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有花火在他脑中猛地一下炸开,脑中走马观花般的闪过的皆是与那丫头相关的一切,音容笑貌历历在目,今日老天便和他开了这样一个荒唐可恶的玩笑。
那丫头怎么就会死了!
赫连帝在殿中一立便是一日,周游等人闻讯而来时所见的便是他这般魔障了的样子。
“少主……”周游心中五味陈杂,虽然千易身死的消息连他也不敢相信,但得知此事后他又松了口气,心道:那个魅惑少主心神的女人终于消失了!只是,当他看到赫连帝这副模样之后,他便再难心安了,那个女人真的那么重要吗?
竟能让他这位傲岸无双的少主痴迷疯魔至此!
周游痛心疾首的呼唤道:“少主,你醒醒吧!那个女人已经死了,你要以大局为重啊!”
缭绕在赫连帝眼中的迷雾一点点散去,他似突然惊醒,猛地朝殿外看去。
彼时,夜色已降临,晚霞染满天际,似浸了血一般。
“人呢?白玉壁在哪儿?”赫连帝厉声质问道,大步朝外走去,却见殿外守着的皆是自己麾下的将士,已然不见紫衣卫等人的踪影。
周游忙跟了上去,边走边道:“国师将千易的尸体就地火化之后,带着骨灰已经返回帝都了。”
赫连帝的脚步猛地一顿,目光凌厉至极,朝着周游射去。
“火化!你说白玉壁将那丫头的尸体火化了!”
周游只觉一股可怖的气息迎面而来,亦被赫连帝的气势压迫的心中发沉,不由点头道:“没错,国师将那丫头抱出来后不久就让人在后山火化了那丫头的尸首。”
赫连帝的眉头猛地皱紧,一抹精光从他眼中爆射而出,下一刻,他竟是疯了一般仰天长笑起来。
周游见他情绪如此激动和诡异,不免更加担心。
这时,却听赫连帝的笑声戛然而止,那张傲岸狂狷的俊脸上彼时写满了狰狞。
差一点,他就真的被白玉壁那男人给骗了!若那丫头真的死了,他何必这么着急就将她火化,这是一场戏,一场故意演给他看的戏!
男子傲岸无双的声音响彻在天地之间。
“追!纵然那丫头只剩下骨灰,那也是属于我赫连帝的!”
帝都。
白玉壁归来后的第二日,一则消息便如插了翅膀一般,飞遍大街小巷。
千易死了……
这个大夏最具传奇色彩的婢女,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撒手人寰,留下的只有一抔苍白的骨灰。
哀恸声在城西与郊外的百所屋落中不断蔓延,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望族贵胄中的一片拍手叫好!
而就在这则消息刚刚扩散后没多久,赫连帝便率着一干亲信回到帝都,直接在城中九幽台边拦下了国师的车辇队伍,当时最耀眼的两个男人终于开始了正面交锋,各路探子闻讯而来。
而这两人竟真的在光天化日之下动起手来,白玉壁一改往日的清冷守礼与赫连帝兵戎相见,双方人马都未动手,只有他二人武力相搏。
这一战下来便是半日光景,双方战力持平,到最后直接惊动了夏真,圣旨颁下,这才止住了干戈。
只是此次风波过后,众人对这位谪仙般无情无欲的国师的看法终于有了改观。这位在政坛上叱咤风云的国师终于有了弱点,虽然这个弱点已经死去,但他看上去已不再如以前那般无懈可击。
有人笑道,国师到底也是凡人之躯,岂会真的如仙人那般绝五谷断情欲呢?
只可惜了那千易,被当世最耀眼的两个男人所看重,却早早夭折,也算是红颜薄命。
一段关于这三人缠绵悱恻的爱恨情仇自然又成了坊间茶余饭后最热络的谈资。
就在大夏百姓正沉醉在这段上碧落下黄泉的情仇纠葛中时,楼家二小姐大婚的消息接踵而来。
赏花节后的第十五日,后世的人将次日称为‘伊始’。楼阀、贺兰阀两大显赫门阀联姻,岂能不震动大夏上下!那日锣鼓喧啸,红绸铺满了大街小巷,贺兰大宅里灯火漫天,举国上下的望族贵胄都齐齐汇聚到了其中,庆贺这两大门阀喜结姻亲。
而那一日,除了一对璧人之外,众人最关注的还是另外一对刚刚兵戎相见不久的‘情敌’。
白玉壁!赫连帝!
自千易离世传出起,这是他二人动手后的第一次相见。
喜宴上除了酒香之外似还弥漫着淡淡的硝烟之气,所有人都在观望。赫连帝一身玄色华服坐在席间,长发束冠,容颜如刀削斧刻般俊美,黑眸傲岸依旧。难以遮掩的锋芒与峥嵘不知虏获了席间多少女眷的芳心。
自整个喜宴开始,他就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独自饮酒,显得有些阴郁,似还沉浸在少女离世的伤情之中。
这一幕落在那些怀春少女眼中,更是搅乱了一池春水。
“唉,没想到这位赫连将军是这样一位至情至性的好男儿,那千易何德何能竟能蒙他的眷顾。”
“可不是嘛,这位赫连将军不但模样长得俊美,战场上神勇非凡,私下里又用情至深,可恨我堂堂一个贵女竟还比不得一个奴婢!”
“是啊,要说千易这个贱婢还真是好命,不但让赫连将军对她死心塌地,便是国师也……”
女眷里一阵叽叽喳喳,但是,还是有人发出了不同的声音。
说话的正是那位沈家长女,沈碧罗。
“本夫人到觉得不见得如此,咱们那位国师大人此刻不还安然无恙的与人出双入对着吗?”沈碧罗一声嗤笑。
众女面面相觑都不禁朝一个方向望了过去。
诚如她所说的那般,不同于赫连帝的阴郁。另一处尊席上,那抹出尘的身影依旧不改风华。
白玉壁一袭白衣赛雪,容貌如仙,眉眼间依旧是淡漠的神色,寻不出丝毫哀恸。他身旁坐着的丽人容颜恍若天人,冰肌玉骨,美的叫人目眩神迷,正是姬红鱼。
千易离世后,姬红鱼也搬出了国师府。但这段时间下来,所有人都发觉,这位周陈公主和国师之间的来往更加密切,时而有人见他们或是泛舟湖畔或是一道在茶楼品茗。
便是今日这场喜宴,这二人也是一同前来。
不少人心里都在暗暗猜测,也许下一场喜宴便要在国师府举行了吧……
蓉儿将周围这些女眷的目光尽收眼里,忍不住得意的扬了扬眉,只是目光落回自己主子与白玉壁身上时,她眼中又不免浮出几许愁色。
“听闻明日坊间将有花灯会,不知君上届时可有空与红鱼一道去看看?”姬红鱼朱唇轻启,甚是温柔的问道。
“本君近日来公务繁忙,怕是只能扫了公主的雅兴,还请见谅。”白玉壁淡淡的说道,依旧那边疏冷守礼。
姬红鱼眼中有几许失望,却还是笑了笑,声称无碍。
酒过三巡,贺兰博与楼万里相继出来与宾客敬酒,到了白玉壁这里时,不知是因了今日这大喜气氛还是因了那位一直被他二人视为眼中钉的贱婢终于命丧黄泉,连带着他二人对白玉壁的态度都显得缓和了许多。
虚情假意的客套之后,他二人便去了别的宾客那里。
白玉壁又饮了几杯之后,萧石突然过来在他身侧耳语了几句,没过多久便见他以酒醉为由请辞。
姬红鱼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美目不禁有些黯然。
蓉儿在旁看着,忍不住劝慰道:“公主依奴婢看国师也是一时半儿还不能全忘那个千易,反正那个女人现在已经死了,等国师清醒过来,定会立刻向公主求婚的。”
姬红鱼笑了笑,美目幽幽一动,似呢喃的低语了一句:“本宫也希望她是真的死了……”
蓉儿眨了眨眼,有些发愣,那女人的骨灰都已下葬,难道还能有假不成?她正想询问之时,就见姬红鱼盈盈起身,却是朝着席间另一人而去。
“赫连将军。”
赫连帝饮下一口酒,斜睨了一眼立在自己跟前的宫装丽人,甚是冷漠的回问了一句:“公主找末将有何事?”
姬红鱼也不在意他无礼的态度,在一旁徐徐坐下,轻声问道:“听闻将军之前一直留在天耀行宫,想来是见过千易姑娘最后一面的。”
赫连帝持杯的手猛地握紧,几道青筋腾起。
姬红鱼美目从他手上一掠而过,笑意深了几分:“千易姑娘走的可还安详?”
赫连帝重重将酒杯朝桌上一放,目光凌厉的朝她逼去,唇角一勾,笑容嗜血:“公主成日跟在白玉壁的身后莫非打探的还不清楚?一个区区奴婢而已竟也能劳动你如此费尽心机的除去她!”
无人知姬红鱼此刻是何感想,只听她幽幽一叹,面有惋惜,答非所问的回道:“旧人已矣,还请将军节哀才好。”
赫连帝冷哼了一声,厌弃的站起身来,拂袖而去,竟是看也不想多看她一眼。
直到他走后,姬红鱼脸上的神色才渐渐回归平常。
“公主,由得这家伙嚣张一时,等咱们与国师结姻,便有的是机会对付他们赫连氏!”蓉儿忿忿的说道。
只是,此刻姬红鱼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她美面上有沉思之色,半晌后才听她一声低呐:“真的已经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