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兄。”里头低声打断她的话,声音依旧清哑,“我答应二皇兄,二皇兄出发前定会亲自去驿馆给二皇兄请安,至于今日,还请二皇兄回去。”
赫连擎听着这话,似是低低地叹了口气,脸上又牵起一抹无奈的笑,“既然六妹坚持,本王就先行回去,待过两日再来探望。”
“皇兄慢走。”
赫连擎朝拓跋晋颔首无奈,拓跋晋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人齐齐回走,只是没想,刚走了两步,一旁的赫连擎忽然脚步一顿,猛地转身,动作快得拓跋晋根本来不及阻止。
只听砰的一声,房门被猛地打开,屋内的“临月”一脸惊措地站在屋内,拓跋晋眼见赫连擎不由分说大步而入,一颗心登时沉了下来。
赫连擎的脚步忽然顿在了外室,浅褐色的眸子望过内室,嘴角略带了高深莫测的笑意,“七妹看起来倒不像是在病中。”
赫连擎的话就像魔音在耳,拓跋晋紧跟着步入房中,然后隔着珠帘望见内室小桌旁静静坐着的女子,脸上明显一怔。
“王爷!这……”身后的长生忽然一声低呼,刚刚出口,却被拓跋晋一道警告的眼神横过,干脆地打断他,声色厉厉,“王妃房中,大呼小叫地做什么?”
长生在拓跋晋身边伺候多年,还真没被他这样声色厉荏地骂过,心下一跳,顿时没了声响,低着脑袋,心思却是揣揣。
他在拓跋晋身边多年,自然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开口什么时候应该闭口。
显然,现在就是应该闭口的时候。
对于拓跋晋主仆的这声动静,赫连擎只是淡扫一眼,并未在意。
拓跋晋又透过珠帘仔细看一眼房中的女子,那女子五官如画,眸眼俏丽,比起拂叶那万年不变的冰冷模样更添生动的色彩,而她只是那样静静坐着,从容雅定的姿态,便让人感觉尊贵无比。
拓跋晋几乎是一眼就确定了——
这人是真正的赫连如瑢。
他原本要迎娶的夷国独一无二的七公主。
只是,她这个正主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就在拓跋晋心思电转间,赫连擎脚下再次一动,上前,便要伸手掀开珠帘入内,手指还未触及珠帘,内室的女子却开口了,淡沉的,却不带半分热络。
“二皇兄那么聪明,既然知道我是装病,就该知道我只是不愿意见你。”如绒说着,眼眸轻扫而过,扫过拓跋晋,然后落在赫连擎的脸上,显然是没有让他入内的意思。
“二皇兄,请回吧。”
直接了当的态度,到让拓跋晋有些莫名不已。
听这夷国二皇子刚才语气里的关心担忧,倒像是跟这妹妹多要好似的,可是,这夷国公主的态度,怎么会这么奇怪?
拓跋晋下意识地望向一旁的赫连擎,见他脸上笑意依旧,似乎没有半点尴尬恼怒的意思。
“七妹这是还在怨我。”
如绒看着他,轻轻牵起一笑,“二皇兄既然知道,何必要让我明说。”
她站起身来,朝着赫连擎这边走了两步,然后隔着珠帘与他相立,“二皇兄今天来看我,也不过是为了确定我是否乖乖下嫁晋王,如今你已经见到了,可以放心了吗?”
拓跋晋面上怔怔,听这话倒像是这二皇子对这妹妹不怀好意,刚才执意要来探望,想必不是为了关心,而是如她所说的那样,是为了确定她是否乖乖下嫁于他。
难道说,这夷国公主是被逼嫁的不成?这倒是和他知道的实情不符。
赫连擎眼角扫过拓跋晋那略显怔怔的脸,又望一眼珠帘内的如瑢,只道,“七妹如今既然已为人妻,说话做事更应该懂事一些……晋王你说对吧?”
拓跋晋听到这话,下意识地望向珠帘内的女子,默了默,而后轻笑,兀自掀帘而入,走到赫连如瑢的身旁站定,一派宽容模样,“本王早知道公主是夷皇的掌中宝,如今委身远嫁而来,她不过是说话随意了些,本王又怎么会对她多加苛责。”
言里话里,明显地对她偏袒,在赫连擎眼里,倒像是两人早就举案齐眉一般和睦自在。
赫连如瑢虽然从百里瑭的信里知道拓跋晋对拂叶的多番宽待,甚至还有意帮拂叶瞒过赫连擎,所以她才会冒险出现在这里,却没想到,这个拓跋晋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上道。
眸眼淡淡,随后转向赫连擎,“二皇兄既然知道,如今我已为人妻,那么二皇兄这样贸贸然闯到晋王妃的寝室里,显然也是有些欠妥,还请二皇兄尽早离开,如瑢就不送了。”
赫连擎微微眯了眯眼,看着赫连如瑢,好半晌,才慢慢道,“七妹说的是,那本王且先离开,待过几日……”
不等他说完,如瑢已经再次施施然将他的话打断过去,“二皇兄,我不会再见你了。不止是你,从今往后夷国来的任何一人我都不会再见,我既然已经嫁到渊国,从今往后,便与夷国众人再无半点关系,还请二皇兄记住这点。”
如绒的声音很轻,但是态度却是不容否定,这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是重了,赫连擎本也没打算来为难她,听到这话,只是一笑,“好,本王记住了。”
拓跋晋眼睁睁地看着赫连擎转身离开,一旁的长生连忙朝拓跋晋一点头跟着将人送了出去。
待人走出很远后,如绒这才转头,盈声开口,含笑谦谦,“多谢晋王在齐王面前为我圆谎。”
拓跋晋点点头,望向赫连如瑢,心中暗道,这相貌和气质,和他原来想象中的夷国公主相差不远,这才是应该成为晋王妃的人。
只是……不知怎的,拓跋晋却下意识地想起某座冰山,看惯了冰山,乍看眼前那含笑清浅一派雍容的模样,竟有些不习惯。
“七公主客气了。”拓跋晋摆摆手,“只是不知道,七公主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如绒听他称呼七公主,态度又是友好客套,心中暗暗轻笑,面上只说,“齐王他,若不是让他亲眼看到我待在这晋王府,他决不会相信。只是方才为了躲过府中的暗卫,费了些时间,好在赶上了。”
如绒说着,又朝暗处招呼一声,“拂叶,你出来吧。”
语罢,拂叶便从一处房梁上悄然落下,站在如绒身后,面色冰沉如静,几乎看不出半分情绪,唯有开口时略有沉然的语气泄露了一点关心。
“公主,你不该来。”
“无碍的,我想晋王还不至于要把我扣下。”如绒轻笑,睨一眼拓跋晋,眼眸含笑,语气更是若有深意,“毕竟眼下,所有人都把你当做真正的晋王妃了。”
就算现在把她逮到渊皇面前,对拓跋晋来说也没有什么实在的意义。
拂叶闻言看一眼拓跋晋,微微颔首,身子却是不动声色地在如绒的身后右侧站定,角度正对着拓跋晋,好像只要他有半点举动,她就会立即出手似的。
拓跋晋简直被她的小动作给气笑了。
她把他拓跋晋当做什么人了?
如绒看着拓跋晋眼里的怒视,嘴角暗暗含笑,只道,“晋王爷,让拂叶代替我嫁入晋王府实在是无奈之举,当时并不知王爷是如此深明大义之人,还请王爷恕罪。”
“本王向来是非分明,起码从来不会将别人的一番好意当做驴肝肺。”拓跋晋说着睨一眼那边的拂叶,那语气却像意有所指,如绒心中暗笑,又听他语气一转,“如绒公主刚才既然说是无奈之举,那么,本王应该也有知晓真相的权利吧。”
如绒没想到这人看似随心但其实一点也不糊涂,想了想,点点头,“王爷说得极是,其实所谓苦衷,不过是……情之一字。”
她顿了顿,脸上隐约带了点羞赫的颜色。
“因为心有所属,所以无法昧着心意下嫁他人,因为心有所属,所以甘心为他成为两国邦交的罪人,我虽是公主之尊,却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女子,这样说,王爷可懂?”
拓跋晋面上表情有些微妙,有些沉默似的盯着眼前的赫连如瑢,半晌才吐出一句,“……如绒公主当真是直言不讳,敢作敢为啊……”
要说懂,他又何尝不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若是人生能够抵押,他愿意拿王爷之尊来换一个阿蒙。
只可惜……
这情字与他确实无缘。
“如今我人在晋王府,王爷是否要将我押到渊皇面前禀明一切?”如绒轻声问他,语气里却没有太多的担忧,拓跋晋只睨她一眼,淡声道,
“本王并非强拆姻缘的人,公主既然给了交代,本王自然不会强留公主。”
如绒闻言顿时又绽出一笑,像是松了口气一般,“听到王爷这话我就放心了,齐王今天见了我,又听了我那些话,想来不会再来,王爷也不必再为此忧心。”
她说着,忽然顿了顿,像是顺声接着道,“至于拂叶先前对王爷多有得罪,也请王爷不要开罪于她。”
拓跋晋挑眉,看一眼拂叶,一派大方模样,“本王是非分明,晓得的。”
如绒又笑,“那便好了,这样我便能安心带拂叶一起离开了。”
乍听如绒这话,拓跋晋脸色蓦地一僵,下意识地拧了眉峰,“等等,你说你要带拂叶一起离开?”
“王爷不用担心,还有几日齐王便会离开,待他离开国都,我会让百里王爷帮忙想个法子让晋王妃从此消息,定然不会让王爷在渊皇面前无法交代,这样一来……”
没等如绒继续说完,拓跋晋已经沉着声打断她,“谁告诉你本王担心的是这个?”
如绒看着,故作懵懂,“那王爷担心什么,不妨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