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风默然地想,确实已经无望。
“可是就在刚才,霖儿觉得自己的梦实现了。”南宫霖望着他,一双眸子闪动着动人的光彩,虽然是顶着一张唐阿蒙的脸,但那双眼却是明显的不同,擒风移开目光,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南宫霖对于他的态度也没有任何的不满,又径自地接着说,“从你手中接过红菱,与你一步步走到皇上面前,跪拜,行礼,是霖儿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刻,虽然我知道这有些自欺欺人,但是,霖儿真的觉得,只要能够这样子拉着你的手,即使是要霖儿现在死去,霖儿也觉得无悔了。”
南宫霖说得情真,握着他的手微微颤了一颤,显然提到死,还是让她不由自主地有些害怕,因为她本可以幸福自在地继续当她南宫府的千金小姐,偏偏她还是答应了唐阿蒙的请求。
而即使害怕,她还是那样紧紧握着他的手不肯放,擒风看着她那认真的模样,面上不免低怔,他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
只是一瞬的怔楞,擒风猛地回神,这些话,她应该是要告诉璟君的,而不是告诉他的。
反应过来,他连忙开口,刚张了张嘴,便听对面那人猛地倾身抱住他,在他身体一瞬僵硬的时候,他听到她带着哭腔颤抖的声音下决心似的自他耳后传来——
“霖儿喜欢你,从很久以前,霖儿便一直喜欢你……”
擒风来不及阻止,只能僵着身子木着脸听她对璟君的喜欢,甚至在一瞬间,听成了对自己的喜欢。
擒风想,自己应该推开她,可是伸出去的手,在听着她哭腔颤抖的声音后却怎么也无法动作,就这样僵持了许久,南宫霖终于低着脑袋放开她,耳根已然是烧红的颜色,一双眸子也有些红,而后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递给他。
“你生辰那天,我曾送你靴子,可你不要,却要了唐阿蒙的荷包,如今我也做一个荷包给你,就算是……看在我今日为你,为唐阿蒙犯险的份上,你收下它好不好?”
南宫霖这话说得委屈,以她的性子,要说出这样卑微的话实在很难,只是因为眼下的环境和处境催发,南宫霖还是将那个荷包拿了出来,只因为,不愿意错过这样的机会。
如今皇上发难,百里瑭无论如何都要逃出国都,他这一离开,自己再想见他恐怕就不可能了。
擒风呆呆地看着那个被她塞在掌心中的荷包,目光所及,却是南宫霖那满是乞求的目光,鬼使神差般的,他将那个荷包攒在了手心,最后收入怀中。
只见,南宫霖那原本泪蒙而乞求的眸子在看到他的动作后慢慢地绽出喜意的光彩,擒风只看一眼她那明显带出光彩的娇美脸庞,面无表情的脸上微微一转,别开了目光。
两人在殿中等了许久,渊皇没有立即过来的意思,不过想想也是,渊皇瞒着众大臣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就算是安抚群臣也需要时间。
就趁着这一时间,擒风在殿内转了一圈,可以想见窗户都被封死,就算没有封死,外头恐怕也有侍卫把守。
南宫霖难得有这样和他独处的机会,虽然情势并不美好,但是这一点也不影响她对“独处”的兴奋与欢喜,所以,当擒风从这边转到另一边,便见南宫霖跟在他后头,和他一起从这边转到另一边。
擒风张了张口,想让她无需担心,自己一定会让她全身而退,但是目光落在她略显欢喜的面上,就知道这人一点也没有担心的意思。
于是再次沉默,自顾勘察他的环境,并任由她跟在自己身后瞎转。
待将殿中每一个角落都转了一遍,擒风终于开始动手,先是将几样木制桌子搬到窗下,紧接着转身,一把扯下殿中的帷帐,手上稍稍用力,便听“撕拉”一声,轻纱的帷帐被轻易地撕成两半。
南宫霖愣了愣,问他,“百里哥哥,你在做什么?”
擒风睨她一眼,默默地继续撕开帷帐。
南宫霖见他动作不停,虽然对他这一举动莫名,但还是蹲下身子,动手陪他一起撕扯帷帐,不多时,帷帐被撕成了好几大块。
擒风将那几处帷帐放在地上,又将几样易燃的物品放到近旁,看了看大概的时辰,外头忽然传来一阵闹攘的声音。
南宫霖莫名,走到门边仔细听外头似乎有敲锣声,像是很远地方传来的,隐约像是走水的动静。
“百里哥哥……”南宫霖正要跟他说起外头的动静,转头却见,“百里哥哥”不知道从哪摸出一个火折子,开始将地上的帷帐一一点燃,南宫霖猛地一怔,却见他点完火,这才走到她的近前,终于开口对她说了第一句话——
“脱衣服。”
南宫霖猛地一怔,反应过来脸上顿时一阵通红,“百百里……哥哥,你要……可是现在……这样不太好……”
一边说着,又恍惚觉得哪里不对。
是哪里不对?
南宫霖刚刚露出疑惑,便听对面的“百里哥哥”再次开口,“你里面不是穿着原来的衣裳?将嫁衣脱下来。”
如果说刚刚那三个字过于简洁让她没能来得及反应,这会儿听他说了这么一段,她顿时觉出了不对,面上先是一怔,随即一双眼睛猛地瞪大,下一秒,她猛地指着面前的“百里哥哥”惊道,“你不是百里哥哥?”
仔细一想,她既然能够易容成唐阿蒙的样子替她进宫待嫁行礼,百里哥哥当然也能让别人易容成他的模样进宫来为他们逃出国都争取时间,她却一心以为百里哥哥不会丢下她不管,所以会亲自进宫迎亲。
眼前这人不是百里哥哥,那她……
她她她……她刚才都冲这人说了什么啊?
现实太过冲击,南宫霖几乎没能反应的时候,对面那人忽然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将瓷瓶中的东西迅速倒在手上,不等她反应,便将双手将覆到她的脸上,那粗糙的掌心刮过面上娇嫩的肌肤,南宫霖这才终于怒了,“大胆!”
没等她一巴掌甩过去,对面那人一伸手,却是从她面上扯下一块人皮面具,露出她本来的模样。
南宫霖这才知道他是在帮自己卸去易容。
南宫霖眼睁睁地看着他还顶着百里哥哥的模样,当下气愤地一把抢过他手上的瓷瓶,学着他刚才的模样将瓶中的东西抹在手上,然后抬手不客气地将手往那人脸上狠狠搓去。
她倒要看看,是哪个胆大的竟然冒充百里哥哥一直在戏耍她南宫霖!
她方才说了那么多话,他竟然一声不吭,分明是在看她的笑话!先才竟然还胆敢握住她的手!简直混账!
南宫霖泄愤一般的在那人脸上很搓了一阵,似是感觉到她的怒意,擒风没有抗地任她蹂躏,虽然她手上泄愤一般的力气在他看来完全不是一回事。
为了让她更好的泄愤,擒风甚至稍稍弯了身子让她不至于把手臂抬得太辛苦。
南宫霖狠搓了一阵,见着那人脸上生出一些褶皱,顿时手指一捏,从上面扯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平凡至极的脸。
木僵着五官,对上她的怒火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就是这样一张脸,放在人群里瞬间就能丢了,南宫霖甚至认不出这是百里府的任何一人,在她印象中,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百里哥哥身边有这么一张平凡的脸。
当然,有可能是她从未仔细关注过百里哥哥身边的侍卫长什么模样。
但是不可否认的,看到这人露出的本来面目,南宫霖显然更加生气了。
“你是百里哥哥的什么人?百里哥哥在哪?”
“属下奉命,带南宫小姐万无一失地离开宫中。”擒风木着一张脸,直到她蹂躏够了,这才伸手轻轻抹了抹自己的脸。
他没有说,葬雨在出来前为他铺了两张面具,为的就是让他能够顺利离宫。
虽然顶着自己的脸也可以,但是他常年跟在璟君身边,难免会被认出来,用一张最平凡最陌生的脸,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擒风说着,兀自转身便将自己身上的衣带解下,在南宫霖一瞬怔惊的目光中将身上的红衣脱了下来,南宫霖猛地退了一步,似乎惊惶,“你做什么?”
正要转过头去,却见那人迅速脱下一件外袍,里面却是一套御林军的衣裳,南宫霖微微一怔,见他扬手将手上的红衣一抛,直接抛到那边的熊熊燃起的帷帐上,火势被红衣盖住,压了一会儿,又慢慢从红衣内燃起,火苗卷开了一个个洞。
南宫霖似乎明白了他的打算。
唐阿蒙说,让她把自己原来的衣裳穿在嫁衣里头,恐怕也是这个目的吧。
南宫霖虽然愤恼眼前这个男子,但到底眼下状况还是脱身重要,咬了咬牙,顿时转过身去,将头顶的凤冠及身上的嫁衣脱了下来。
擒风接过她脱下的嫁衣,和他先才的衣裳一起丢在了燃起的帷帐边,紧接着不知从哪取来一只长棍,手上几下挥舞,地上正熊熊燃起的帷帐和嫁衣顿时被分别挥到几处窗下,擒风眼眸转过,南宫霖愣了愣,顿时领会过来,朝着门外惊呼大喊,“着火了!救命啊起火了!”
就在南宫霖喊完,外头顿时传来一阵吵杂的脚步声,擒风打开另一头的一处没有起火的窗户,而后脚下迅动,拉着南宫霖躲到门口,在房门砰的一声撞开的时候立即混入侍卫当中,对着那处打开的窗户喊道,
“人跑了!”
众侍卫闻言,下意识地望过殿中左右,果然不见任何人影,擒风低着头站在门口的位置,正好将夹在门内的南宫霖很好地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