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几个穿着蓝衣的小吏手拿着鞭子不断鞭笞在地上,嘴上还不停的叫骂着,他们赶着的这群人一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肩头皆扛着重物。
千易不由降低速度,目光落在这群人中,说起来她记得贱民署似乎就在这附近……她正想着,突然一道黑影从一侧的队伍里朝她扑来。
她身下马匹受惊一声高嘶,千易忙稳住马,怒目朝那道黑影看去。
迎面对上的便是一双潋滟桃花眼,顾盼之间风流多情,见她看来,对方立刻勾人的冲她眨了眨眼。
千易眉头一下皱紧了,声音微疑,“是你……”
邱峻斐站在马下,眨了眨眼,满脸笑意,“千易姑娘别来无恙。”
他声音刚落下,后边的小吏就挥着鞭子上前,大吼道:“那边那人胆敢乱跑,找死不成?”
邱峻斐神色一变,语速一快冲千易低声说道:“姑娘可还记得北运河上相助之事情?”
千易眯眼看着他,小吏手上舞动的鞭子也越来越近,邱峻斐头上隐有汗珠闪动。
“自然记得。”
她唇角一勾,冲仲秋使了一个眼色,仲秋心领神会的上前暂且将那小吏拦下。
“邱少主是有何事?”千易也不与他卖关子,直接问道。
“小事,小事。”见千易答应了,邱峻斐立刻笑逐颜开,脸上还是那纨绔模样。
“千易姑娘也看到了,我在这贱民署里日子实在不大好过,姑娘心里若是可怜,便带我去大快朵颐一番可好?”
这话说的极为可怜,千易险些忍不住笑出来,堂堂第一商团邱家少主还会被饿着不成,她戏谑的盯着邱峻斐那张俊脸,不说别的,就说他那张光洁玉润的脸也不像是在贱民署受苦了的。那队伍里别的人莫不是粗布麻衣,倒是他,衣料远看上去素净,走近了一看分明是顶好的桑蚕丝混以冰绵织成的,价值绝对不菲。
有的人即便想装做下乘,一身气概却掩饰不掉。他故意搬弄出一副受苦了的模样,但看上去却更似一个放荡的风流贵公子在拦街求欢,一身贵气丝毫未折。
“你话已说到这份上我岂能不答应。”千易挑眉说道,她也想看看邱峻斐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另一头,仲秋已将那小吏打理好,塞了几锭银子便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千易暂且将人带走。
“不愧是国师身边的红人,千易姑娘就是有办法。”邱峻斐虚伪的奉承道,暗讽千易以金银买通小吏的事。
千易也不示弱,别有深意的说道:“这办法自然是和邱少主学的。”
邱峻斐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心里无奈的一笑,和这丫头较劲,还真是自找苦吃。
未免麻烦,千易未带邱峻斐走太远,在城中附近找了一间清雅的茶肆,让小二找了个僻静的雅间,三人这才落座。
“一壶热酒,一碗素面。”千易坐下后直接了当对小二说道,完全不给邱峻斐发言的机会。
邱峻斐俊脸一僵,没过多时,小儿就端着酒菜上来,将一碗热腾腾的素面放在他面前。
“三位客官,请用。”小二说着就恭敬的退下了。
邱峻斐看着面前这一碗清汤寡水不见半点荤腥的面条,抿了抿唇,脸上笑容有些撑不住了。
“邱少主还是快些吃吧,时间不等人,一会儿我还要将你送回去呢。”
吃……这怎么吃啊……
邱峻斐嘴角抽了抽,他含着金汤匙出生何曾吃过这些。对面这丫头分明是故意整他!便是整个大夏贵胄圈里怕也找不出第三个人敢如此不卖他脸面的……至于第一个是谁,那人自然是……
邱峻斐想着就忍不住摇头,心里嘀咕着:这两人还真是一丘之貉,不愧是主仆!
“咳咳,邱某突然觉得不饿了,不如喝点酒,喝点酒!”说着,他手朝酒壶摸去,刚要触到,就被千易一掌打开。
“喝酒乱事,一会儿邱少主还要回贱民署劳作,还是不要沾酒为好。”说着,千易笑眯眯的将热酒拿回,替自己和仲秋斟满。
邱峻斐眼巴巴的看着,满脸苦笑。
“我看你在贱民署日子过的也不差,岂会需要我这一碗素面饱腹。邱少主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吧。”千易酒举至唇畔,漫不经心的说完,才仰头饮下。
邱峻斐埋头一叹,脸上笑意渐变,又恢复以往那个纨绔贵公子的模样,脸上满是懒散的笑意。
“千易姑娘还是这么聪明,叫人见之难忘。”他笑眯眯的说道,从语气到眼底皆是挑逗。
一旁的仲秋皱眉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轻鄙。倒是千易由始至终神色未变,似笑非笑的对他说道:
“时间不早了,邱少主若无话可说,我可要走了。”
邱峻斐目光一闪,心里不知怎的有些失落,他这招美男计百试不爽,偏偏一到这丫头这里就碰壁。
“两个都是不解风情的人,怎么会凑到一起的呢……”他小声嘀咕了一句,见对面千易投来疑惑的视线,他赶紧装作无事的笑了笑,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请千易姑娘代为转达一句话。”
“什么话。”
“山不转水转,我邱家已拿出半壁家身,国师也该见好就收了。”邱峻斐笑眯眯的说道,好似说的只是一句话无关紧要的玩笑一般。
仲秋一下站了起来,长刀出鞘直接横在他脖子上。
“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刀剑无眼,这位大人还是小心点好。”邱峻斐毫无惧色,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一根手指将刀锋推开。
“仲秋,将刀收起来。”千易淡淡说道。
“可是……”仲秋心有不甘,回头看着千易,见她神色坚决,最后还是忿忿不平的收刀回鞘。
厢房内一片安静,楼下隐约有风雅清音传来。
少女饮下一杯热酒,唇畔含着淡笑,黑眸更是亮灿灿的。不知怎的,邱峻斐被她看的心里发虚,被那双黑眸盯着他竟生出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邱家半壁家身冲入国库,用以筹建新军。果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邱少主虽在贱民署但日子照样过的风生水起,不知道的还以为邱家除冲入国库的那些银子外,还藏有别的私库呢。”
邱峻斐的脸轻不可见的僵了一下,他目光看向一侧,摸着鼻子,失笑道:“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我一介下人说的话自然只能当作玩笑,无人会当真,邱少主放心好了。”千易笑眯眯的说道。
邱峻斐嘴角撇了撇,心道:只怕你现在随意的一句玩笑话当真的便有不少。他虽困在贱民署里,但外界的风吹草动时刻都有人向他汇报,帝都里最近最引人注意的不是国师与贺兰阀之间的争斗,而是他身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
贺兰阀多年野心付之一炬,野狼寨一夜之间从世间蒸发,全因她临危关头想出奇计。帝都街头巷尾已传的沸沸扬扬,更有说书人将此编成经典的段子,所讲场面绘声绘色,直把当时紫衣卫攻破野狼寨时紧张的气氛场面说的淋漓尽致。整个帝都无一处不是在感叹,国师身边出了一名奇女子!
“不过,这个节骨眼上国师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出来?”邱峻斐的话若有所指,他低笑了声,桃花眸潋滟含情,“这么不懂怜香惜玉,真是可惜了这么一个玲珑剔透的美人儿,若哪日国师府呆不下去,千易姑娘不妨来我的暖玉阁,我定奉为上宾。”
那暖玉阁是什么的地方,红绡帐暖,贵胄们放浪形骸的美人乡。 这话说的极为轻佻若是寻常女子早就拍案而起与他算账了。
千易却并不将他的话当作一回事,邱峻斐可以将话题从邱家家财上扯开,莫非其中真有什么猫腻?白玉壁和贺兰阀的争斗已呈胶着之势,贺兰博如今未有大动作只怕也是贪心以邱家财力为支撑即将筹建的新军。千易心头冷笑,陆阀楼阀那两头恶狼猛虎又岂会甘于寂寞!
倒是白玉壁一直没有反应,难道他真的对那块肥肉丝毫不动心?
绝不可能,若不在乎兵力,他也不会允诺自己筹备凤涅私军。千易不禁扫了眼邱峻斐,说起来最终他成了贺兰郝宇的顶罪羊,还能保住性命真是一件奇事!这件事似乎也是白玉壁一手捅上去的,若说邱峻斐不恨白玉壁,她可不信,只是,白玉壁怎么会放任他这么安逸在贱民署呆着?她一时想不通。
冗长的沉默中,千易神色突然变得冷淡起来。
“时间不早了,邱少主该回去了。”
邱峻斐一时摸不着头脑,说得好好的这个丫头突然之间又是哪根筋不对劲?
丝毫不管邱峻斐一头雾水的模样,仲秋早就看这个家伙不顺眼,提起他的领子就朝外走。
“别碰我,本公子可没有龙阳之癖。”邱峻斐一脸嫌弃的从他手上挣脱出来,一脸紧张的瞪着仲秋,好似仲秋真的对他心怀‘不轨’一般。
仲秋的脸立马青了。
千易抿了抿唇,压住笑意,假装没有听见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径直就朝楼下走去。
邱峻斐见少女全不理睬的模样,顿觉索然无味,也不再胡闹安安静静的随着千易他们离开。
将邱峻斐送到贱民署门口,千易完全不理这个大少爷临走时那“含情脉脉”的眼神,毅然决然的转身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