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之中,要论都城繁华秀美,大楚赤金城首当其冲。这里不似大夏帝都北运河边泾渭分明的贵贱之地,也不像周陈花都那般严苛森严。只是这片秀美江山下,权力的根茎却已开始腐朽,最先遭难的依旧是这片土壤上的蚁民。
马车轱辘轱辘的行驶在御道上,街边垂髫小儿奔跑嬉戏的笑声不断,一行商队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先不说队伍里那足有十尺高的胡蛮汉子,单单是驾马走在商队最前头的几名男子;要么英武俊逸,要么邪魅动人,一路上下来不知多少勾动了多少少女的芳心。没多久就见一群芳龄少女一路小跑紧跟着商队的步伐。
突然,一个异物从少女群里飞出来,直直砸向队伍前方的男子脸上,这男子长得细皮嫩肉,一双丹凤眼生的极美。见有东西朝自己砸来他眼中厉光一闪,大手一挡便抓住砸来的那个异物,紧接着他脸色变得极为奇怪,朝他砸来的这个异物竟是一枚果子。
旁边毫不留情的传来嘲笑的声音。
“哈哈哈哈--瞧你那一脸戒备的模样,不过一个果子罢了,至于这么紧张吗?”廉贞不屑的嘲讽道,接过旁边少女掷来的水果,送到自己嘴里嚓嘣一口就吃了起来。
这行商队正是千易一行人,只见周边聚集的少女越来越多不断朝他们抛来花果与手绢等物,破军等人一脸困惑之色,只有廉贞与燕野一脸镇定。
“在大楚,少女若是见到心仪的男子便会投掷瓜果,这是常事。”燕野冲他们解释道,回到故土,便是他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
破军倒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在大夏女子的身份虽算不得卑贱,但在大街上这样追着男子跑的场景却是绝对不可能发生。都说楚人迂腐木纳,满嘴之乎者也,遍地都是卫道士,这样的一群酸儒竟能容忍女子这样抛头露面,还满大街追着男子丢瓜掷果?
看出他二人心里的困惑,燕野又笑着解释道:“其实世人对大楚多有误解,楚人好辞工,擅音律,但并非所有人都是愚不开化。不少大能与文客不喜朝堂,醉心山水,是有大智慧者。只可惜这些人不能为朝廷所用,否则,我大楚……唉……”燕野苦笑了一笑,不再说话。
其他几人也心领神会的将话题从这上面岔开。
“对大楚我们不熟悉,天狼,还是你在前面领头,先去找个客栈落脚吧!”破军开口说道,如今他们人在赤金城,燕野虽已易容但真名还是叫不得的。
燕野点了点头,朝后方马车看去,正巧撞上雪衣撩开车帐,女子清越的声音从里传出来:“还是先去朝鹤楼吧!”
“那里……”燕野目光微闪,点了点头,轻夹马腹走在最前面带着他们朝西市过去。
赤金城西市八大坊最是闻名,商贸繁华,奇珍异品多有贩卖。天上楼位于醴泉坊中,周遭数家酒楼林立,偏就它家生意最是昌隆,门口一侧一个巨大的白鹤铜像栩栩如生,舒展着翅膀似要高飞,客栈内的装潢极尽堂皇,再看里面的客人,羽扇纶巾、鲜衣华袍,尽是文人与身份显贵者。
这朝鹤楼共有三层,但看一楼里坐的人满为患,二楼里只有区区两人,三楼上竟是不见一人踪影。这景象也是朝鹤楼独有的,但看楼里的其他人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二楼上。
仅有的两道身影在楼上格外显眼,其中一名男子着着一身浅蓝色儒衫,雅致的翠竹花纹摇曳在衣袂间,虽是坐着的也可见其高挑秀雅的身形。他容貌生的清隽俊秀,温吞而安宁的眉眼处似流淌着一泓幽静的曲水,眼下的一点泪堂痣又给他的容色里添了几许忧郁。
反观坐在他旁边的男子,一袭绯色深衣外罩件金丝滚边鹤氅,华贵中又带着几许不羁。浓眉大眼下,一张冠玉般的脸上飞扬着桀骜之色。一手把玩着的一对玉石核桃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今日我同你说的话你可好好记着了?便是你齐静轩瞧不起朝中那些人的做派,现在你也辞官不干了,何必再去和那些家伙正面冲突呢?”绯衣男子摇头说道。
“韩兄你说的轻巧。”齐静轩苦涩一笑,眼里有几分轻嘲,“你们韩家为步氏心腹,所言所想自然要替步氏的人考虑,纵然朝堂已被蛀虫霸占,但终有爱国之士、心思透彻者不愿屈服在虎狼之下!”
听到此话,韩姓男子脸上不禁起了些怒色,沉声道:“我韩家行事确不够光明磊落,但那些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小爷我从不过问,你齐静轩与我相交多年,我好心劝你,你却如此回答,是想说我韩彦祁也是那种小人吗?”
齐静轩没曾想韩彦祁反应会这般激动,不由愣了一下,摇头道:“韩兄你误会了……唉……言多必失,是我刚才说话莽撞了!我只是不愿低头以示那些权贵罢了!”
韩彦祁也冷静了下来,怎不知自己好友是什么个脾性。当初他与齐静轩结交也就是看重他的清高自廉,不屈不折。
“这些话你我之间说说便罢了,现如今这个大楚已不是我们的力量可以改变得了。”韩彦祁皱紧眉头,朝一楼下看去,眉宇间满是嘲讽:“就说这一楼下坐的一群人,本名士风度指点江山,不过书生意气,自诩有才之辈实则全是些沽名钓誉,外强中干的庸人罢了!朝鹤楼已不是当年的朝鹤楼,如今还能上这第二层的又有几个?”
齐静轩亦是叹了口气,当年的朝鹤楼里满聚有才之士,能上二楼者也是大有其人。谈玄说妙,各舒见解,不似现在,慕名来此之人甚多,如牛粪般堆满一楼,但再不见上二楼者。而当初与他们在朝鹤楼中切磋的那批友人,如今要么被轧害陨命,要么痛心宦场的黑暗选择归隐。这座赤金城表面看起来万家升平,但最内里早就腐烂的发臭!
“这不,又来了一群附庸风雅的家伙。”韩彦祁讥诮的咧了咧嘴,伸手朝楼下一指,齐静轩顺着他的手看了过去,起初并未多加在意,可待门口那几人一开口,他双眸不禁颤动了一下。
楼下,一个小厮模样的人站在店门口,就见门槛外立着一群人,为首的是一名身形单薄的少年,他面容清秀,脸上带着久病中的苍白,一双黑眸却显得格外明亮,大楚十月天还不见严寒,但他身上却裹着厚重的貂裘,再看他身后立着的几个男子无一不是身形高挑,容色俊美,虽穿着侍从的衣袍但一身气度却极为不凡。
“各位客官请留步,咱们朝鹤楼立店开来就树下了规矩,若想进楼须得先答对小人手上的题目才行。”那小厮轻笑着说道,说话时不卑不亢。
这一行人正是千易。
“入门先答题,我倒是头一遭听到这样做生意的。”廉贞轻笑了一声,勾唇看着那小厮,“这位小哥我且问问你,若我答对了便罢,若是答不对又该如何?”
“若是答不对,公子回头就是奉仙居。”小厮笑着指了指廉贞身后的另一家酒楼。
如此任性的回答让千易一行几人都笑了起来,廉贞笑的最是撒欢,一双眼睛亮光铮铮,好不邪气。
“好嚣张的店家,越是这般小爷倒越是想进去看看你们这朝鹤楼中到底有什么玄机?”廉贞邪笑着说道,朝前走了一步,这才想起什么似的扭头朝旁边的‘少年’问道:“主子,这头阵便让我来打如何?”
千易莞尔一笑,知他早就按捺不住,轻‘嗯’了声应下。
那小厮也不拖延,取下门口的木娄示意廉贞从里面抓题,那木娄里放有不少纸团,抓住哪个谜题回答便可,全凭运气。
廉贞捞出一个纸团展开一看,不禁笑了出来:“世界微尘里?”
这虽是个简单的五字对,但却含着禅机。不过眨眼几息的时间,廉贞就对出了下句。
“人生大梦中!”
那小厮眼睛一亮,低头朝廉贞做了个请的动作。
廉贞笑了笑,却不急着进去。小厮明白他的意图,微微一笑,又将题筒递给其余几人。破军、燕野、青凤他们拿到题纸后并未多想都作出了相应的下联,最后轮到了千易,只是看到她抽中的上联后,不少人的面色都微起变化。
“无暇有楚今不见,辜负胸中百万兵,无怪帝婿心藏异,将军不过一妇人。”
叫人震惊的并非这四绝句有多么出彩,而是竟有人敢在赤金城中写出这么大胆的东西!
前两句“无暇有楚今不在,辜负胸中百万兵”说的是楚无暇死后,无暇军遭劫。下句“无怪帝婿心藏异,将军不过一妇人”便是实打实的讽刺,直指大楚政权被夺,步氏等奸贼把持朝政全是因为楚无暇有眼无珠,错信奸臣,枉送了卿卿性命不说还断送了秀丽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