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也是委屈你们了,府里的事不必理会,该怎么做我自有分寸。”
“喏。”她二人轻声说道,心里着实有些委屈,在她们看来姑娘的反应实在冷淡了些,不过她们也明白,这府里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自然是入不了她眼的。
“……苏嬷嬷近来如何?”千易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
“药是坚持吃着的,只是神智还是老样子。”
千易点了点头,轻叹了口气。这样也好,想不起来便不必再受折磨,对苏嬷嬷来说也许这是对她最好的选择。
沐浴更衣完后,千易全身上下都舒坦了几分。她本想再在屋子里多休息会儿,但院子外已有人跑来催促。
云芳阁里,众人早已齐集,就剩她一人未至。
“你这丫头,竟叫我们好等,罚酒罚酒!”
一见千易出现,萧石率先叫嚣了起来,他已喝的东倒西歪,一只手还拖着仲秋不放。
“这家伙已成一头醉猴,莫要理他,快坐下吧!”叶蒙笑着说道。
千易连忙躲过萧石那家伙,朝叶蒙他们走了过去。却见与叶蒙一席的乃是傅老与杜太猷,千易略微踟躇了一下,叶蒙似看出她的危难,笑着说道:“不必拘这些虚礼,快坐下吧!”
千易闻言这才在一旁坐下。
“你这丫头,明明今晚你是主角却叫我们好等,确实该罚酒。”傅老笑着说道,看样子心情甚好。
“是晚辈的过错,我这就自罚三杯。”说着,千易自斟自酌三大杯。
“看你诚心认错,老夫便不与你这小辈计较了!”傅老大笑着说道,这才放过她。
千易见状亦是笑了出来,只是她略有些好奇,傅老平日甚是自律,如今日这般饮酒畅言却是极少,而他眉宇间皆是畅意与激动,不知因何事这般高兴。
叶蒙看出她的疑惑,便在旁解释道:“今日除去刑部里贺兰博的一番势力,此番主上想借此机会上表重审当年的一些旧案,若能成功那些蒙冤受难的老臣也能被放出来了!”
千易恍然大悟,难怪傅老会这般开怀,如今刑部内关着的不少老臣与他都有旧交,夏真初继位时时局正是动荡,三大军阀的人为铲除异己制造了许多冤假错案,这也是当初傅老一起之下归隐田园的原因之一,眼下他心头这个旧疾终于有解开的时候,怎能叫他不畅快!
“不过你这丫头此番也太冒险了,当时若出一点纰漏,你这小命可就保不住了。”叶蒙摇头说道,引贺兰阀入局之事他也是千易被抓之后才知晓,不禁又一次被这丫头的胆魄所震住。
“其实先前我也并未想这么多,只不过,我想以贺兰博对我的仇恨,加之贺兰明月又一直在我们的手上,这么绝佳的机会,那老鬼尤其会轻易放过!”千易笑眯眯的说着,如今一件险事从她嘴里说出来却是那般稀松平常。
叶蒙笑叹了一声,不禁道:“也不知世间怎出了你这样一个丫头,若早知你这般厉害,当初怎能叫你在府上埋没这么多年。”
“叶先生又在打趣我了,我一个小丫头能有多大本事,若非先生你们在外接应,只怕我的性命不知丢去多少回了。”千易连忙推辞道,只是她笑容之下依旧有丝忧愁未散。
这一幕自然落入叶蒙眼中,他轻抚长髯,笑问道:“可是在担心坊间那些百姓?”
千易怔了下,苦笑了声,道:“果然瞒不过先生。”
叶蒙叹了口气,道:“自古以来权利之斗受伤最重的莫不是老百姓,只是为若为了更好的未来,必要的牺牲确实难免,有道是破而后立方为圆满,你也不要太过自责!”
千易点了点头,就听叶蒙继续道:“主上并非冷情之人,早前他便派了人出去安置那些受伤的百姓,你就放心吧。”
千易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她看着叶蒙,不禁问道:“先生睿智,凭先生的智谋定能在朝堂一展拳脚,为何却不出仕呢?”这件事她一直不明白,像叶蒙这样有大才能的人若是放在朝堂上该是多大的助力,但白玉壁却一直将他藏在府中。
叶蒙轻笑了声,扫了眼千易却是不语。
她沉吟想了片刻,这才一拍脑袋失笑道:“是我糊涂了,在不在朝堂又有什么紧要呢!”
如叶蒙这等奇才,如今的大夏朝堂反而会束缚了他的能力。更何况,韬光养晦,若被太多人知晓白玉壁身旁有这样的人的存在,对白玉壁对叶蒙而言都非一件好事。
席间众人皆是欢声笑语,萧石等人更是玩的起兴纵酒高歌,惹得傅老等人连番笑骂他是个泥猴子。
千易笑看着他们的醉态,自个躲到角落里去,免得被萧石那个酒疯子给波及。仲秋已被他拖着完全逃脱不得,闹出一个又一个笑话。
她一个人抱着一壶酒,自斟自饮,却也清闲。只是,心里却总有一个地方似压了块重石,沉甸甸的叫她喘不过气。
席间众人欢乐,乃是知晓明日过后面临的将是一场更加庞大的腥风血雨,谁也不知下一次共聚之时,还有谁在,谁又离去……
她在角落里窝了许久,终于有个人影走了过来,却是一直未曾与她说话的杜太猷。
印象里这位统领大人对自己似乎一直不甚感冒,千易黑眸微闪,起身正想行礼,却见杜太猷大手一摆,但依旧黑着张脸,语气也还是以前那样子。
“寒门之力非一般人能驾驭,如你这等妇人就不该妄图做着大不违之事!”
千易低头听着,却未说话。
“若日后本将发现你利用此力做任何奸佞之事,我必第一个砍下你的脑袋!”杜太猷冷哼一声说道。
“将军放心到时不需将军动手,只怕明日过后想要我这条小命的人又是多不甚数。”千易笑眯眯的说着。
杜太猷冷冷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千易仰头喝下一口酒,却听他的声音再度传了过来。
“周谬安那小子若下次再见他,直接打断他另一条腿,有什么后果老子来担着!”
千易一听,一口酒呛在喉咙里,她看着杜太猷离去的背影,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方才那番话算不算他对自己变相的赞同呢,不过这位杜统领倒的确是铁骨铮铮的一个汉子!
未过多时,一壶酒便已见底。千易又去抱了一坛,扭头就见屋内的人已醉倒了一片,萧石那个家伙还在一口一个好兄弟的扯着人不断灌酒。她噗哧笑了一声,甩了甩有些昏涨的脑袋,一步三晃的便朝门外走去。
清冷的空气钻入鼻息倒解了几分酒意。千易抱着一坛子酒在府内到处乱晃,也不知自己究竟要去哪里,她此刻已有七分醉意,连走路也有些摇摇晃晃,甚是滑稽,只有她自个儿全然不觉。
阁楼上,白玉壁立在窗边,蓝眸静静的看着下方花园。少女抱着一个比她身板还宽厚几分的酒坛子在园子里不停转圈,足足走了十几个来回,她醉醺醺的模样似下一秒就要倒下去一般。
她在做什么?
白玉壁眸色微动,注视着下方少女的动静。
这时,也不知她从何处找来一个梯子,搭在了屋檐上,就见她一手拎着酒坛,晃晃悠悠的就朝梯子上爬去。
素来不怒容色的国师大人,此刻嘴角却禁不住抽搐了几分。突然,少女身子一晃悠,朝梯子一侧倾了过去。白玉壁眉头猛地一皱,手不自觉的扶上窗沿。
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始作俑者全不自觉,却叫旁观的人看的心潮难堪。只见她身子歪了一下,又被她自个儿带了回去,只是即便身量已经歪歪扭扭,她还是不肯丢弃那酒坛子,愣是以无比丑陋狼狈的姿势爬上到了房顶上面。
“胡闹!”
男子略带愠怒的声音响起,下一刻,阁楼上已不见他的身影。
千易仰头躺在屋檐上,看着头顶漆黑无垠的天幕,醉醺醺的脑袋里不知在想着什么。先前那一瞬她只是觉得心头无比憋闷,想要在高处好好透透气,鬼使神差的便跑到了这房顶上。
她抱着酒坛,仰头灌下一大口,就听下方传来了一记愠怒的男声。
“下来!”
千易闻言晃晃悠悠的探出脑袋朝下一看,眼睛倏然亮了起来。
白玉壁立在花园里,他不知自己怎么就走到了此处,也许是少女醉酒后的样子实在让他看不下去,扰了他的清静。却见,少女半张脸搭在屋檐边上,只露出一双眼睛来,虽已醉的一塌糊涂,但那双眼睛却比平日任何时候都要来的灿亮。
“咯咯~~”少女的声音似银铃一般,在安静的府邸里显得格外清丽嘹亮。
白玉壁皱了皱眉,抿着的唇正要开口,就少女一字一顿,牙牙学语般的轻唤道:
“白……玉……壁……”
“白玉壁,大夏国师白玉壁,是你……哈哈……竟然是你,怎会是你……”
她嘴里颠三倒四说着胡话,这般大胆直呼其名乃是她平日里绝不会做的事,但酒精上脑神智不清后怕是连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怕是以往白玉壁早已动怒,但现在他却是紧紧盯着少女不断招摇在半空中手,以及已经悬出大半的身子,照这个趋势,她非掉下来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