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刹,少女身上迸发而出的杀意森然若九幽下的玄冰,黑眸中嗜血冷酷的光芒几乎要吞没人的心神。
那一箭并未射出来。
草丛后却传来‘噗通’一声闷响,巫逸轩骇然的坐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天裕侯?”千易冷然出声,她已压下了杀机,那一瞬若非她看到了草丛中一晃而过的衣袍,关键时刻停下了手,只怕巫逸轩这会儿已经没命了!
巫逸轩被她吓的不轻,听到声音他才回过神来,慌忙整理仪容从草丛里爬起来,只是怎么都脱不去身上那股狼狈劲儿,加之他头顶大包脖缠绷带,更从气势上就弱了三分。
“你这女人怎没事随身带着这么危险的东西,若是误伤了人怎么办?”巫逸轩本想厉声质问她几句,但一想起刹那前少女身上迸发出的可怖杀意,话到了喉咙眼就软了下来。
千易淡淡的看着他,收起弓弩,道:“我本是紫衣卫中人,担负主上安危,自然要随身携带兵器。”
巫逸轩一时哑口无言,他咬唇瞪着千易,今日他过来本就是要叫这女人好看,怎么到最后还是自己遭罪!这女人看着柔柔弱弱的,但分明不是个善茬,白玉壁那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竟在身边留个这么凶狠的女人。
“不知天裕侯来找奴婢有何事?”千易开口问道。
巫逸轩这才想起自己的初衷,不免硬气了几分,指着自己脖子说道:“昨日你害的本侯负伤至此,既答应甘心受过,莫非忘了?”
千易淡淡“哦。”了声,依旧平静的看着他:“天裕侯可想好了如何惩罚奴婢?”
这不痛不痒的态度着实让巫逸轩难受,他就想不通了,难道这丫头就没有害怕的东西?巫逸轩眼骨碌一转,心生一计。
“你既说你是白玉壁那家伙的侍卫,想必武艺定不输人,既然如此那你就随本侯去个地方!”
出府?
千易眉头微皱,问道:“天裕侯想去何处?”
巫逸轩昂着头,轻蔑的说道:“哪这么多废话,随本侯前去便是。”说着,他大步朝外走去,只是没走几步就心虚的朝后一瞥,直到看着千易跟上,他才放心的回过头。
北运河畔风光无限,而今河水解封,花船妓坊摇曳水中,缤繁的脂粉在河面上荡开一圈圈光影,丝竹靡音一早便在作响。
只是河道冗长,越往深处走,躲在暗处的风光越发引人入胜。
马车轱辘停在一座名唤千机阁的楼下,千易下辇便见这阁楼周围停有不少马车,皆是高蓬大马华贵异常。她出没过北运河畔一段时日,却是第一次听说千机楼这个地方。
单从外表来看,这阁楼不似妓坊,却有吸引着不少达官显贵,不知里面藏着什么乾坤。
“一会儿本侯叫你怎么做,你便怎么做,可记好了?”巫逸轩下马后整个人显得意气风发,首先便对千易立下规矩。
千易点了点头,表面上答应了,心里却琢磨着巫逸轩将她带到这里究竟打着什么鬼主意?
走入千机楼内,率先那振聋发聩的声响,便让千易皱紧了眉。这千机楼里面的陈设看着与普通的酒楼毫无差别,内里聚集了不少人,充斥着暴力喧嚣声响。
酒楼中央有架着一个擂台,巫逸轩稔熟的走上楼梯,千易跟在他后面,这才看到擂台上的场景。
竟是两个壮汉在比武!但从这二人的衣着来看,却是兵部的人?
千易心里越发疑惑了,什么时候明言禁止私斗的兵部竟也有人敢在外面公然动手了?
巫逸轩一上二楼,立刻便有小厮带他在一处厢房坐下,从这里俯瞰下去擂台上的情况一览无余。厢房周围只用屏风做挡,仔细察看便可知道周围坐了哪里人。千易环伺了一圈,见这附近坐着的都是些达官显贵,而从他们一进来开始,千易便察觉有不少视线或明或暗朝他们这里扫来。
她暗自察看了几眼,没想到却撞上一张熟悉的面孔,她有些讶异,心道:他怎么会在此处?
千易眼神里透着疑问,却见楼下那人悄悄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就再度隐匿进了人群里。
千易压下心头疑问,这才靠近了巫逸轩问道:“这里究竟是何处?”
巫逸轩兴致盎然的看着擂台上那两人打斗,并未察觉的她的不对,闻言才转头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说道:“站着做什么,本侯还须仰着头看你。”
千易有些哑然,心道这家伙虽有些烦人但却没什么高门大架子。她也不客气,直接在巫逸轩对面坐下。
“你看这千机楼里来的都是整个大夏的高门望族,不过这些人都在二楼为看客,至于楼下那些,则都是寒门武士。”巫逸轩指着擂台上,“这千机楼只有一个规矩,但凡上那武斗台上获胜者都可得到赏赐,而二楼上的人可押注胜负,获胜者可从中得到一笔不小的分红。”
“这不就是公然设赌吗?”千易皱眉说道,这千机楼就是个赌场,不但如此还是聚集了整个大夏高门的豪赌盛宴。
一楼的那些寒武士有平民但有不少也是寒门出身,这般罔顾法纪来此聚赌行殴,这千机楼背后的东家若没有大背景,只怕早就被朝廷给盘查掉了。
“赌场并不犯法,既然有人敢担这个风险,还怕没人敢来押注吗?”巫逸轩满不在乎的说道。
千易深深看了他一眼,她不信巫逸轩会不明白这千机楼背后藏着的含义,台上的那场比试说小可小,若说大牵连到朝堂以及兵部秩序也不奇怪。
“天裕侯是想我做什么?”
巫逸轩嘿嘿一笑,指着台下道:“一会儿本侯送你上台为擂主,这一局攻擂共有十场,到时候你就按我说的做!”
千易眉梢一挑,见巫逸轩笑的奸猾无比,就知他此番定没卖什么好药!
“你的身手本侯不清楚,但你既是白玉壁身边的人,我总不能叫你缺胳膊断腿的回去。”巫逸轩一脸高傲,他看上去注意着台上的比武,实际上却在暗中留意千易的神色。他将千易带到这里来无非是想吓吓她,不过谁知道这个女人一点惧色也无,反而还饶有兴致的冲他问东问西。
巫逸轩自然拉不下那个脸,左右他来这千机楼也有别的打算,干脆就让这女人为马前卒好了。
“一会儿上台你只管方向,本侯会找人与你比试,到时你看我眼色来。若是中间有旁人跑上来,你只管认输便是!”
千易点了点头,约摸猜到了巫逸轩的打算。不过,这家伙如此胡闹就不怕有心人看出来吗?千易看他东张西望的样子,旋即一想,只怕这家伙就是想被人看出来,才故意如此!
没过多时,一楼台上已分出胜负。胜者乃是一名寒门将士,按照规矩这将士能得到一笔不菲的佣金,虽说他半张脸都已经青紫,连走路也踉跄,但见佣金到手却还是笑的心满意足。
“慢着~”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横插进来。
千机楼瞬间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聚向了二楼一处雅间。
当头站着的乃是一名少年,只见他华衣佩璇,头顶明珠金冠,肤色极黑,面相更是生的凶狠,一双倒竖吊梢眼,鹰勾长鼻下嘴唇薄的像刀锋一般,笑起来时比不笑更显渗人。
“输赢还没定,这赏金未免给的早了点!”那少年阴恻恻的说道,台上那寒门将士闻言神色一变,赶紧说道:“千机楼的规矩一局十场,我已胜了十场,怎么算不得赢?”
“什么十场,你分明只比了九场,竟想将攻擂那一场比试也算在战局里面,借此浑水摸鱼?。”那少年一声冷哼,鄙夷的盯着寒门将士,“都说寒门多贱子,此话真不假,既想赚钱,那也得按照规矩来!”
“你!欺人太甚!”那寒门将士怒声吼道,少年赤裸裸的羞辱让他涨红了脸。
“没错,分明你是乱改规矩,凭什么还要再比一场!”
“仗着自己出身高,就想以势欺人!”
“什么朱门子弟,也不过如此……”
这一席话掀起层层风浪,擂台旁的平民与寒门之士皆是群情激奋,愤怒无比的怒斥着二楼的少年。
少年脸色变了又变,眼里迸出几丝杀意。他一指台上那寒门将士,冲身边的侍卫下令道:“去把他的舌头给本公子割下来!”
少年声音一落,便见那侍卫闪身到了擂台,接下来,血腥可怖的一幕染红了所有寒门之士的眼睛。那寒门将士手无寸铁又受伤不轻,徒手岂是那侍卫的对手,不过一招,便被他给割了舌头。
那侍卫满脸得意,嚣张的将割舌的倒举过头顶。
“哈哈哈哈哈~~~”少年疯狂的笑声在楼中响彻不断,他狂笑颤抖的身影竟似一个恶鬼般可怖。
倏,
尖锐的破空声犹如一道休止符,快若闪电。紧随而起的凄厉惨叫声,将所有人都惊住。
台上,那侍卫痛苦的翻滚在地,一只弩箭不偏不倚的洞穿他握刀的手。
少年的笑声嘎然而止。
时间似在这一刻被定格,死寂之中,只有弓弩缓缓拉动的声响。所有人的视线都聚拢在了某个方向,那里站着一名少女,紫衣深邃,黑眸灿若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