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易撑伞走了过去,远远就见萧石披着蓑衣带人严守在外。
“你怎么来了?”萧石好奇的问道,野狼寨的事后,他从心底里佩服起这个丫头,那份心智和能力就连他也不敢称胜。
千易也不绕弯子,坦言道:“我来见见贺兰郝宇。”
“主上的意思?”萧石偏头一问,昨夜归来时主上便下令不得任何人擅闯水牢,千易虽深受信任,但若非命令,他可不敢违背主上的意思。
千易笑着点了点头,口中直道:“我可没那么大胆子和主上对着干。”
萧石撇了撇嘴,若是旁人说这句话他还能信上三分,但眼前这丫头嘛……
“放行吧,萧大哥你还怀疑我不成?”千易笑眯眯的说着。
萧石连忙摇头,自己这条命都是对方救的他哪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好吧!但是,你可别呆久了!”萧石虽有些怀疑,但还是让开了道,命人将水牢打开。
千易道了声谢,抬步走了下去。
水牢下阴暗潮湿,加之暴雨更是森寒刺骨。黑臭的水刚刚落下来就成了冰渣,贺兰郝宇犹如死尸般蜷缩在角落,衣袍凌乱,哪里还见往日的风光模样。
就连千易走到近前,他也依旧埋着头,全无察觉一般。
“你这模样我倒是明白为何贺兰家主会选择贺兰明月那个草包而放弃你了!”
少女讥诮的声音如刀子刺在人心头,贺兰郝宇身躯猛颤,他慢慢抬起头,那双眼里满是血丝,因怒火眼球朝外暴凸着,看着极其可怖。
“瞧瞧你这模样,不用别人放弃你,你自己现如今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千易笑眯眯的说着,似全没注意到贺兰郝宇充斥杀意的眼睛一般,竟转身背对着他。
一丝细微的动静从后方传来,千易并未回头,唇角的笑意却深了几许。
“我若是你就不会动手。”她平静的说道,黑眸寂冷如星子。
贺兰郝宇伸出的手,就停留在少女纤细的脖子后方,稍一握紧就可掐断她的性命。
“杀我一个小小奴婢又能改变什么呢?”千易兀自笑着,她侧过头,迎上贺兰郝宇那张狰狞的脸。
“要我说,贺兰明月那个草包到底哪里胜过了你?”她白净的小脸上满是疑惑,盯着贺兰郝宇看了一会儿,又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嫡子?”
贺兰郝宇的心再度在刺痛。
“你闭嘴,滚!”他厉声咆哮道,身子踉踉跄跄的朝后倒去,重重的靠在湿冷的墙壁上。
千易却似刻意激怒他一般,语速不减。
“长幼有序,即便再有能耐又如何?庶出就是庶出,还敌不过一条看门狗。”
贺兰郝宇死死咬住牙,怨毒的盯着她,含恨道:“你这贱婢少胡言乱语,我父亲一定会来救我的!”
“蠢货!”千易一声嗤笑,看他的视线如看一个小丑。
“若真要救你,你现在还会在这里?这会儿贺兰明月正高床软枕享受着众人伺候,你呢?瞧瞧你现在又是什么模样!”
“我要杀了你!”贺兰郝宇心里最后的一根弦被崩断,他冲上前狠狠掐住千易的脖子,还未等他靠近,千易就一脚将他掀翻在地,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你就只有这点能耐?想杀我?就继续站起来!”
她的话刺激着贺兰郝宇仅剩的自尊心,水牢下循环上演着一幕,这位贺兰大公子就如疯牛一般横冲直撞,但无疑每一次都被狠狠的践踏在地。痛苦的呻吟声不断响起,他趴在地上,全身上下沾满污水,目光依旧怨毒的锁定在千易身上。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贺兰郝宇咬牙问道,一番动武之后他整个人也清醒了过来。
千易心里微松一口气,只道这家伙还不算没救。她低声一笑,平心静气的说道:“大公子你对贺兰阀忠心耿耿最后却只有这个结果,心里难道不曾有怨吗?”
贺兰郝宇何等聪明,立刻猜到她想要说什么,破口大骂道:“是白玉壁叫你来的吧!滚,我贺兰郝宇即便死也不会屈服的!”
啪啪啪,千易拍了拍掌,笑意不减,“不愧是大夏望族,大公子真有骨气。”
“只可惜了,贺兰阀到现在还无人来过问下你的死活。按照大夏律例,倒卖私盐罪当问斩,希望晚些大公子到了朝堂上还能有现在的风骨,最好将罪责全揽在自己身上,这样死后指不定还有一卷草席可以裹身!”
少女笑的颇为香甜,贺兰郝宇的脸却是越来越白,大夏历法森严,但凡有罪便是问斩之后尸首也要被丢入牲口圈喂食野兽,‘死’这个字对贺兰郝宇来说,无疑是最大的魔咒,他不敢想……心里还怀抱着最后一丝念头,贺兰博会来救他!
“你想要什么?金银财宝?你替我传一道消息回贺兰府,等我脱困,日后我定会保你荣华富贵!”贺兰郝宇慌神的说道。
“这些话你还是留着殿前问罪时亲自对你父亲说吧!”
千易摇了摇头,怜悯的看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着的鸡腿丢到他跟前。
“吃吧,要死总别当个饿死鬼。”
她冷漠的一笑,一边摇头一边朝水牢上走去,全然不理身后贺兰郝宇的叫唤。
水牢上,贺兰郝宇歇斯底里的叫唤犹如恶兽。千易掸了掸手臂上的雨水,见萧石一脸复杂的走了过来,显然是听到了她说的话。
“你和他有仇?”
千易摇摇头。
萧石嘴角一抽,心道,那你为何要特意走一遭吓唬别人。
千易低头一笑却不解释,有些东西只需埋下一个种子静等它发芽就好。
贺兰阀为她大楚皇族编制了一个巨大的‘礼物’,眼下她只是稍稍回礼而已……
夏宫重重,雨水冲刷依旧洗不去经年留下的繁重痕迹,黑压压的乌云盘旋在真央殿上空。王座之下,群臣屏息。
今日一早,三大军阀中独不见贺兰博的身影,他称病未上早朝,陆楼两阀也只有门下几名高官在殿,这情形更让群臣心有惶恐,目光都慌乱的看向最前方那道出尘的身影上。
“这是今日刑部上的折子,刑部尚书魏光良告老还乡,这是他举荐的新任尚书人选,还请陛下过目。”
白玉壁清冷的声音在殿堂内响起,却无人敢言。
折子被呈到夏真面前,他却是看也没看就盖下了玺印。
贺兰阀的党羽这才松了一口气,昨夜惊心动魄的寿宴让所有人都成了惊弓之鸟,也有不少人羡慕李泉的好运,跟对主子一朝就翻身成了刑部尚书,更有白玉壁在后扶植,这是多大的助力!
但也有不少人对此不齿,李泉反骨无疑彻底得罪了贺兰阀,刑部到底还是贺兰阀的天下,即便他背靠大树,但这大树是否稳健还难断言,他李泉又能翻出什么风浪?
今日的大夏朝堂显得格外沉静,下朝之后百官都急着离开,不欲卷入这场纷争之中,只有少数人留了下来。
李泉随白玉壁一路步行到了未央门,这过程说了什么也无人知晓。等白玉壁回到府邸时已临近中午,刚他一入书房,便有人将先前水牢发生的事汇报上去。
“千易呢?”白玉壁轻声问道。
“那丫头在千叶湖那里,”萧石小心回道,末了又插上句,“要属下将她叫来吗?”
白玉壁摇摇头,起身朝外走去。
“我要一个人走走,你们不必跟来。”
他命令一下,萧石不敢违背,只能没好气的瞪了那通风报信的下属一眼。
淋淋沥沥的寒雨从天际坠落,千叶湖早已封冻,雨点敲击在冰面上,噼里啪啦犹如奏乐一般。少女站在亭子里,一身绛紫色武服装,背影单薄料峭,几只在雨水中浸湿的腊梅悄然伸展,淡淡冷香弥漫,更衬的此景如画。
听到后方传来的动静,少女侧过身,璀亮如星子的黑眸纵过一抹光华。
白玉壁撑伞立在雨中,看样子却似来了许久一般。
“主上……”千易低声唤道。
“在想什么?”白玉壁边走边问,千易自然接过他手中的伞,轻声回道,“在想贺兰阀的事。”
“说来听听。”
“早上我去见了贺兰郝宇……”千易一边说着,一边替他掸去外袍上的雨水,“看他的样子似乎还寄希望贺兰博来救自己,奴婢想知道,主上会不会要他的性命?”
白玉壁在石凳上坐下,饶有趣味的看着她,又问道:“他的性命留与不留有何差别?”
千易略一沉吟,说出自己的看法。
“贺兰郝宇在朝堂上并无官职,他若死了确算不得什么,最多能让贺兰博更难受一些。不过,他若活着却更有用处。一则,贺兰博宁选贺兰明月那个草包也不要贺兰郝宇这颗明珠,他父子之间必生间隙。二则,贺兰阀在大夏繁盛百年,其势力盘根错节,纵使刑部失利,单单想从外部将他们击溃实在太难!”
“经此一事,若贺兰郝宇一蹶不振那他确实是个废物,便是杀了也所谓。但他若能屈能伸,他日也定能有一番作为。将这样一个人放回贺兰阀……再加以引导……纵使不能为我们所用,但贺兰阀日后也定无宁日。”
千易笑眯眯的说着,将贺兰郝宇放回去只可能有两种情况,一是,贺兰博对这大儿子心怀愧疚,必定百般补偿,以贺兰明月那狭隘的心胸岂会坐视不理,到时候手足相残,怎不叫外人看的痛快!二是,他父子心生间隙,贺兰郝宇回去后免不了被猜忌质疑。无论哪种结果,对千易他们来说都是乐见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