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易点点头。
仲秋面上有些不齿，但还是说道：“要说汝阳侯与楼听柳那都是一丘之貉，两人不但贪恋女色还……还好龙阳之癖。结果……”
“结果怎么着？”千易饮酒的动作一停，当真被仲秋说的勾起了兴趣。
仲秋脸色有些古怪，这些事情就是他这男儿都听不下去，更何况千易还是女子。
“汝阳侯废了！”
千易一时没回过味儿，有些迷茫的自语道：“废了？难不成是楼听柳和汝阳侯要对笙漠做什么，被笙漠给废了……”她说完仰头喝了一口气，然后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一口酒憋在喉咙眼上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直把千易噎了不轻，好半天她才缓过劲儿来，瞪大眼难以置信的说道：“那两人还真是禽兽啊……”
这龙阳之癖也就罢了，竟还两个人一起……
这么说来，她倒是理解为何笙漠要自残毁容了。恐怕，是个男人都无法忍受那种耻辱。
“汝阳侯给废了，那笙漠怎还活着？”千易皱了皱眉，紧接着反应过来，“是楼听柳要保住他？”
所以楼听柳才悄悄将笙漠卖入销金库那地方，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楼听柳是想等此风头过了，再将笙漠买回来？
“色字头上一把刀，这楼听柳还真是死性不改！”千易咬牙切齿的说道。
她皱了皱眉，原本她最担心的是李定候，现在看来笙漠的存在还更危险些。
不过，他的那做法倒是让自己越来越欣赏他！
“孙三钱那老狐狸，最后还是被他阴了一把，只怕我们离开销金库那会儿就已经有人去给楼听柳通风报信了！”
将酒壶丢了回去，千易精神一振，大步朝东边的下人房走去。
仲秋摇了摇那酒壶，哪还有半口酒水，他心里嘀咕了一句：这女人的酒量还真是不浅，这才大步跟上千易。
下人房距离牲口圈，环境自是下乘无比。仲秋将他们带来之后，便叫人守在了外面，千易先问了问情况，那李定候倒是老实，反倒是笙漠闹腾了一夜要见她。
闻言后，千易笑了笑，最初见他二人的时候这笙漠最是沉得住气，怎么出来后却一反常态了。
“我先去见见这笙漠。”千易对仲秋说道，便进了笙漠所在的小屋子。
屋子采阴，故而一进去便有股浓重的潮味除此之外还混杂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只是那味道似有似无，难以引人察觉。屋子里既无光线照进来，又没点灯，只有黑漆漆的一片。
千易凭着直觉朝西面看去，眼睛适应了黑暗后，就见一个人影坐在那边。
“听说你要见我？”她直奔主题的问道，信步走过去在一旁的漆木凳子上坐下。
笙漠抬起头，神色有点冷，少女就坐在他对面，即便光线暗沉，那双眼睛依旧如星子般灿亮。
“你最好放了我。”笙漠寒着脸，回答的亦是尖锐。
千易笑的很淡定，她一边点着灯，一边说道：“不如你先说说理由。”
光线在屋内晕染开，有些昏黄却又显得不再那么森冷。少女的粉颊在光晕下显得格外柔软，明明脸上还带着稚嫩，但她坐在那里淡淡笑着，却有着一种超乎年龄的老练与精明。
没有流言中说的那么美艳动人，对面少女的容色只能算中上，但那一身气度，却是绝笙漠半生未见。
“千易姑娘那般聪明，定已知道我的来历又因何进了销金库，既是如此何必为自己找麻烦。”笙漠淡淡的说道。
“笙漠，笙歌漠然，倒是个孤冷的名字。”千易笑说着，撑着头态度随和肆意，竟似老友闲谈般。“你如此为我考虑我甚是开心，不过我想知道，若我放你离开，你要去何处？”
笙漠敛下眸子，开口：“离开大夏。”
“离开？凭你一人之力怎么离开？还是说你准备一边弹琴卖艺一边凑足路费，然后顺顺利利离开大夏？”千易笑的咧开了嘴，她睨眼看着笙漠，笑容戏谑：“莫说离开大夏了，只怕你前脚刚离开国师府，楼听柳就派人将你给逮回去了。”
笙漠脸上肌肉明显颤了一下，显然楼听柳这三个字是他梦魇般的存在。
“你脸上的伤，好的真快。”千易突然说了句毫不相干的话。
昨日，笙漠脸上还是血粼粼的，今天他的伤口竟已结痂。那么重的伤，好的那么快，未免也太蹊跷了。不过旁的人，怎会没事去在意这个，但千易注意到了。些微的蛛丝马迹却能叫人看破许多东西！
笙漠眸子闪了闪。
千易叹了口气，笑意淡了不少：“说实话吧，你想要谁的命？”
笙漠没有说话，眼睛却死死盯着千易。
“明知出去是死还非要往死路上撞，你看着不像那种蠢货，你在北运河边那么多年，风光无限，不知多少权贵未见你一面一掷千金，里面比楼听柳那种蠢才聪明、强势的岂在少数，这么多年你都安然无恙，怎么就那么轻易被楼听柳给逮回去了呢？”千易轻飘飘的说着，笑的幽深莫测，“你费尽心机想进入楼阀，怎料那个败类将汝阳侯也给叫了过来，打破了你的计划。”
“千易姑娘未免太高估我了。”笙漠终于出了声，有些晦涩的笑了笑，“我不过一个妓子而已。”
千易拨着灯芯，却不理他，继续道：“汝阳侯是世袭侯爵，本身虽没有军功，但不代表没有功夫。你在那种情况下都能废了他，岂会只是区区妓子。汝阳侯有事，楼听柳却安然无恙，这倒是奇了怪了。照我看妓子是假另有图谋是真！”
千易状似疑惑的看着他，视线落在他的脸上，笑容越来越深。
“你很聪明，知道利用屋子里的潮味来掩盖气息，不过，不巧的是我的鼻子挺灵的。”千易笑眯眯的盯着他，“只不过，你擅长的到底是医术还是毒术呢？”
笙漠冷冷的看着她，没有说话。僵硬的对峙，两人都互不相让的看着对方，极近诡异。
突然，笙漠笑了，只是唇角轻轻一扬起，哪怕他半张脸已毁去，但就是这轻慢寡淡的一笑，却依旧美的诡异，美的屏息，美的叫人难以忘却。
有一瞬，千易算是明白为何楼听柳那蠢才宁愿得罪汝阳侯也要保住笙漠了！
这个男人，有毒啊！
“姑娘可想亲身试试？”
千易眯眼笑了声，“以身犯险这种事就不用了。”
“可否告诉在下究竟是何处露了破绽？”笙漠看着她，态度温和了许多。
“除了屋内未来得及去的药味，你并没露出什么破绽。”
笙漠眉头微蹙，探究的看着千易，他不信，既未露出破绽，那她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
“蒙的。”
千易非常实诚的说道。
笙漠一愣，他突然笑了起来，看着千易，眼睛里却多了些什么。
简单的两个字‘蒙的’，却将他多年来隐匿的一切说的一字不漏，这该是多么缜密的心思。
“那不如姑娘再猜猜，我想杀的究竟是谁？”
千易摇了摇头，手指沾了沾壶里的茶水，在桌上写下几个大字。
笙漠目光沉了下去，唇线紧抿。
千易却不再说什么，转身朝外走。
“慢着。”
笙漠扬起声，目光凝肃，“若成为你的人，你又能给我什么？”
千易没有回头，淡淡说道：“选择。”
“谋大事者，势必要有所割舍。我给你选择，现在换你选！”
是图一时痛苦杀几人解气！还是要以血海洗深仇！
千易未再停留，出了屋子。笙漠究竟会怎么选择，她却丝毫不担心，从自己看到他眼睛的一次瞬起，她就知道他是自己的同类！
同样身怀刻骨仇恨，同样在重重泥潭中挣扎，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笙漠他想要的并非一人性命，先前她在桌上写的只有两个字，楼阀！
从屋子里出来，仲秋就站在不远处，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千易毫不奇怪，显然仲秋是听到了她与笙漠的对话。
“你从何时看出来的？”仲秋问道。
“和他谈话那会儿。”千易老实说道：“先前你和我说时我也以为事实就是那般，只不过闻到屋子里的药味见到他脸上的伤势，我起了些疑心，所以就试探了一下，没想到还真被我蒙对了！”
仲秋抿了抿唇，未再说什么。反正现在千易干什么事儿，他都已经不再大惊小怪。
“我想那李定候应该不会让我这么费脑子了吧！”千易叹了口气。
仲秋面无表情，一副冷眼旁观的模样：“人是你自己选得。”言下之意就是，这是你自找苦吃！
千易扫了他一眼，不再开腔。紫衣卫中那么多人她偏偏选择仲秋进入凤涅卫，除了消除他人戒心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世上智计胜过他的人，何止千万，论武功他虽不俗，但并非战无不败。但是，他能为统帅！自己身边需要一个人，以备不时之需替她统领这只队伍。
而他仲秋，最大的优点又是最大的弱点，重情重义。
对白玉壁，他非愚忠，而是胸怀自己的信念和坚持！
她无须对仲秋使什么诡计，她只需以真情待他。
这念头萌生时便已是自欺欺人，千易心里明白，打从仲秋以真心待她开始，她就已足够丑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