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父皇猜疑百里瑭,这件事可就不那么好糊弄了,唐阿蒙来历不明,百里瑭又何尝不是呢?不过是日子久了,大家都忘了他并非是百里家的亲生骨肉。”
拓跋肆似乎是笑了笑,声音里带着事不关己的随意,“若只是区区的一个唐阿蒙倒还好,倘若百里瑭也是那卑族人,那以他如今的地位和这多年来积攒下的实力,恐怕父皇也不能容他。”
唐阿蒙心头一乍,娃娃脸微凝,也顾不得还要追究什么,悄悄退离,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临月见着她,也顾不得多问什么,忙不迭过来请她准备沐浴修剪事宜,唐阿蒙冲她点点头,“那你快去准备。”
临月见她如此爽快,顿时应声下去准备热水,含霜正准备去帮忙,却叫唐阿蒙一把拉住,再转头时,那人的面上哪里还有刚才的轻快。
“含霜,你立刻去找阿瑭,出事了。”
……含霜领了命令便要出太子府,没想刚到门口却迎面碰见宫里来的一位公公和几位老嬷嬷,说是奉旨将人接入宫中,再由敬妃娘娘亲自为她梳头送嫁,唐阿蒙瞧一眼那一众宫人,唯一瞧着认识的却是跟着这些个公公嬷嬷一起过来的南宫霖。
南宫霖因为恰好进宫,又与百里家关系密切,便被敬妃指使着一起过来接人。
唐阿蒙瞧她一眼,又望向那为首的公公,问,“一般这种跑腿的事不都是让元禄来的么?他呢?”
接人的公公一愣,随即笑道,“元禄公公深得皇上器重,这会儿还有别的工夫在身,奴才这才有机会受差遣走这一趟啊。”
唐阿蒙眨眨眼,“这样啊,那我换身衣裳收拾收拾。”
那公公应了声,笑眯眯地退了下去,待人离开,含霜兀自关上房门,直接道,
“姑娘,眼下决不能进宫。”
她面上一贯漠不关心的霜色,此时也带了几分关切。
“渊皇既然已经对王爷起了疑,更有可能已经起了对付王爷的心思,这会儿进了宫,出得了自然是好,但若是出不来,姑娘就成了渊皇手上的人质,王爷的立场就显得被动了。”
唐阿蒙难得听她说这么多话,杏眸溜溜瞧她一眼,一只手下意识地摸在自己的手环处,只应了一句,“嗯。”
含霜微微皱眉,还要再说什么,却见她忽的起身,脚步轻如浮尘,毫无声息地走到窗前,猛地打开窗子,只道,“你要不要进来陪我一起想想办法?”
窗外那人显然被她猛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听到她的话时面上更是一怔,像是在惊诧于她怎么对自己在外偷听的事反应得这么……理所当然?
不过一瞬的怔楞,那人便不服气地直了直身子,“进就进,我还怕你不成?”
含霜早在唐阿蒙开窗的瞬间便沉了目光,待看到窗下的人时,一双眸子愈发冰冷。
……
一个时辰后,唐阿蒙披着一件红菱锦织的红裘走了出来,身边只跟着一个临月,那公公一瞧她身后,眯了眯眼笑问,“公主身边不是还有另一位随嫁侍女么?”
不等唐阿蒙开口,一旁的临月便朝一侧的嬷嬷小声说了几句,那嬷嬷闻言顿时了然,对那为首的公公恭敬道,“明日是公主大婚,随嫁的姑娘身子不方便会冲撞新人。”
那公公闻言默然,又看一眼那旁乖巧的唐阿蒙,点点头,“那好吧,请公主随老奴起驾。”
唐阿蒙微微颔首,跟着公公一路出了太子府上了宫里备好的车驾。
待车驾离开后不久,含霜便去向拓跋肆请辞,既然她不方便跟着唐阿蒙进宫陪嫁,那自然应该回百里府去。
云七恰巧在书房陪着拓跋肆,她和阿蒙关系好,跟阿蒙身边的两个姑娘自然也要好,听她这么一说,便自然关切道,“这天马上要黑了,你一个姑娘家走回去估计不妥。”
拓跋肆闻言颔首,正要让人暂时留下,云七却是温温柔柔地补充一声,“要不,找管家借辆马车送你回去吧,殿下,可以吗?”
拓跋肆面上微默,自家女人难得给别人管话,他要是驳了她的话,照她那脸皮薄的,估计今晚都不好意思再让自己上她的床了。
横竖唐阿蒙已经进宫,一个含霜也没什么用处,两相权衡下,拓跋肆点头应了云七,“就听你的。”
云七脸上微红,秀致的脸上点点甜意。
百里府书房那头,百里瑭正好接到小金子从宫中传出来的消息,凤眸顿时一沉,当即唤来擒风,“你立即去一趟太子府,无论如何把阿蒙给接出来。”
擒风似是一愣,“方才守在太子府的暗卫回来,说阿蒙姑娘已经被接入宫中待嫁了。”
闻言,百里瑭面上又是一沉,擒风眼瞧莫名,便听百里瑭冷声道,“元禄似乎遭了渊皇的猜疑,钟灵灵藏匿府中一事被皇上知晓,恐怕百里府也已经遭了怀疑。”
擒风听着这话,面无表情的脸上顿时生了几分凝重,“那君后……”
正话了个头,忽然书房一侧的窗子砰的一声开了,一个人影从窗外迅速窜入,动作利索而干脆。
百里瑭下意识眸色一冷,擒风几乎是瞬间摸上腰处短剑,刚要出手,却被百里瑭蓦地叫住,“慢。”
只见,窗下来人一身小厮装扮,此时抬头,大眼朝百里瑭用力眨巴,随即嘿嘿一笑,“打劫,劫色。”
百里瑭先是一愣,随即面上一松,当即大步朝人走了过去,“你怎么会回来?”
想起元禄托小金子传出来的消息,顿时又是拧眉,唐阿蒙随手摸上他的眉心,将他眉心抚平,这才不慌不忙地说,“含霜也回来了。”
百里瑭关心的哪里是这个,一旁的擒风已经问,“君后和含霜都回了?那先才被接回宫的人又是谁?”
虽然唐阿蒙这人有时太过随性而为,但是百里瑭却不认为她会在两人成亲前夕因为太挂念自己所以折腾隐瞒了那么多麻烦事跑来看自己。
“你为什么会回来?”
听他直接切入主题,唐阿蒙也不多掰扯些有的没的,娃娃脸收了那憨憨的笑,只轻声说,“我不小心听到拓跋肆的话,说皇上已经知道钟灵灵被我们藏在百里府,知道渊皇可能要对付你,就回来了。”
百里瑭眸色一凝,一旁的擒风登时冷声道,“璟君,钟灵灵藏匿府中之事只有府里的人知道。这件事,会不会是郡主告的密?”
她既然是赫连唐木的人,既然被监视着无法给赫连唐木传递消息,为着不让自家公子和赫连唐木有正面交锋的机会,设计将钟灵灵被百里瑭藏匿府上的事告诉渊皇也不无可能。
因为这样一来,渊皇势必会因为怀疑而将百里瑭和唐阿蒙一起困在国都,正好遂了她的意。
“不会。”
“不会的!”
百里瑭和唐阿蒙同时出声,虽然一个缓一个急,但都是同样笃定的语气,百里瑭睨一眼唐阿蒙,微微挑眉,示意她说,唐阿蒙看着擒风认真道,
“遥玉对阿木是死忠,但是对王妃娘娘也是真的孝心。她不会做出任何有可能将王妃娘娘或者牵连百里府的事。”
唐阿蒙说着,又故意望向百里瑭,杏眸欢快地眨了眨,狗腿似的补充,“阿瑭既然在知道遥玉是阿木的人后还这样留着她跟从前无二,肯定也是知道这一点的,阿瑭,你说我说得对不?”
百里瑭瞧着她那讨好的模样,眸底的深凝终于缓了缓,带起了点点柔和的线条,只应了一声,“嗯。”
他顿了顿,又望一眼那边的擒风,“如果我猜的没错,大概是元禄在宫中出了什么差错引起了渊皇的怀疑,这才查到了钟灵灵这茬……”
百里瑭说到这里,俊颜又有些凝重。
听元禄信里的意思,渊皇并没有对他采取什么禁锢,恐怕是不动声色地恐怕打草惊蛇吧,只是渊皇不知,他当初之所以会派元禄进宫,正是因为元禄此人天生胆小龟缩,也正是这样的人,才是最最小心谨慎的人,因为他比任何人都害怕丢了自己的命。
也正因为如此,元禄对于风吹草动的感知一向敏感。
百里瑭想了想,吩咐擒风,“元禄既然让小金子传来消息,想必皇上还没怀疑到小金子那处,你给小金子传个令,让他无论想什么法子都要带元禄脱身,这皇宫再待下去已经没意义了。”
而他们,也得另外想办法逃出国都才行。
他这些年积攒的名望也算不小,渊皇恐怕不会立即正面动他,但是防范他带人离开国都倒是有可能的。
百里瑭原本的计划是让北海的海盗抢了今冬的一批贡棉,年关时候,由渊皇亲自派发贡棉给朝中大臣做成冬福被是渊国历年的传统,那些个从北部漂洋过海进贡的贡棉代表的正是渊皇的祝愿和福荫。
北海海盗若只是单纯地打劫良商倒还不至于让渊皇派兵去围剿,但若是象征天子福荫的贡棉被抢,恐怕渊皇也不会轻易饶过,到时候必然会派兵出城。
那批贡棉如无意外应该是昨日被抢,消息传到国都正好应该是他和阿蒙大婚三天后,渊皇听到贡棉被抢必然震怒,到第五天,他就应该能接令带兵前往北海……
可惜,眼下渊皇是绝对不可能再放他出城的。
他们必须另外想法子离开国都,只要他和阿蒙离开,渊皇就算想要留难百里府,南宫府那边和敬妃也不会坐视不管。
百里瑭默默想了想,凤眸忽然转头唐阿蒙这一身小厮装扮,问,“宫里的人应当把你接入宫中了,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