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生或多或少难免会留下遗憾,楚无暇又何尝不是……”白玉壁的声音里有几许喟叹。
两人的视线不禁意的相对,虽只是浅浅的一个弧度,但白玉壁的脸上确实滑过了一抹淡笑,只是那一刻,从他脑中一闪而过的,却是一双比星辰更为明亮的黑眸。
这世上,恐怕只有那个丫头才敢那边口无遮拦的说出‘楚无暇是不折不扣的失败者’这种话吧!
玉清池边,似因为‘楚无暇’这个话题,这一双玉人之间比起刚开始多了些交流。白玉壁本就是个吝惜言辞之人,少有这种与人畅谈之事。他与姬红鱼的对话虽是因‘楚无暇’而开始,但越到后来,他却发现眼前这个女子确是如传言那般胸有韬略。
而他二人在政见之上,许多地方都有不谋而合之处。
本是一场意义平凡的闲谈,落在别人眼中却无端品出了其他意思。
那些聚集在长廊处的下人们一个个都神色暧昧,本还替千易争辩不休的罗毅这会儿也没了底气。尤其是当他们主上对着那位天下第一大美人微微一笑之时,罗毅仿佛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要说想见到他们主上对谁这么温和的一笑,只怕比看六月飞雪还困难!
故而,当白玉壁从璇玑阁离开时,罗毅跟在后面完全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他正在感叹新人笑旧人哭之时,却听白玉壁的声音冷不丁的响起。
“千易呢?”
“副统领已回来好一会儿了,她先是去无暇阁找了您,但那会儿您正在璇玑阁那里呢……”罗毅小声嘀咕着回道,一面说着一面留意着自家主上的神情。
白玉壁蓝眸轻微的动了一下,脚下步履似有一瞬迟疑,下一刻却见他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罗毅眼睛立刻笑成一条弯月儿。
罗银轩里。
一夜奔波下来,千易倒在床上后便觉眼皮子开始打架,和衣便沉沉睡了过去。但没过了多久,她就被院子外面的争吵声也叫醒。
从床上爬起来时她脑子还有些昏沉,双眼也在酸涩胀痛。揉了揉眉心,她推门走了出去,就见春兰梅竹两个丫头脸红脖子粗的与一个老嬷嬷在院门口呛声。
“春兰!”千易站在门口唤了一声。
那老嬷嬷一见千易,神色顿时一变,似老鼠见了猫一般一溜烟就跑不见了人影。
春兰和梅竹一脸义愤填膺,赶紧朝这边走了过来,她们见千易眼里满是血丝,当下有些急了。
“都怪婢子刚才气急了和那六婆子吵了起来,姑娘你快回屋里继续歇着吧!”梅竹满心自责的说道,她们都知道千易在外奔波了一夜,回到府上后不见有人慰问不说,所有人还都跑去看什么天下第一美人了!
要她们说,那天下第一美人的命还不是她们姑娘救的,否则现在那些家伙就等着看什么死人吧!春兰和梅竹也是替千易不值,别的下人不说,可主上那边不但没给一个慰问的话儿,他本人竟也去了那璇玑阁。
这会儿倒好,整个府邸上上下下都说着那长公主姬红鱼与主上是如何如何般配,说的好像她们姑娘立刻要被打入冷宫了一般,平日里那些低声下气的奴婢婆子一下子变了个人,那六婆子刚刚竟敢直接跑到她们院门口来找茬。
春兰和梅竹怎能忍的下这口气,要说以前她们向着千易是因为她是白玉壁跟前的红人,她们两人也能跟着沾光。但其实私底下千易也未曾亏待过她们,在府上千易行事素来低调,对下人也都极为和气。
有一段时间,她们替千易帮腔回来却被千易斥责了,当时她们还觉得自己跟着的这位姑娘实在是个寡情的人物。但好一段时间以后,她们才知自己误会了千易。
要说她二人会进国师府为奴为婢也是为了一家老小,而千易除了待她二人不曾苛责以外,她二人在外的家人也没少受恩惠。便是月前梅竹的娘亲病的险些归西,那时千易正忙着替主上处理大事,也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这事儿,唤去了大夫救回来梅竹娘亲一命,更让人在城西找了一处干净的民宅让她一家老小住了进去。
春兰和梅竹心里感动,暗地里也是偷偷抹泪。她们知道,自己跟着的这位姑娘是个嘴硬心软的主儿,也知道她是真的将她二人当作了自己人。从那时起,春兰和梅竹是发自真心的将她当作主子来伺候,便是要她二人就此赔上性命也甘愿。
故而今日这事儿发生之后,她两人心头对白玉壁竟还有一丝埋怨。
千易虽还疲惫,但被吵醒之后却也睡不着觉了。她见春兰梅竹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禁不住笑了起来,一边揉着眉头一边问道:“又是什么事儿惹了你们两个丫头,平日里不是教训过你们,莫要和那些婆子一般见识吗?”
春兰二人见她这疲惫的样子只觉得心疼,忙将她扶回屋子里坐下,梅竹走到后边替她揉起太阳穴,这才小声解释道:“奴婢本不想和那婆子见识,只是她太过嚣张了些,竟是大胆的跑到咱们院子里来撒野的!”
春兰沏了一一杯热茶给她递了过去,这又说道:“这一切都怨周陈来的那什么公主,主上也不知怎么的竟这般冷对姑娘,没有派人迎接姑娘回来就罢了连句体恤话也没有。整个府邸上下的人都跑去璇玑院看了热闹,回来就有人在传那长公主怕是瞧上咱们主上了……”
千易端着茶杯本都放到了唇边闻言却又将杯子放回了桌上,梅竹赶忙给春兰使了记眼色,示意她莫再说下去了。
“这话府里其他人说说也就罢了,你们莫要进去搀和。”千易淡淡的说着,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梅竹和春兰赶忙应下,两人都垂着个脑袋似还有不甘。
屋内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千易闭着眼似睡着了一般,梅竹按穴的手法刚好,她这一身疲乏总算是舒缓了几分。
瞧她这般疲惫的样子,梅竹不由叹了口气,朝春兰使了记眼色示意她先去备上些热水好让千易一会儿好好梳洗下。
“姑娘,主上这会儿想来已回无暇阁了,要不要奴婢过去支会一声姑娘已经回来了?”梅竹眼骨碌一转,试探的问道。
千易吁了一口浊气,闻言险些笑了出来,不禁说道:“哪有属下回来去支会主子过来相见的,你这丫头也糊涂了吗?”
梅竹一吐香舌,也发觉自己出了个馊主意。只是想起无暇阁那边到现在都没有个传话的她不禁叹了口气,小声嘀咕道:“以往主上何曾这样冷待过姑娘,要我说男人还都是一样,这世上就没有不偷腥的猫!”
千易倒有些被这丫头的言论给吓着,倒不是她说的话是什么惊世之语。而是春兰和梅竹这两个丫头真是跟着她久了胆子也愈发大了,竟是连白玉壁都敢拿出来编排。不过梅竹这话她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世上男儿多薄情,真正情深不寿的又有几个。
而要说白玉壁和姬红鱼之间的蜚短流长,她倒真没怎么放在心上。且不说这两个今日才头一遭见面,以她对那那男人的了解,他也不是一个会被美色所迷之人。
但若要说起姬红鱼来大夏的目的的话……
府中那些下人说的有一句话也未尝没有道理,比起夏真这个没有实权的君王,白玉壁这个国师的确更适合做她姬红鱼的夫婿!
就在千易沉思的这一会儿,外边突然响起春兰的惊呼声。
“主上!”
男子天人般的身影出现在屋子里的时候,春兰和梅竹两个丫头都忍不住雀跃了起来。反倒是千易神色由始至终那么淡然,好似一点也不为白玉壁的到来感到高兴。
“姑娘,茶有些冷了,奴婢重新沏一壶茶来!”梅竹说着便端着茶盏走了出去,顺道还把旁边没有眼力价的罗毅给一把拉走,只是她手上哪壶茶分明是刚刚才沏的,眼下还冒着热气,这个借口找的着实低劣了写。
千易还坐在位置上,似故意没有起身相迎。她眼睛红通通的满是血丝,昨晚她淋了一夜雨赶到驿馆,之后那一路她又将马匹让给了流民完全步行回来。她的身子本就算不上多么强健,自她进了紫衣卫之后像这种连夜奔波的事也不再少数,长此下来自然会有累垮的一天。
白玉壁的视线落在她微蹙的眉头上,蓝眸轻轻动荡了一下,他一语不发的走到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却也不怪罪她这故意的失礼之举。
沉默中,千易从怀里摸出一物放在了桌上。正是白玉壁日前派人交给她的那枚墨玉,她回到罗银轩后青凤便将此物交还给了她。
“昨日的事你处理的极好。”
白玉壁的声音缓缓响起,他会这般明显的夸赞一个人已是极为难得。
千易依旧是满脸平淡,甚是打了一个哈欠,回答的漫不经心,“那要多亏了主上信任。”她这话说的更像是在赌气,她的确是在气恼白玉壁,这个男人竟那么莫名其妙的将自己的性命交付给了她!
虽只是一时的,但带给她的冲击却绝对不小。
那一刻,她内心生出竟窜出了一丝恐惧,她竟有些害怕,甚至于当初面对千军万马,陷入敌军包围的困境中时,她都未曾有过这种感觉。她怕自己的一时失手,应对不急,会陷他于不利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