带沙哑地开口,“你得离开。”
纪染愣了一愣,下意识的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你得走。”男人忽然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上迅速写了一个字,纪染顿时惊大了眼看着来人,不确定似的,“你要救我?”
哑奴点点头,忽然掏出一个类似蛇口的模子,压着沙哑的声音迅速说,“醒了以后,往城外西面十里,那里有一处人家,请他们收留你,就说葬雨让你去的。”
“葬雨?”少年还在莫名中,面前的男人忽然迅速出手,手上的模子顿时在他手上凿出两个血洞,少年痛得脸色狰狞,便见血洞处缓缓流下鲜血,然后慢慢的伤口变成了紫青色。
少年觉得意识在迅速剥离,慢慢的陷入一阵黑暗之中。
哑奴又如是在少年身上凿了几个血洞,伤口看上去就像被蛇群围攻后的青骇吓人,布置完一切后,哑奴转身,故作慌忙地跑了出去。
赫连靖因为唐木的到来积攒了一胸腔的怒火,本想让人把那个少年带过来虐打发泄,没想到,带过来的竟然是一具尸体。
英挺的面容有些狰狞地瞪着地上的尸体,赫连靖的声音夹杂了怒气,“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死了?”
“王爷喜怒啊,方才哑奴去蛇园,结果就发现这少年出了小屋被蛇围攻,我们进去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赫连靖被唐木撩起的怒气无处可发,只好抬腿将地上的奴才一脚踹翻,又看一眼地上遍布了蛇咬的尸体,顿时一脸嫌弃,“还以为是个厉害的玩具,没想到也是个没用的东西。”
这么一来,他连让唐木发堵的把柄都没有了。
“还愣着做什么?既然人死了就拉出城外丢了!”赫连靖说着,顿了顿,忽然又笑了起来,“不过动作不用太隐蔽,总得让木王的人去乱葬岗把人领回去才行啊。”
唐木能为他亲自上门找他要人,说明这人不是什么无关紧要之辈,要是他看到这少年的尸体,也不晓得是什么有趣的表情呢。
想到这里,赫连靖原本肆虐的心情顿时舒坦不少,一转眸,又望向一旁的刘请,“听好了,这个人只是我买来照看蛇园的仆人,谁晓得他自己不当心被蛇咬死了,本王可不知道他是木王要找的人。”
刘请听到这话,顿时会心一笑,“属下明白。”
纪染的尸体被两名小厮抬出院子,哑奴站在院外,照例将一枚蛇叶塞进少年的口中。
那抬尸体的小厮不以为然,“人都死了,还塞这玩意儿做什么?”
另一人说,“他们养蛇人有这规矩,被蛇咬死的得在嘴里含一片蛇草,来世投了胎就记得离蛇远一点。”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远,哑奴眼看着两人走远,慢慢转身回了蛇园。
纪染觉得自己的口中有股苦味慢慢从舌尖渗透到喉咙,最后清清凉凉地在胸前化开,身上的伤有些痛,又似乎有些麻。
他想睁开眼,但是眼皮却很重,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何处境,又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直到耳边传来两个人的声音——
“这地方每次来都让人觉得晦气。”
“说什么呢,赶紧把人丢下走了。”
那声音说罢,既然便觉得自己被狠狠丢了出去,身上很痛,可是叫不出声来,直到那两人的脚步声越走越远,再没声响,纪染闻见一股浓重的熏臭,挣扎着睁开眼,却发现周围都是腐臭的尸体。
“啊!”
纪染惊叫着滚开好远,却惊喜地发现,他能动了!
看看自己身上的那几个类似蛇咬的伤口,虽然瞧着吓人,但是已经不流血了,看到上面的青紫肿胀慢慢退下,纪染想,自己是不是被那个男人给救了?
是了,他救了他。
“那这里是……城外?”纪染看看周围,脑子里想起男人最后对他说的话。
往西面十里有一户人家,请他们收留他。
纪染点点头,爬起身来慢慢地往西走去,周围的天已经慢慢黑下,他得尽快才行了。
纪染不知道的是,他离开后不久,木王府的管家带着几个家丁穿过草道到了乱葬岗前,急急吩咐,“快找,靖王府那边刚刚偷偷派人运了尸体过来,都仔细看看。”
“是。”一众家丁开始在死人堆里翻看,要找的人据说是未来木王妃很重要的人。
只是这样的地方,也不知道该希望找到那人还是希望别找到呢?
天完全黑下的时候,纪染已经走得有些精疲力尽了,背上的鞭伤很痛,而他一整天都没有吃过东西了。
纪染以前不是挨不了饿的,只是跟了阿蒙之后,天天跟着她一天五顿地吃,只记得吃撑的滋味,不记得什么叫饿。
远远看到林中一点亮光,纪染脸上绽了点笑容,连忙加快脚步向前。
“扣……扣。”
夜里的山林传来的敲门声让人有种发渗的感觉,等到里面的人终于开门,纪染觉得自己已经快坚持不住了。
来人是个五六十的老头子,看着门外一身破碎的少年,有些惊疑,“孩子,你找谁?”
“雨……葬雨。”纪染脑子里只记得这个名字,说出口后,便感觉身上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只听见老人在耳边叹气,“哎,瞧这样子又是葬雨救出来的孩子。”
纪染想点头,可是身上没有太多力气,便任由那人扶进屋里。
老人替他查看了背上的伤势,又啧啧叹了几声,忽然门外传来一个女子清零的询问声,“吕叔,是什么人呐?”
“是个孩子,葬雨从靖王府救出来的。”叫做吕叔的老人一边说着一边给少年清洗背上的伤口,“这孩子是从乱葬岗自己走过来的,背上的伤碰上那里的尸气都感染了,哎呀,我这里的药刚好用完了,带雪姑娘……”
吕叔还没说完,这时房外走进一人,身形挺拔而肃修,穿一身墨蓝锦袍,气度非凡,风度绝佳,一双凤眸淡淡扫过,然后吩咐,“含霜那儿有药,去取来吧。”
这人正是今日刚刚抵达皇城外的百里瑭,而他身边的女子,正是带雪。
带雪笑着点头去了偏屋,不一会儿便带着伤药过来,纪染半昏迷地由着他们折腾,意识忽起忽沉,百里瑭只看了一眼,转身便要离开,忽然,少年口中泄出一声呢喃,“阿蒙……阿蒙救我……”
百里瑭脚步猛地一顿,凤眸扫过少年有些苍白的脸,带雪看看床上的少年,再看看自家王爷,忍不住问,“主子,他方才叫的阿蒙莫非是……”
“给他好好疗伤。”百里瑭说罢便干脆出了房间,现在已经是初冬,山里的夜晚更带了一股寒意,百里瑭却犹然不觉。
一路赶路过来,除了偶尔想起那人兀自低念她的名字,这还是他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她的名字。
唐阿蒙,你还好吗?
本王来找你了。
此时的木王府内,唐阿蒙显然处在急躁边缘,“我不管我不管了!乱葬岗没找到哎呀那就说明他还没死,要是再不去救他万一明天再运一具尸体出来就是哎呀了呢?”
“你们都不许拦我!”
从管家回来后,唐阿蒙就开始躁了起来,眼看着入夜,阿木居然还是没有要派人去靖王府救人的意思,想到这里,唐阿蒙就一阵急躁,终于转头,将矛头对准了阿木,
“阿木你不疼我!”
唐木坐在一旁,听着这话,黑眸漆漆扫过一眼,唐阿蒙原本气势汹汹的指责顿时蔫了下来,可怜兮兮地趴到唐木脚边,抖着肩膀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一边抖一边扯着唐木的衣摆,“阿木……哎呀……”
唐木拍拍她的脑袋,将人拉起身来,“白天的动静已经打草惊蛇,现在去靖王府风险太大。”
“风险大了就可以不管我的哎呀吗?”唐阿蒙看着他,一脸委屈模样。
唐木看着她那副全世界都在欺负她的样子,暗暗无语,他原以为,那个少年对阿蒙而言就像是在路边捡到一个新玩具,可是现在看来,她对这个新玩具似乎太上心了。
“那个哎呀,对你来说很重要?”
唐阿蒙看着他,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就那样眼巴巴地看着她的阿木。
唐木于是换了个方式问,“你当初为什么要救他?”
就他所知,阿蒙不是个喜欢多管别人闲事的人,就算是一时兴起把人救了,也不至于一路带在身边过来。
听到这话,唐阿蒙总算应了,声音期期的,有些轻,有些糯,“因为,哎呀很绝望啊。”
唐阿蒙轻声地说,“我在街上看到他的时候,他的眼神好绝望,那年你没捡到我之前,我也以为我活不下去了。”
她看懂了他的绝望,所以她救了他,就像阿木当初救她那样。
后来她又把他从边镇一路带到皇城来,所以她得对他负责啊。
唐木漆深的眸子沉淀了些许的光,却没说话,唐阿蒙又期期地凑近,眼巴巴地问,“阿木,你会帮我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