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梁子已然结下断然不会再有冰释前嫌的可能!眼下,她倒是更在意沈赋之这家伙在打什么鬼主意,这尴尬的局面分明是他沈家刻意营造出来的,诸多矛头对准她与白玉壁,如此光天化日的刁难,似在宣告自己的阵营一般!
他沈赋之只是太史令而已,并无实权,眼下是想乘机进入大夏朝堂混乱的战局里,给自己谋求一席之地吗?而他沈赋之如今心之所向的究竟又是三大军阀中的哪一家?
喧天的锣鼓声再度响起,前一秒的冰封局面已然不见,但暗地里涌动的气氛却颇为微妙,今夜的主角那一对新人已无人在意,所有人的注意力或明或暗都聚集在千易与白玉壁的身上。
摆满珍馐喜宴的圆桌前只有他二人坐着,千易神色淡然,似感受不到那一道道灼热的视线,她右手轻轻一动,这才惊觉自己与白玉壁的手还保持着先前交握的状态,还未等她视线落下,白玉壁的手已不露痕迹的移开。
有时千易当真猜不透身侧这男人的想法,先前那一刻若他放自己离开,如今这尴尬的局面便可避免,以他的性格该是选择趋利避害的才对,但他最终却是选择站在她身后。
心绪有刹那的紊乱,很快浪潮般高涌的喜乐声便将她的神智拉回现实。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自己与白玉壁之间除了利益相连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羁绊?抿了抿唇,千易压下心头的异样,朝锣鼓喧嚣处看去。
“迎新人!”
随着礼官的唱声,今夜的主角,那一对新人已走上了红毯。
只是,当千易看到新郎的面孔时却禁不住愣了一下。
竟然是他!
李准一脸春风得意牵着红绸与新娘子走入大堂,他一身红袍显得身姿挺拔,眉宇间的喜气更使得他本就不错的容色显得俊逸非凡。再看他那一脸体贴温柔,仿佛站在他身侧的新娘当真是他心头挚爱一般。
千易来时并未细看请帖,乍然得知新郎竟是李准,吃惊必然不小。她记忆还停留在当初在李家宅子时,李准为了糟糠之妻狠心拒绝大好前程时的场景。那个黯然失魂的男人与现在她眼前这个春风得意的男人简直是判若两人!
千易心里说不出是觉得荒唐还是可笑,这才多久,李准便舍弃了沈家远房的沈宓转而成了沈赋之的乘龙快婿!若是傅老得知自己当初这般看好的青年竟成了这样一个趋炎附势之辈,不知该多么自悔痛心!
接下来的观礼,她根本无心去看,在她心里这根本就是一场滑稽闹剧。倒是沈赋之,却不知他看中了李准哪一点竟舍得将自己的二女儿下嫁给对方!
新人拜天地之后,新娘便被送入洞房,席间又热火朝天的闹腾了起来。千易兴趣缺缺的坐在位置上饮酒,她的身份完全不必那些交际应酬,但白玉壁却不同,还未等他走到席位前便已被一大群朝堂官员拥住。
“你竟还敢在外抛头露面!”冷笑的声音响起。
千易默默喝下一杯酒,并未急着抬头,甚是平静的回道:“奴婢自问未做任何伤天害理之事,有何惧不敢出现在人前。”
陆云霄冷冷一笑,撩袍坐在了她身旁。
千易暗自有些头疼,随着陆云霄出现在她身边,那些本已从她身上移开的视线又汇聚了过来。
“奴婢身份卑贱,当不得与陆大人同席。”她说着,起身想要避开锋芒。
但陆云霄岂会如她愿,他足尖一动,一脚踩在她逶迤的裙摆上。
千易皱了皱眉,有些暗恨今日这累赘的装束,但眼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只能乖乖的重新坐回位子上。
“陆大人有何赐教?”她低眉顺眼的问着,外人看来她脸上的恭敬笑容可谓无懈可击,但陆云霄却是知道这张无害面孔下隐藏着怎样狠辣狂妄的心肠。
陆云霄彼时可谓恨透了这张脸,就是这刁钻狡猾的丫头害的他好好一个侄儿误入歧途,此次更是踩在他陆阀的肩膀上位,一举夺得民心。
“你如今深得民心,岂是本官所能赐教,只怕今日你若是少了半根毫毛,那些百姓下次围堵的便是我陆家大宅了!”陆云霄慢条斯理的说道,他周身的压迫力在那一瞬消散,外人看来彼时他与千易仿若一对熟人谈天说地。
只有近前的千易能清晰感觉到那一瞬他收敛在眼中的杀意与怒火,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来的猛烈深刻。
她心头遽然一寒,不知何时陆阀的几名侍卫已悄然到了她身后。虽未回头,但千易却能感受到自己身后几人身上森寒的气息,无一不是久经厮杀,杀人夺命的好手!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他陆云霄想取她的性命,易如反掌!而他,绝对敢就此下手!沈家虽势力不小,但与他陆阀相比也不过九牛一毛,更何况这场婚宴本就更像场闹剧,便是让沈家红事便白事,他陆云霄又有什么好顾忌的!
这边的动静虽小,但也有明眼人看出个中微妙,这些人都冷眼旁观等着看场好戏。白玉壁被人群拥簇着,无法过来,他蓝眸看向千易所在之处,眸色逐渐沉积。
陆云霄勾了勾唇,似有所感应,回头朝他一笑。他掀了掀唇,声音只有他与千易两人能听到:“看样子你在国师心头分量倒是不轻……”
他声音落下的刹那,罗毅等紫衣卫已悄然赶了过来,护在了千易身后,而他们本该是贴身保护着白玉壁才对。
千易眸子微微一动,她手上一偏似不禁意的撞到了酒壶。只见她晃晃悠悠的站起身,脸上带着几丝微醺,声音比先前响亮不少。
“多谢陆大人提点,只是现在奴婢酒意有些上头,想去透透气怕是不能再奉陪了……”
这声音不小,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到。
陆云霄心头冷笑,足下放开了踩着的裙裾,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你这奴婢放着主子不管倒是自己先醉了,国师当真是纵容你。”
千易扶着头,状似惊惶的服了服身,转头便幽幽的走开了,罗毅等人不留痕迹的挡在中央,断绝了陆云霄手下跟上去的路子。
见此,陆云霄挑眉一笑,掸了掸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这才朝另一头热火朝天的上席处走去。
走到宴席外,千易方才长吁一口气。她就近在一边的长廊上坐下,背靠着柱子,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纵观全局,围聚在白玉壁身边的人未曾散过,一时半会儿只怕他脱不开身。紫衣卫已回到他身边保卫着,只有老谋子小心翼翼的守在她身后,却不敢怎么靠近。
千易并未搭理他,视线投向另一头。
今夜最为繁忙的怕是新郎官李准了,宴席还未至半,他已不知被人灌下了多少酒,一群青年贵子哄闹着要闹洞房,喜气冲天热闹非凡,每个人脸上都堆满笑意,前不久还在朝堂上倾轧厮杀的政敌,彼时却成了至交好友那般聚在一起饮酒作乐。
皆是在做戏!
千易厌恶的别开眼,今夜沈家设计让她前来,难道只是为了让她与白玉壁难堪而已吗?她心里始终不敢放松警惕,只是那些政客贵胄的逢场作戏实在叫她看着难受,站起身,千易正要朝后庭院子走去,一个明晃晃的宫装丽人已径直挡在了她身前。
“我沈家的后庭内院岂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去的?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沈家八朵金花,除去今日已嫁作人妇的四女儿沈湘莲,还剩四名小姐待字闺中,往前的三个长姐庶妹莫不是嫁作了望族妇。
沈家小姐是何模样,千易并不认得,不过挡在她前方的这四名女子眉眼间都有几分相似,看得出是姐妹。为首的女子已是妇人装扮,她一身绛红软绸绣花罗衣,襟前挂着一串龙眼大小的东珠,鬓上更是缀满珠钗步摇,端是显赫富贵,她体态略福容貌上也能看出比在场其余几人要年长不少。
未等千易说话,富贵女子旁边的小婢已忍不住开口:“我家夫人在与你说话,你好大的狗胆竟敢不回答!”
那小婢一脸尖酸刻薄,满眼瞧不起的盯着千易,活脱脱一副狗仗人势的样子。
一旁的老谋子见势不对本想上前,但眼下是一群女人围在前面,他一个大老爷们怎么也不好插手,只能在边上干瞪眼看着。再说……在他看来,以千易这丫头的手段还能在这群闺阁贵女手上吃亏不成?
“原来夫人是在与我说话啊?”千易露出一脸诧异。
那小婢满脸骄横,怒声道:“除了你还有谁!”
千易低声一笑,由始至终都未看那小婢与贵妇,视线却是转到站在这一群沈家小姐身侧的那抹倩影上,笑的意味深邃。
“没想到夫人竟懂得阿猫阿狗在说些什么。”
此话一出,众女神色皆是一变。
“好一张利嘴!”
为首那贵妇冷眼看着千易,张嘴冷笑了声。她乃是忠勇公博易的夫人,沈家大小姐沈碧罗,忠勇公与楼阀关系交好,自然沈碧罗与楼千秋交情也匪浅。
就见沈碧罗朝身边的宫装丽人说道:“楼小姐说的果然没错,这贱婢的确不是个安分东西!”
“沈姐姐目光如炬,这女人不但胆大妄为还恬不知耻,也不知国师究竟看中她哪里!”女子嫉恨的声音幽幽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