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起萧墙,最痛的莫过于被自己亲儿子插上一刀,她真是迫不及待想让贺兰博尝尝这滋味。更何况,白玉壁那边又岂会没有动作。
“贺兰郝宇虽有潜力,但若要和贺兰博那条老狐狸比还是差了些。”
白玉壁轻声说道,千易去找贺兰郝宇虽是妄自行动,但却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他唇角不自觉扬了一丝,只是,他还想看看这个丫头到底还有多大的本事,是他未曾发现的。
“赫连帝所给的那封密函这会儿不正派上用场么!”千易笑中含着深意,袖间的拳头却捏的死紧。“说到底贺兰博不喜自己这长子,一是因为嫡庶之分,二则,只怕他一看到贺兰郝宇就会想起自己那同样优秀的长子大哥,贺兰峥!”
说起贺兰峥此人,当初在大夏望族可是一个传奇人物。十岁扛鼎,十三岁挂帅北征,十五岁平定三王叛乱,十六岁被封夜王,封地千里。那时,贺兰阀可谓盛极一时,甚至连陆阀也只能甘陪末座。当时贺兰博虽为嫡子,但风头全被自己大哥夺去,在贺兰阀中也是默默无闻,贺兰老太爷对其更是毫不关心。
直到二十年前,夏明帝南下巡视,贺兰峥随行伴驾,却不知因何触怒天威,不但被打入死牢,贺兰阀一族也受牵连,贺兰峥的旧部被夏明帝尽数发配边疆,这一铁血手段,也使得贺兰阀元气大伤,兵部这才成了陆阀的天下。
之后,贺兰峥被南下流放,贺兰老爷子一病不起,贺兰博这才抓住机会,服侍左右,展露出自己的才华,之后有传言,贺兰峥已死在流放的路上,贺兰老爷子断了最后的信念,贺兰博这才顺理成章的坐上了家主之位。
想到这里,千易忍不住冷笑。
整整二十年,怕是连贺兰博也没想到,他那‘好大哥’不但没死,还在别国混的风生水起。
步泽手下,奇人古思!谁能想到这位奇人竟是大夏贺兰阀的上代长子!
千易何尝不恨,自己如画江山全因此贼谋算,葬送在奸佞手中!父皇病危,乃至她的性命,都是这人一步步设好的陷阱。
“贺兰阀如今人心大乱,贺兰博失了刑部定会引起质疑,若这时出现一个能与之抗衡的人……”千易轻声一笑,黑眸璀亮无比。
“贺兰峥。”
白玉壁接下她的话语,笑意莫测,看千易的目光里除了赞许还有毫不掩饰的欣赏。
“这方面就得主上出面了,贺兰峥远在楚国,如今又深受大楚丞相的信任。就看他愿不愿意舍弃到手的荣华富贵,回到大夏趟这一趟浑水!”
千易说这话时,心里有些紧张,她自是恨不得贺兰峥回来。步修文那几个贼子她鞭长莫及,但贺兰峥却让她看到一丝希望!
但她也有信心,白玉壁一定会让贺兰峥回来!偌大一门望族的反扑,动辄流血千百,若不让贺兰博焦头烂额一点,他日后又如何行动?
“贺兰郝宇那里,你有信心?”白玉壁问着她,指骨轻轻扣着。
千易笑了笑,道:“这还得主上帮忙,让这位大公子能顺理成章的回去才行。”
“死罪能免,活罪难逃。”
“这就够了!”
不吃些苦头怎能让贺兰郝宇刻骨铭心,这场游戏,她正乐在其中,谁也逃不掉!
千叶湖边寒风渐起,雨水也被吹入亭中。千易撑伞伺候着白玉壁回无暇阁,一路上两人沉默,步调却出奇一致,纸伞下两人靠的比往昔更近了些。
男子的身躯比她高出半截儿腰身,千易一路伸长了手臂高举着伞,半边身子都被打湿。
白玉壁扫了眼她湿了的鬓发,甚是自然的拿过她手上的伞。指尖触碰的刹那,千易触电般的收回手,仰头朝他看去,却见那张玉人般的脸上一片平静。
她低下头,心里却有些异样。
回到无暇阁后,千易才发现,白玉壁一身衣袍也湿了大半,她连忙吩咐人端来热水,就要伺候他梳洗,却被他扬手阻止。
“这些事,若非必要就让下人来吧。”
千易一愣,疑惑的看着他。
白玉壁已自己褪下大氅,半边湿发贴在脸侧,显出几分明日难见的艳丽。
“日后不用再自称奴婢。”白玉壁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黄玉令牌递给她。“紫衣卫副统领的职位一直空缺,就由你出任吧。”
千易猛地回过神,接过令牌。
“多谢主上提拔!”
她惊喜万分的说道,抬头的刹那恰好撞见白玉壁唇畔一闪而逝的笑意,她眸子动了动,几乎要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千易一晌失神,回过神时白玉壁已经换好了外袍,懒洋洋的倚在软塌上。她嘴唇蠕动了两下,白玉壁掀开眼帘,正巧见着她这模样。
“想说什么?”
千易抿着唇,眉头皱了好一会儿,才闷声说道:“属下日后能否不见赫连帝。”
头顶一阵沉默,千易屏息等着下文。她说的是心里话,赫连帝的企图太明显,她不想自己前功尽弃,被当作筹码给送出去。半天没有响动,千易心叹,以白玉壁的性子岂会答应她……
“随你……”
突如其来的两个字,让她心脏骤停。抬起头,千易清秀的小脸上满是错愕,她没听错吧?白玉壁竟然答应了?
她这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却让白玉壁神色一沉,这丫头究竟是怎么看待他的?
城南,擎天别院。
重峦楼阁叠嶂而起,碧瓦青瓷,屋上的积雪在雨水的冲打下反复融化结冰,冻结成一块块犹如镜子般的冰晶。别院门口,两头巨大的石狮子也因着阴鸷的天气,显出几分可怖来。这里是贺兰阀历代家主才能继承的别院,独立在贺兰大宅之外。
天一阁的院子外,密密麻麻跪着十几个下人,都是瑟瑟发抖,惊恐无比。他们前方放着一口小缸,一颗苍老的人头正在缸口上,那人双目紧闭,还有几缕气息,竟是被砍去了双腿双足做成了人彘。血液混杂泥土的腥味,在雨水的冲打下显得分外刺鼻。
“哈哈哈,看到没有,谁再敢忤逆我就是这个下场!”
尖刻的声音如秃鹫凄唳般让人毛骨悚然,贺兰明月站在大堂的檐角下,面目狰狞如恶鬼。
在场的下人都如惊弓之鸟,谁也不敢吭声一下。今日一早,闯下大祸的二公子就被送到了别院来。他进屋子便如疯了一般,但凡有一点不顺眼处就施加酷刑,被做成人彘那老人本是别院的管家,更是贺兰老太爷在世时的侍童,服侍了几代家主。就连贺兰博对其也是和颜悦色的,今日老人不过劝告了几句,便触怒了贺兰明月,他当着别院众人的面直接将老人折磨成现今这样子。
“混账东西!”
暴怒声从远处响起,贺兰博大步走来,无视瓢泼大雨,脸色阴沉的叫人窒息。
啪,
他一走近,不等贺兰明月开口就狠狠一巴掌扇到其脸上,力度之大连他自己都被带着踉跄了几步。
“你……你这孽畜又做了什么!”他气的浑身颤抖,手指着老人,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贺兰明月被打的头晕眼花,张口就吐出两颗断牙,他神志不清的看着自己父亲,依旧满不在乎的说道:“不过一个贱奴,死了就死了。”
“你……”贺兰博气的险些昏死,一口老牙都要咬碎,“早知你是这样的货色,就该让你去死,白白可惜了你大哥替你受罪!”
这句话无疑刺激了贺兰明月,从回到府邸开始各种鄙夷的眼光就落在他身上,往日旁系那些子弟谁看到他不是点头哈腰的,而现在……他一回来便被赶到别院来,就来下人看他的目光里也夹着异色。他堂堂贺兰二公子,未来贺兰家主,凭什么要受这等窝囊气!
“是,父亲说的极是。大哥什么都比我好,既然如此,你何不放弃我去救他!”贺兰明月疯狂的大吼道。
贺兰博面色煞白,身子一阵踉跄险些倒栽了过去,紧随的亲卫连忙上前扶住他,却被他一掌推开。
“罢了,罢了!你给我滚去面壁,若还不知自己错在哪里,就别怪我不认你这儿子!”
贺兰博颓败的说道,不过这几天他头发白发就多了许多,看上去老了十几岁。
贺兰明月这才惊觉后悔,开口想要求饶。但贺兰博已对他心起厌烦,下令亲卫将他拖下去。
“父亲,不!我知道错了,不要将我关起来,不,”
绝望的嘶吼声在别院响彻不断,贺兰博颓唐的摇摇头,看着院中已成人彘的老人,摆了摆手,“给他一个痛快吧!”
独自一人进了天一阁,贺兰博坐在椅子上,神色麻木,他如今刚刚四十,正值壮年,坐到如今这位置何等大风大雨没见过,但却从未如今日这般感到自己苍老无力过!同是自己的儿子为何差别会这样大?屋内死寂一片,贺兰博灰败的眸子突然动了动,逐渐迸射出一抹寒意。他缓缓站起身,神色已变得平静,自言自语的说道:“白玉璧,凭这样就能打倒我?你未免太过幼稚!”
“留下明月这个草包,他什么都会说出来。郝宇他则不同,他素来最懂我心思。即便我不救他,他也会活着出来……”
这等自言自语却是无人得知,只是……贺兰郝宇当真如他所想的那般深知其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