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下一口春卷,千易眼睛突然一亮,笑着说了句:“这春卷若是能沾上宸南的陈醋变好了。”
苏嬷嬷身子猛地一僵,这句话如此似曾相识,楚王宫中曾有一人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那时候,她还笑着说道:但凡公主喜欢的,我必尽力张罗……
苏嬷嬷难以置信的看向千易,见她吃的津津有味,那姿态那神情无一不勾动出她以往的回忆,但偏偏那张脸……分明是另一个人!
巧合,只是巧合而已。
千易喜滋滋的吃着,心里却有苦难言,她不能袒露自己的身份,只希望这过往的回忆能让苏嬷嬷打开心扉。
这顿饭最是美味又最是苦涩。
千易刚刚喝下半碗清粥,春兰就在外边敲门。
“姑娘,萧大人传话说主上叫见你。”
千易皱了皱眉,胃口立刻去了一半,她放下碗,看了眼苏嬷嬷又恢复距离的神情,心里一叹:罢了!有些东西不能一蹴而就!
“萧大人人呢?”
“传了话便走了。”
千易心道,萧石那家伙又在整什么幺蛾子,人都到门口了还要春兰进来传话。她动身去了无暇阁,刚到院门口就见萧石贼眉鼠眼的杵在那儿,一见着她立马就迎了上来,张口就问。
“昨夜你干嘛去了?怎么没来阁里伺候着。”
千易秀眉一拧,老老实实回答:“昨夜未到亥时我就睡了,出了什么事不成?”
萧石心里嘀咕,事儿倒是没有,问题从昨夜开始主上的脸色就不对味,尤其就寝的时候,无暇阁那么多下人可谁敢上去伺候啊!以往都是千易贴身服侍着,前些天她受罚就罢了,这惩罚刚过她不来伺候着不说,竟比主子睡的还早!
“真不知到底谁是主子……”萧石忍不住咕哝了一句。
千易不明所以的盯了他一眼,大步一迈就朝里面走去。
千易本要去书房,却被萧石半路拦下带去了花园。
“今天主上不用上朝吗?怎有心思在花园里用早膳?”千易走在廊桥上远远就见下人们端着早膳过去。
“主上的心思我怎么知道,倒是你一会儿机灵点,别又惹着主上生气。”萧石睨了她一眼,揶揄的提醒道。
千易口中保证,心里却想自己是那么没眼力价的人吗?再说了,自己又有什么地方招惹那男人了吗?
到了院子里,千易方才发觉丛中有些地方已冒了绿芽,青石地上有些积水,走起来也添了些湿滑。
“昨夜是下雨了吗?”她轻声问道。
“半夜来了一场雨,没过多久便停了。”萧石说着,撇了撇嘴,“你睡的真是安稳,我昨儿可是守了一夜。”
千易笑了笑,假装没听出来萧石话中的幽怨。
她扫了眼枝桠上一夜生出的花骨朵,心里不免感慨,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大夏的春天终于到了,只怕这会儿大楚已有艳阳高照天了吧!
花园里,白玉壁坐在石凳上,一边的炉上温了壶清酒,远远就闻着酒香四动。
千易走到近前,眉梢不忍动了动,这一大早就饮酒,不是有好事儿临门,就是有人要遭殃了!她扫了眼对面玉人的脸色,心里有了数,白玉壁的心情看样子不大好啊……
“属下拜见主上。”千易行了礼,就要站到了一边去。
“坐下吧!”
白玉壁开了口,千易脚迈了半步滞了一会儿这才改了方向,她低眉顺眼的在石桌另一头坐下,琢磨着白玉壁这一大早把她叫来是干什么。
另一头,白玉壁却看着她,千易虽一直沉默着,但眼角眉梢那难以抑制的喜气却不难叫人看出。见此,白玉壁蓝眸又沉了沉。
“给她添双筷子。”
声音一落,惊着的不止一人。
千易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以自己的身份与主子同席本就逾越了,更何况是同桌而食了,且不提是当着众人的面儿,光是在场跟随白玉壁最久的萧石也还是站着的。
这男人是想打个巴掌便给一甜枣吗?
“多谢主上厚爱,只是属下来时已用过早膳,这会儿怕是吃不下了。”千易低声说道。
她这么说不要紧,一边的萧石心反倒悬起来了,心头大骂:这个丫头又开始胡来了!试问有几个敢把这样的恩赐当面给主上打回去的?
“昨日你从外面带回来了一个庖丁?”
消息传的真快!千易心道,老老实实的点了头。
“你那院子本就不大,再加个人住地方想必更加拥挤了。”白玉壁淡淡说着,吃着下人呈上的白粥,明明是一件在寻常不过的事情,但落在他身上却怎么看怎么典雅高贵。
千易没有吱声,白玉壁也不看她,将白粥搁下拿起锦帕擦了擦嘴巴,这又叫起王荣的名字。
“将无暇阁北边的罗银轩给腾出来,晚些时辰将她的东西搬进去,人也一并带进去。”
千易心里‘咯噔’一声,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至于其他人的表情也只能用难以置信来形容。
罗银轩,背后靠着的便是白玉壁日常起居的寝屋。
国师府立府这么久,何曾有白玉壁以外的人在无暇阁内住过,莫说住了,就是能在这里面伺候的下人那也是寥寥不多啊。这会儿,白玉壁却亲自开口让人搬进去住!
府内的下人对千易乃白玉壁榻上人这消息早已深信不疑,虽说千易如今脱了奴籍,又是紫衣卫副统领,但让她在无暇阁内住下意义可就不一样了!
至少,王荣他们都觉得,也许不久的将来府上就要添一位女主子了!
只有千易绝不会如此想,她只觉得白玉壁给的这颗甜枣未免也太大了!住入无暇阁,那岂非日后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要在他的耳目之下。只是,她心里纵有一万个不乐意,面上也须得装成高兴万分的模样。
看到她眉梢间蓦然消散了喜气,虽是笑着眼角却有几丝愁苦。白玉壁唇角轻不可见的扬了一丝,一早就笼在脸上的寒色也褪了不少。
正逢千易抬起头看到了这一幕,她忍不住抿唇,心里怎么觉得白玉壁此举好像是故意给她添堵呢?
不,这男人哪会这么无聊,他这么做肯定还有其他目的。千易提醒着自己,姿态倒是越发恭谦。
她略一沉吟,就准备将昨天销金库的事儿亲自汇报一番。
“昨日属下还从外面带回了两人,不知主上可要亲自见见他们?”
白玉壁神色冷淡,摇头道:“既是交给你的事情,日后你自己决断就好,不必事事向我汇报。”
这句话算是莫大的信任了!千易心口松口气的同时还有些欣喜,白玉壁若能放开手脚,她也可免去一些不必要的忧愁!
“多谢主上信任。”千易满脸感激,只是气氛蓦然尴尬了起来。她话音落下后就愣住了,先前自己受罚不就是因为‘信任’这个问题吗?
白玉壁今日此举是为了打消她心头的怀疑和顾忌吗?
鹿公传人消息泄漏的事儿终归是她心头一个刺,虽说里面还有疑点,但若叫她就此忘了,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
这顿早膳她可谓是如坐针毡,倒是白玉壁心情转晴,叫人将温好的酒撤了下去,又换上平日素爱的香茗起来。
直到夏真命人宣召白玉壁进宫,千易这才解脱,整个人松了口气。
王荣等人自是马不停蹄的去遵照白玉壁命令办事,千易一想起未来的日子要与白玉壁同处一个屋檐下便觉头大,索性干脆不想,自己去千叶湖等着,找人将仲秋叫来,专心办自己的事儿。
没等多久,仲秋就从假山后穿过来,他本不是个罗嗦人,开口直接说起正事儿。
“昨夜我已叫兄弟去查了下那两人的底细,与辽东案有关系那人叫李定侯,是辽东侯的小儿子,好在帝都中见过他的人并不多。另一个人,叫笙漠……”仲秋话语突然一顿,“恐怕这人比李定候还要麻烦些。”
千易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笙漠出身贫贱,因姿色不俗自幼被卖入妓坊,他弹得一手好琴,虽挂着男妓这名头,却也算得上清高,只卖艺不卖身。这北运河畔但凡流连风花雪月的无一不知笙漠之名,单是要见他一面,也须得先给百两黄金。”
“百两黄金?”就是千易也惊住了,百两黄金还只是见一面而已!她忍不住笑了,道:“我这次还真是捡了个‘金库’回来。”
“但问题也出在这里,”仲秋摇了摇头,神色有些鄙夷。“这笙漠艳名在外,慕名而来的人不在少数,这里面不乏权贵,就有个人直接动手将他抢了回去,至于这个人,你也认识。”
“楼阀的人?”千易在椅子上坐下,自来熟的扯下仲秋腰间的酒壶就喝了起来,引得仲秋连番皱眉。
“敢这么嚣张,这么霸道,肯定是楼阀本家的人。”千易灌下一口烈酒,畅快的说道:“楼万里那老狐狸肯定不会做这种声名狼藉的事儿,楼昊苍是个聪明人,楼千秋一心想着咱们的国师大人,自然也不可能!唯一会干这种伤风败俗破事儿的自然只有楼听柳那蠢货了!”
“不过,笙漠到底做了什么?”
“这事并不简单。”仲秋皱了皱眉,“你还记得那天我们从宫里出来与楼千秋一道的那个汝阳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