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意思分明得连拂叶这样不擅长捕捉眼神含义的人都明白了——找到机会就趁早离开,省得本太子替你来回遮掩着。
拂叶对此的回应是——不为所动。
拓跋晋眼见太子离开却有些意外,本来以为这阵仗这么热闹,太子肯定是准备了什么把戏,结果自己的人还没入亭请安,他怎么就撤了?
就在拓跋肆和慕容连馨出了梅园后,慕容连馨忽然叫住拓跋肆,“太子表哥身子向来安健,要是真的入了寒气,只怕还得尽早传御医瞧瞧才行。”
拓跋肆脚步微顿,看一眼慕容连馨,然后抬手屏退左右的下人。
慕容连馨上前一步,轻声道,“太子表哥其实不用特意防着连馨,连馨没有打算揭穿那个晋王妃的身份,太子和公主之间做了什么约定和连馨没有任何关系,我不会搅乱表哥的棋局。”
拓跋肆微微挑眉,看着眼前的慕容连馨,只觉得她比去夷国时多了几分变化,但具体是什么变化,他却说不上来。
“你和夷国的齐王是怎么回事?”拓跋肆问得直接,慕容连馨的身子几不可见地颤了一颤,那些屈辱的画面浮现脑中,她眼底的寒意稍纵即逝,再抬眸时,颜色如常地挽唇轻笑,却是再没有多说了。
她既然不愿意说,拓跋肆也不会多问。
而另一头,元禄将人领入亭内便自觉退到一旁,拓跋晋和拂叶同时上前,
“儿臣……”
“臣妾……”
两人齐齐朝着面前三人躬身行礼,“给父皇,母后、母妃请安。”
“平身。”渊皇眯了眯眼,面目慈爱,皇后点头微笑,一派雍容华度,“夷皇捧在手心上的公主,确实是相貌独佳,气质清丽,和晋王站在一块,瞧着就像是一对璧人,皇上觉得呢?”
“嗯……”渊国颔首,“夷皇这位公主因为是独女,自幼被夷皇和夷国的太后捧在手心,朕瞧着却比轻屏还要懂礼谦和,太子这事倒是办得不错。”
听到自家太子受了夸赞,皇后也就满意了,原本像晋王这样的新王妃请安必须先到东宫皇后再到柔妃宫里,不过因为正好聚在这里,便省了许多脚程。
皇后对于这个公主也只是循例看一眼,顺道也看看皇上对于这个晋王妃的态度。
拂叶虽然不善言语,但是这些年来一直躲在暗处关注着如绒周围的一举一动,对于该有的礼仪还是懂的。
而且如绒说了,如果不懂,那就把视线放低,然后垂低脑袋。
皇后看到她这低眉顺首的模样,心中更是安定,又寒暄了几句,这才离开去看看拓跋肆那边的状况。
皇后离开后,柔妃的态度显然比刚才随意许多,“公主初到国都,想必有许多不适应的地方,有什么事只管跟本宫说,有什么东西想要的,若是晋王府没有的,宫里也会有,差人来说一声就是。”
渊皇在一旁听着,闻言笑侃,“晋儿封王离宫后他府里上上下下哪里不是你在背后打点着?宫里有的一概要给晋王府备上,还能缺什么?”
柔妃脸上牵起动人的笑意,轻声嗔道,“臣妾不过是这么一说,皇上何苦拆穿臣妾?”
“朕只是怕你管得严了,从前晋儿身边没人打点是无妨的,如今有了晋王妃,以后这些事自然应当交给晋王妃不是么?”
“皇上这么一说确实是提醒臣妾了。”柔妃笑眯眯地说着,转向拂叶,“以后晋王府里的事,确实是要交给公主费心了。晋王性子随意,要是他欺负你你就跟本宫说,本宫和皇上都会给你做主。”
拓跋晋听着这话心里不住腹议,这赫连如瑢本事比他还厉害,他不被欺负便算是幸事了。
相较于拓跋晋的腹议,拂叶只是静静听着,时不时颔首应言,单从表面上看,便是一派谦和有礼但不露半分怯意的模样。
在柔妃看来,这个公主虽然有些沉默寡言,但是举止还算得度,至少不是像轻屏公主那骄纵的性子,也算是不错的了。
之后又是几句家常嘱咐,拂叶随意应着,心里惦着机会提出去兹城别苑的事。
正想着,便听渊皇边上的元禄低声道,“皇上,早上娘娘说要赏白梅,这会儿冬日雾气已经散了,时候正好呢。”
渊皇转头,看一眼元禄,点头,“这么坐着确实无趣,晋王妃第一次进宫,总不能这么干巴巴地坐着。”
渊皇说着起身,柔妃和拓跋晋顿时跟着起身,拂叶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跟着渊皇和柔妃身后过去,冬日白梅洁白而美好,元禄一早得了吩咐在晋王晋王妃身边伺候着,一边伺候一边道,
“入了冬后就属这梅园里的白梅开得最好,渊国不常下雪,比起雪中红梅,这儿的白梅开的都是雪意,那还是因为柔妃娘娘喜欢看雪,皇上才特意在这了辟了个园子专门载上白梅呢。”
拂叶看看左右枝团紧密的白梅,就像是骤然置身于白梅花海之中,香气越浓,白梅团团地簇在眼前,确实就像冬日堆落的雪花。
可惜,她对于附庸风雅这种事向来不在行,对于元禄的这一说辞也没有半点兴趣,借着柔妃向她轻嘱的时候,突然的开口,“娘娘,臣妾想去兹城别苑小住看看。”
一直的元禄脸上狠狠抽了一抽,虽然早就得了百里王爷的嘱托,可王爷却没说,这如绒公主提事情竟然是提得这么直接的!
柔妃显然也是愣了一下,有些疑惑似的,“公主怎么会想到要去兹城别苑那里小住?”
不等拂叶开口,元禄便笑着插嘴,“晋王妃恐怕是听府里下人说了这兹城别苑的事吧?这倒也难怪,皇上宠爱柔妃娘娘临江建了兹城别苑,这事情奴才刚刚进宫那会儿也听了不下百遍呢。”
柔妃脸上笑意轻柔,望向元禄嗔怪似的,“元禄近来说话当真是越来夸张了,多少年前的事了哪里还能拿来说。”
“嘿嘿,不就是多少年了宫里还是眼见着皇上对娘娘圣宠依旧,才正正说明了皇上和娘娘情意绵长啊。”
元禄笑得一脸狗腿,偏偏柔妃却喜欢他这样恰到好处的狗腿,渊皇也饶有兴致地望着元禄,脸上依旧是笑,“元禄今日倒是嘴甜,是想着根朕讨什么奖赏了?”
“哎哟,皇上这话真是折煞奴才了,奴才这不是听到晋王妃提起这兹城别苑,才顺道多说了两句嘛。”
元禄说着,似是不经意般的朝拂叶挤去一眼,将话题重新带了回去,“晋王妃刚刚说要去兹城别苑小住,必定也是羡慕与皇上和娘娘之间的情谊深远,想和晋王殿下去那儿培养感情呢。”
拂叶听着他的话,像是骤然恍悟了什么,见柔妃微笑着望向自己,顿时低头,“让娘娘见笑了。”
那情状,却有几分害羞的意思。
拓跋晋看着她的情状,脸上却是若有深思,从她突然提出兹城别苑的事,他就觉得,这个赫连如瑢不对劲。
从昨天到现在,他可从没听她身边有谁提起过兹城别苑的事,更别说,是要跟他培养感情!
就她的表现来看,他可一点也看不出这是要跟他培养感情的意思,反倒是像……一开始就冲着兹城别苑去的。
“兹城别苑早些年已送给了晋儿,晋王妃既然有这心思,只管让晋儿陪你去一趟就是。”柔妃本来就担心两人感情不合,现在听晋王妃主动提出这样的请求当然直接赞同。
前方,拓跋晋却突然顿住脚步,“本王刚刚从兹城别苑回来,不想再去,更何况朝中事务繁忙……”
“再忙也不怕这一两天,更何况兹城别苑离国都不过半日的时辰,能耽误了你什么?”
柔妃刚才还觉得晋王妃冒昧地当着她和皇上的面提出这样的请求实在奇怪,现在看来,这问题是出在自家儿子身上。
拓跋晋下意识还要拒绝,渊皇却是不紧不慢地补充,“既然晋王妃特意开了口,晋王这几日公事可暂且搁下,好好陪陪晋王妃吧。”
渊皇开了口,拓跋晋再想拒绝也不行了,“儿臣明白了。”
语气恭敬,但低下去的表情却掩着明显的不甚情愿。
随后渊皇让拓跋晋留下谈话,拓跋晋便让扶琴和拂叶先行离开。
扶琴是拓跋晋还是皇子的时候便带在身边的,对于这宫里来来去去的路都熟悉非常,柔妃也就没有特地让人带路。
拂叶跟着扶琴出了梅园,朝着元禄刚才带着她来的原路返回,绕过几道弯弯,扶琴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开口,
“王妃,这前面宫里当值的是扶琴一个十分要好的姐妹,前些天听说她做了错事挨了板子,扶琴想去看看她,给她带瓶伤药,能否请王妃在这里稍候,扶琴把药交给她很快就回来。”
扶琴面上诚恳,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荷包掏出一个小瓷瓶来,拂叶冷冷清清地看她一眼,只说了一句,“快去快回。”
扶琴面上欢喜,忙提裙谢过转身便跑了开去,在前面的宫道口一个拐弯顿时不见了人影。
拂叶独自站在边上等着,冬日微寒,宫道上不时有北风吹过,拂叶垂眸,看着自己氅披一角被带起一角,鲜红色的氅披,在这陌陌的宫道上显得格外显眼。
不知过了多久,扶琴还是没有回来的意思,拂叶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氅披,转身离开。
皇宫地形本就复杂而庞大,更何况拂叶还是个毫无自觉的路痴。
半个时辰后,拂叶看着眼前似乎刚刚走过的长廊,表情沉默而微妙,就在她沉默着考虑着下一步该往哪边走去,便听长廊不远处传来一阵女子的轻笑声,拂叶下意识转身抬脚,刚刚准备施展轻功隐藏自己,转念一想自己现在正在渊国皇宫里头,而且还是以晋王妃的身份进的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