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千易满脸平静的说道。
从昨天开始她就是这般风淡云清的模样,到现在她快离开行馆却还是如此。赫连帝暗中打量她,心道,这个丫头莫非真忍的下那口气不来报复他?
“将军何不动筷,菜可都是快凉了。”千易突然开口说道。
赫连帝看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一眼睛,有些好气与好笑。这一桌子菜被她糟蹋的如同猪食,谁能下的去筷子。他凤目一睨,正想挤兑几句,却见少女那张小脸上突转热忱,端起一旁盛好的汤碗就朝他递了过来。
“这蛇羹味道不错,将军不妨尝尝……哎呀……”
咣当的一声脆响。
赫连帝眉梢抖动了几下,他看了眼自己满满一衣襟的汤水,凤目深不可测的朝跟前的少女扫了过去。
却见她一脸平静,很是无奈愧疚的耸了耸肩。
“一时手滑,将军没烫着吧!”
烫?那碗蛇羹不知被盛出来了多久,早就冰凉如水,这死丫头怕早就预谋好了要叫他难堪。
千易见他凤目一眯,脸上写满了危险之色。她心头冷冷一笑,脸上挂起一副关切的模样,不退反进故意靠到他近前去,拿起手帕替他擦起了身上的汤水。
“这羹汤粘腻,将军还是去沐浴一下为好。此事既是奴婢的错,便由我伺候将军好了。”千易一脸惭愧的说道,黑白分明的大眼里满是诚恳。
赫连帝闻言身子明显僵了一下,凤目中闪过一许诡异的暗色。
伺候他沐浴?这话会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难道她不知道这等露骨的话等同于是暗示?昨日他大发慈悲放过了这个丫头,今日她反倒不知死活的再度送上门来,难道她是一夜思虑想清楚了要做他赫连帝的女人了?
想来也不可能!
他嘴角一勾,神情愈发玩味了起来。这小狐狸想与他玩火,只怕到时候玩火自焚的是她自己!
“好!”他倒要看看,她究竟要玩出个什么花样。
浴池内,雾气氤氲,翻滚的湿气中混杂着淡淡的香气。迷迭的雾色中依稀可见男子赤裸精壮的上身,流线般棱角分明的肌肉无一处不彰显出力量与狂放的美感。却见他背上横七竖八纵横着数道伤口,有不少都是在致命的位置。
赫连帝凤目轻睨,看着雾色后少女有些迷蒙的面颊,嗓音一沉,“还不过来?”
千易远远站在池水另一头,脑袋低垂,闻言脸上荡起一抹冷笑。这个男人还真当她要伺候他不成?心里嘲讽着,抬头时她脸上却又恢复了白日里那温吞乖顺的样子。
“我瞧这水温似乎凉了些,将军莫急待我先瞧瞧?”她说着好不温柔的拂了拂身,这又走到一边的炕下,从赫连帝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她低埋着的小脑袋。
看了看炕下的火势,千易冷冷一笑,特地挑了经燃几块大柴直接丢了进去。做完这一切,她才起身,又不疾不徐的说道:“这些日子多亏了将军的照料,千易真是感激不尽,特意准备了些上好的香药,去乏洗髓,转做沐浴之用,只是方才来时匆忙忘了带来,将军再等我一会儿可好?”
她说时一脸诚恳,眼睛里满是期许的朝他看去。
赫连帝眉梢轻挑,闻言差点笑了出来,这丫头会待他如此之好?只怕一会儿给他下的不是什么香药而是穿肠毒物才对。不过,这小狐狸故弄玄虚了这么久他还真想看看她骨子里到底再卖着什么药!
“好,本将军就给你片刻时间。”
千易闻言盈盈一笑,臻首轻点,这便转身退下。只是在她转身的刹那,她的小脸上立刻被寒霜所笼罩,咬牙切齿,颇显的狰狞。
出了浴屋,将门重重的关上,她目光朝着左右环伺了一下,心里推算着时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周游身上。
见她从屋子里出来,周游便觉有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千易看着逐渐从门缝里渗出来的暖气,眼睛一亮,这时,一阵阵喧哗的声音传了过来,却见一大群宫人不知何故竟都朝此地走了过来,她心头大笑了一声,转身便大步的朝周游走了过去。
“周大人,赫连将军有令有要事让你们速速进去!”
周游看着少女脸上那诡异的神色,心里咯噔一声只觉不妙,心道,难道少主在里面出了什么事?他当即不敢耽搁,三步并作一步跨走了过去,吱啦一声就将门给大大拉开。
紧接着漫天的热气混杂着浓厚的硫磺味冲来出来,叫人的视线一片模糊。周游心叫不好,忙对周围的近侍大喊道:“快!快将所有窗子都打开!”
所有人云起而动,浴屋外一片混乱。却无人发觉,少女的身影不知何时悄然不见。
门窗皆被打开,清风直灌进来,屋内的热气一下就被吹的一干二净,男子愤怒的咆哮声似平地中的一声惊雷,猛地乍响。
“周游!你是在给我做什么!”
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眶。
却见赫连帝面色铁青的立在浴池边上,墨发濡湿,一丝不挂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问题是,现今浴屋门窗大敞,而院子里几乎立满了行馆上上下下所有人。
赫连帝一口钢牙险些咬碎,总算明白了过来,他被耍了!
“千易,”
愤怒的咆哮声穿破行馆的上空。
彼时,罪魁祸首早就跑得不见踪影,千易翻身上了马,玉面上一脸爽快,痛快的冷笑道:“和我斗?现在只是一点利息而已!”
寒天院里。
赫连帝脸色黑的吓人,周围立着的近侍个个皆是噤若寒蝉。
“她人呢?”
“跑了……”
周游甚是心虚的回道,当时整个行馆的宫人竟一下子都涌了过来,他见那浴屋内热气与硫磺味异常浓重,关心则乱,命众人打开门窗这才害的少主丢了这么大的颜面。
“属下有过,甘愿领罚,请少主降罪。”
赫连帝站起身,沉重的威势让所有人都不由屏息,胆颤心惊了起来。
周游满心惭愧与不安,突然,却听头顶传来一声大笑。他抬起头满脸疑惑的看着自家少主,不明他因何而笑。
“起来吧,此事与你无关!”
收敛了笑意,赫连帝示意周游起身,他负手走到门边,唇畔的弧度有几分邪佞与森然。
那只该死的小狐狸!他还真是低估了她,此番她耍的虽是个小聪明却十足让他丢尽了颜面!先是故意加柴让浴池中的水沸腾滚烫,逼得他不得不离开池子,又将他的衣物给偷偷藏了起来,最后设计周游让他打开门窗,再把整个行馆的宫人都叫了过来,看好戏!
他堂堂赫连帝今朝竟被人当猴一样给人看了!
那死丫头却早就溜之大吉了!想到这里赫连帝就忍不住磨牙,凤目不禁眯了起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下一次,他非叫她彻底如软叫饶不可!
一路回府,千易的笑声就没停过,仲秋虽按照她的吩咐,将那些宫人们都叫到浴房外去等着,但显然不太明白她在里面到底做了什么。
千易这些天憋在心头的郁气总算是散了些,一想到赫连帝那张憋得铁青的脸,别提看着有多么带劲!
那男人不是自持了不起,目中无人狂妄的紧吗?今次,她就叫所有人都去看看他那副光溜溜的臭皮囊,狠狠打他一次脸,想来明日大夏城中最火爆的消息便是周陈大将赫连帝在行馆内被所有人给看光了的趣事!
想想就叫人笑掉大牙!
那个男人如此自大,到时候她看他以何颜面走在大街上!
国师府内,灯火通明。
千易与仲秋回到府上时,已快是亥时了,府邸上下都极为安静。在行馆呆了三日,莫说被赫连帝那男人折磨的她想要吐血,便是连好觉她也未睡过一晚。
经过无暇阁时,她见里面灯火还是亮着的,略微踟躇了一下还是没有走进去。
“主上应该还未休息,你不进去见见他吗?”仲秋不禁问道。
千易摇了摇头,虽是回来了但她心里还憋闷着一股子气,这会儿除了赫连帝以外她最不想见的却是白玉壁,若非是他刻意安排她又怎么去受那三日折辱。
“我累了,明天再说。”这会儿她以顾不得什么主尊仆卑,冷冷的抛下一句:“你帮我去传个信儿便好。”说着便朝自己的罗银轩而去。
仲秋见此也未阻拦,这三日莫说对千易是炼狱他在旁边看着也是一种煎熬。想了想,他便掉头进了无暇阁。
阁内,他刚刚走进院子不久,迎面就撞上朝外而来的萧石。
“回来了?”萧石朝他一打招呼,瞧了瞧他空荡荡的身后,不禁轻咦了声,有些紧张问道:“那丫头呢?”
仲秋摇了摇头,面色有些不佳,叹了口气。
萧石一下明白了过来,他是听到通报说那丫头已回到了府上,但这会儿只有仲秋一个人到无暇阁,想必那丫头又闹起了脾气。不过这也情有可原……据行馆内的眼线来报,这三日那丫头与赫连帝之间可谓是闹得翻天覆地,连屋子都给点着了!
尤其是前夜,赫连帝与她在寒天院里的那一场‘大战’!消息传回来时,萧石心里都是一声咯噔,再看主上的神情,他到现在都觉得脖子后面在冒着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