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聪面上有些怔忪和茫然,倒是一旁的贺兰郝宇替他拾起酒觞放在桌上,一派兄友弟恭的模样。
楼昊苍见此只是一笑,明知故问的说道:“之前虽在贺兰大人身边见过这位小兄弟,却不不知他的身份,贺兰兄,你还不引荐引荐吗?”
贺兰郝宇手上微僵,面上却不露声色的笑道:“这是在下的三弟贺兰聪,他自小在外历练,这才回帝都不久。”
贺兰阀的三少爷?该是私生子才对吧!
楼昊苍与陆云霄两人心里都是暗暗笑了声,贺兰博突然冒出了个私生子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只是,这私生子贺兰聪与贺兰峥之间的种种也或明或暗的在贵介中流传不少。贺兰博被这私生子气的不轻,是故从那之后一直未对外公开贺兰聪的身份,楼昊苍与陆云霄二人便是知道自然也只能装作糊涂。
倒是贺兰郝宇今日这般坦白的说出来,反倒使得贺兰聪的处境颇为尴尬。
正牌长子和私生子坐在一席,怎不叫帝都这些看惯热闹的世家子们多想?
贺兰聪却恍若未觉一般,甚是明朗的冲众人一笑,侃侃说道:“贺兰聪见过诸位兄台,以后若聪行事有什么不当之处,还请诸位多多提点才是。”
“三公子哪里话,你既是贺兰家人,与我们楼阀陆阀自然也是一家人。”楼昊苍笑着说道,遥遥朝他敬了杯酒,“日后三公子便随郝宇兄一道和我们多走动走动便好。”
贺兰聪点头应了声,看楼昊苍的目光中多了些亲近与好感。
贺兰郝宇在旁笑看着,心里虽有些厌烦脸上却丝毫都不表露。自贺兰聪出现之后,他在贺兰阀中的地位更是岌岌可危。若非当初刺杀贺兰峥时,贺兰聪这小子跑过去通风报信,只怕,这个私生子一回来,贺兰博那老狗立刻就要卸磨杀驴,将他给丢到一旁。他辛辛苦苦为贺兰阀做牛做马了这么多年,岂能甘心到最后寥寥而终,想到这里他不禁朝对面那抹出尘的身影望去。
那目光看似怨恨却又极度复杂。
楼昊苍与陆云霄见他这般却不意外,这一年来,三大军阀莫不是在白玉壁手上吃了大亏,其中又以贺兰阀受伤最为惨重。说起来,已快半年了,都无人看到过贺兰明月那草包的影儿。
贺兰阀对外宣称那家伙在养病,但暗地里一直有消息在传,那草包似被白玉壁抓在手里。
“说起来已有好些日子没见到二公子了,不知现如今他身子如何?”楼昊苍心思一转,突然问起。
贺兰郝宇目光微动,佯装喝酒,面上假笑着说道:“他身子自入春来好了不少,想来再过些日子就能出门走动了。”
楼昊苍点点头,道:“如此便好。”
一旁的赫连帝闻言却突然笑了声,“明月公子卧病在床?难怪今日不见他的人影,说起来本将军还甚是怀念东郊射猎之时,当时可全蒙了明月公子一番热情款待。”他如是说着,唇畔笑容却有些戏谑,霸道的黑眸偏执的朝对面的少女看去。
陆云霄与楼昊苍暗暗挑眉,东郊射猎……他二人有些琢磨不透赫连帝重提此事为何?当初贺兰明月那草包为了除掉千易,在东郊射猎安排了一场刺杀,最后刺杀不成反成了一桩闹剧,这事儿说起来也算不得愉快!
“明月以前行事莽撞,想来开罪了赫连将军不少,还请将军莫要和他一般见识才是。”贺兰郝宇叹息的说道,面上一副惭愧的模样。
赫连帝轻睨了他一眼,淡笑了一声:“大公子言重了。”
贺兰明月是草包,但贺兰郝宇却绝对不是,此点,赫连帝心中极为清楚,至少就装模做样的招数来说,这贺兰阀的大公子比他老爹还要胜上一筹。
言谈间,贺兰聪已饮下酒水,游戏再开第二轮。曲水上,酒觞不断流转、停更,如此反复,不知不觉就是几轮过去。
千易静坐在一旁,暗自注意着贺兰郝宇的神色,心里幽幽一动,前段时间贺兰郝宇失了镇定铤而走险邀她面谈,从那时起她便猜到这颗棋子在乱了。
眼下的贺兰阀,表面荣光,实则内乱不堪。
贺兰博在朝中几番失利使得威望大损,尔后,贺兰峥回归后的一番大动作,更使得贺兰阀人心向背。与之同时,私生子贺兰聪的出现,更让贺兰阀的内部变作一团乱麻,贺兰郝宇便被卡在漩涡的中心处。
这场乱,由她与白玉壁亲手导演,贺兰郝宇这颗棋还有很大的用处,若是现在丢弃了,实在有些可惜。但至于接下来,要将他至在什么地位,还得看身边这男人如何下手!千易看向白玉壁,不禁撞上他投来的视线,心头莫名一跳。
“席上这玉酿醇厚,主上还是少饮些吧……”压下慌乱,千易低声说道。席间,白玉壁少言寡语,自斟自饮却也喝了不少,千易知他并未好酒之人,说话的同时,就准备动手将酒樽放远一点。
只是在她伸手拿上酒樽的刹那,两人的手不期而遇的撞在了一起。千易手触电般的一颤,不禁朝身侧人看去,那双蓝眸有些幽沉,那一刹似有一抹异色从那泓钴蓝中闪过,快到叫人无法捉摸。
千易张了张嘴,正要将手拿开,突然,一阵笑声从对面传来。
她视线移过去的刹那,就见赫连帝目光阴沉的盯着她与白玉壁相触的手,而他前方曲水上正停滞着一盏酒觞。
“赫连将军,该你饮酒了……”
赫连帝视线落在对面二人交触的手上,唇畔掀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千易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皱了皱眉,不由自主将手收了回来。白玉壁目光幽幽一动,替自己斟了一杯酒却未饮。
席间不知为何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禁朝首位上的两人看去。
赫连帝笑持着酒觞,白玉壁轻抚着酒樽,两人未语,默然对峙。
黑眸与蓝眸隔空相对,席间的空气似在这一瞬变得稀薄了起来,竟无人敢擅自动作。
死一般的沉寂中,许久才听人轻咳了一声,却是陆云霄率先打破沉寂。
“这游戏这么几轮过去,这盏酒总算是到了主角儿面前,这本酒可不能那么轻易就喝了。”陆云霄笑着说道,目光从他二人间扫过,目光中异色闪踱。
“陆公子说的极是。”赫连帝低沉的笑了一声,凤目里乌光闪闪,透着几分邪肆,“单是这般饮酒着实无趣了些。”
千易心头莫名其妙的咯噔了一声,她未抬头却能感觉到对面一道火热的视线投射在自己身上,不是赫连帝是谁!那个男人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赫连帝见她故意避开自己的视线,唇角笑容更深了一分,目光更不放过她,紧紧盯着千易说道:“一人独酌形单影只,不够热闹。不如两盏酒觞同下,到时候这两盏酒觞飘至哪两人跟前,这二人便出列,即兴来场比试如何?”
“赫连将军这主意倒是不错,谁若输了谁便饮酒,的确比方才的游戏有意思多了!”楼昊苍笑着赞同道,席间其他人也都点头称是。
千易盯着对面男人那张狂娟邪肆的脸,心里莫名一沉,只觉来者不善。这曲水流觞全凭运气,按理说难动手脚,但她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纵是她心有堤防,却也阻止不了这游戏继续进行,赫连帝仰头将酒水饮尽后,游戏便重开,他摸去唇边的酒液,盯着对面少女有些冷漠的面容,唇瓣无声而动。
你逃不掉!
短短四个字直刺入千易眼中,让她目光骤然寒了几分。而她身侧,男子那张天人般的玉面上神情依旧矜贵如天边神衹,唯独眼中那两片钴蓝沉的似墨。
“落觞~”发令的宫人一声长唤,两盏酒觞便被同时放入了曲水中,众人都来了兴致,皆目光炯炯的盯着那两盏酒觞,就看这两盏在曲水中旋转流动,一前一后,足足在曲水中转了一圈也未停下,吊足了人胃口。
突然,水面上不知怎么起了个漩儿,有人轻咦了声,就见那两盏酒觞都停了下来。
千易看着那静止在他们前方的酒觞,眉宇微沉,打这游戏一开始她心中便预告不妙,没想到这酒觞果真飘到了他们跟前,而另一盏……她偏头望去就见绿翘盈盈的将酒觞拿起,放于赫连帝的桌前。
一时间,席间的氛围变的有些诡秘了起来。
大夏国师白玉壁,周陈大将赫连帝。
这二人可谓是当世最夺目的两个男子,纵使如陆云霄、楼昊苍他们这等文治武功,身份血统皆不输人的贵子,真与他二人相比确还是差了一截儿。
不得不说,这在座的这么多人,不论身份地位,确实都想看看他二人一较高下, 这两人交锋,算得上成了所有人的心愿。
“有趣,有趣,没想到这开局便是国师与将军中了头筹!”楼昊苍勾唇说道,目光确有几分趣然,“不知二位准备比试什么?”
“诗词歌赋太过儒酸,舞刀弄枪只怕又煞了这宴席间的风景。不过……”赫连帝唇角一勾,朝对面斜睨而去,慢条斯理的说道,“既是要玩儿,若无彩头岂能起兴?”
众人不禁朝白玉壁看去,却见那仙人般清冷的脸上竟是露出了一许笑意,眸中钴蓝似一片碎了的冰湖叫人窥探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