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哥临走时只说了一句:若国师上门来要人,大可让他带人离开!
而今,他已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离心之计。那丫头心里已有了怀疑,而国师身边的人也已对她起了疑窦。陆云霄淡淡一笑,目送白玉壁带人离开。
不久前,他觉得自己大哥,堂堂陆阀家主这般重视一个小小奴婢实在太过可笑,而今,陆云霄隐约有些明白,且不论那丫头是否怀有鹿公的真传,若让她就此呆在白玉壁身边,终有一日会成为一个威胁。
楼万里乃至贺兰博,他们看重的只是那攻城十器,却未看到那丫头身上真正让人忌惮的!
野心……
这样的人物,要么为他们所用!要么就彻底铲除!
走出自闲山庄,白玉壁径直上了马车。千易慢条斯理的跟在后面,埋着头,叫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丫头!”萧石低沉的声音豁然在耳边炸开。
千易一惊,抬头朝萧石看去,却见他眉头紧皱,疑惑的看着她,语气急促:“你发什么呆,主上已叫你好久了!”
千易抬起头,看着前方的马车,目光似穿透了车帷,直落在车内男子的身上。
“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上车!”萧石催促道。
“谢谢萧大哥。”千易低声说了句,埋头走了过去。
马车上安静的有些叫人喘不过气,千易安静的坐在一旁,没有抬头,侧脸对着车窗。马车启动时,凉凉的风沿着缝隙吹进来,拂在她面上。却将那本就躁动的心撩拨的更加紊乱。
男子的视线无声无息落了过来,安静中带着丝审度。
“为何不说话?”白玉壁低声问道,眉间轻皱着,不知为何看着这这丫头沉默的样子竟让他生出一种憋闷的感觉,这种感觉他极不舒服。乃至于急切的想要打破这沉静。
“主上想要奴婢说什么?”千易突然开了口,声音里透着丝嘲意。她抬头看向他,看着那张不沾一星人间烟火的脸,心里却不明就里的窜起一丝怒火。
野狼寨、鹿公传人……这两件事接连被传扬,便是她知道这中间还有不少疑点,却无法止住自己不去乱想。怀疑如狂草,一旦出现便一发不可收拾。
这个男人以鹿公传人这身份为诱饵将她抛出去已不是第一次了,她无法不去怀疑,这一次又如当初那般。只是比起当初她更难以控制内心的愤怒,这种愤怒就如同在战场上被自己的同泽所出卖一样,就如同那个本该和你站在一起的人却反手给了你一刀!
白玉壁皱起眉头,他心里攀起一丝阴霾。少女那双黑眸里述说了太多情绪,似无数火星积聚在一起,在下一秒就要炸开的万花筒一般,莫名的让他内心生出一丝陌生的不安,心坎上莫名一窒,下意识的便问出了那句话:“发生了什么事?”
以他的身份,何须在乎千易这小小属下发生了什么。他毋须问,不该问,这太有有辱他的身份。而今,连白玉壁自己也未察觉,在他内心深处的某一小块地方正因眼前少女情绪的转变而发生着变化。
这等潜移默化并非只他一人,若不在乎,何以心起波澜。千易终是止不住内心的翻腾,开口问道:
“野狼寨的事为何会传出去?鹿公传人的事三大军阀又为何会知道?”
白玉壁的蓝眸瞬间阴暗了下去。这个女人竟是在怀疑他!
轱辘轱辘的滚轴声在马车内响彻不断,两人皆没有说话。这么久以来,这是千易第一次撕开自己柔软的伪装,伸出尖牙利爪。那双黑眸里含着愤怒,失望以及从不曾折损过的那抹傲然。
白玉壁眯着眼,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这般张狂过。而眼前少女的一切反应他却丝毫不意外。她的尖锐、她的的伪装甚至她藏在心底深处的那丝傲然!只是她素来将这一切掩饰的极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迫不及待的对他发动攻势!
“由始至终,你都不曾信我?”千易冷声说道,她看着那双蓝眸,丝毫不让。
白玉壁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心里忽起郁卒,他眯着眼,蓝眸中寒意愈发森然。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终于到了国师府。
许久过去,马车上都没有动静传出来。萧石不免有些奇怪,他靠了过去,轻声提醒道:“主上已经到府里了!”
回应他的依旧是一片死寂。
萧石面色微变,心里不禁想:难道出了什么事?他有些后怕,刚要动手撩开车帘,唰的一下,帘子被撩开,迎面就是一道冷风直扑他面门。
白玉壁下了马车,千易紧跟在其后。
萧石不禁打了个哆嗦,前方这两人周身皆冒着寒气,竟叫人连呼吸都觉得压抑。
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低沉的气息在国师府每个角落蔓延,不少人听说千易回来了,都满心欢喜的往府门口去,就连傅子伦和叶蒙也从西苑里过去,只是远远的众人还未靠近,就察觉到气氛不对味。
自一下马车,白玉壁便沉默着,千易也是一路不吭气,两人都寒着张脸,以至于他二人方圆三尺内都是一阵凉飕飕的。萧石远远的跟在后方,眼见白玉壁和千易走到了廊桥上,他刚要加快脚步,就被迎面走来的傅子伦和叶蒙给拦下了。
“萧侍卫,且慢。”叶蒙招了招手,将萧石拦住。
“叶先生,傅老,您们二位这是?”萧石稍一行礼,不免疑惑的问道。
傅子伦笑了笑,道:“听说千易那丫头回府了,我和叶先生这样过来看看。不过,路上可是出了什么事?”
说起这个,萧石也是一脸迷茫,他挠了挠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今日见那丫头第一眼时她便怪怪的,也不知路上主上与她说了什么,一下马车两个人都成了这样。”
傅子伦和叶蒙闻言后都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原来如此!”
“哈哈,老夫还当出了什么事,原来是这样!罢了罢了!这些日子还是别去打扰主上和那丫头,就让他二人自行处理罢!”傅子伦大笑着说道。
叶蒙也是深有同感的点点头,在他们看来,白玉壁与千易之间更似男女之间再闹别扭。
只有萧石依旧脑子未开窍,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廊桥上,千易埋头走着,心绪复杂万千。后方突然传来傅子伦他们的大笑声,些许揶揄的话语细碎的撞入她的耳中,千易眉头一皱,不自觉的抬起头。
前方白玉壁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转过了身,冷不丁的千易抬头的瞬间迎面便与男子硬朗的下颌撞在一起。
“唔……”吃痛的闷哼声同时响起。
千易捂着额头,心里怒火忽起几乎来不及收敛眼里的怨愤,迎面便撞上那双更显阴卒的蓝眸。男子光洁的下颌上有处明显的红肿,那张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而今却有几丝风雨欲来的前兆。
不等白玉壁发作,千易便将头一低,冷声说道:“还请主上停下时支会一声,以免奴婢一不小心就就冲撞了您!”
冲撞!这一路上千易冲撞的还少吗!
白玉壁蓝眸一眯,这丫头分明是故意在和他做对!他神色有些冷,是自己太纵容了吗,竟使这女人放肆的无法无天了!
“来人!”白玉壁阴沉含怒的声音豁然响起。
萧石赶紧从后边赶过去,拘谨的问道:“主上有何吩咐!”
“去地窖搬两块冰上来!”白玉壁冷冷说道。
萧石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却不敢耽搁,忙叫人去地窖搬运冰。很快,就有下人把冰搬了过来,两块冰加在一起足有半边廊桥那么宽,不少下人都闻声过来看着,不知主子此举是何用意。
这会儿虽已开春,四处冰雪也渐化了,但天气依旧冻得厉害,两大块冰放过去,蒙蒙的寒气不停往外冒着,光是看着就叫人发怵。
“你既神志不清,就给本君跪在冰上好好反省!”白玉壁冷冷的说道。
千易死死咬住唇,豁然抬起头,愤然的看向他。
“跪就跪!”千易一点也不服软,噗通一声直接就跪在冰面上,未过多久,刺骨的寒意从顺着她的膝盖窜了上来。
廊桥边上,两人针锋相对,白玉壁的脸色越来越沉,蓝眸中似有火焰在跳跃。
周围下人们尽数屏息,都战战兢兢的低着头,他们在国师府服侍这么久何曾有人见过主上如此动怒过。千易究竟是做了什么?能把主上招惹到这种地步?萧石在一边也是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频频给千易使眼色,偏偏那丫头还是一脸死倔,一点也不肯服软!
“萧石!”
“属下在!”
白玉壁俊脸上蒙着寒霜,居高临下的看着冰面上咬牙强忍着的少女,蓝眸森冷无情。
“替本君看着她,既要跪就跪到这两块冰融化为止!”言罢,白玉壁拂袖而去。
“唉……”萧石重重一声叹息,为难的看着千易,忍不住说道:“你说你这丫头闹成这样又是何苦,什么事儿你不能好好说,你就不能认个错?非要和主上这样对着干!”他一边说着,一边暗自摇头,他已不知多少年没见过主上这般动怒过了,这丫头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错?千易冷笑,她有什么错?她不过问出自己心中所想,道出自己心中所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