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的气氛正是融洽之时,一封请柬突然从外送了进来。萧石看了看请柬上的字迹,下意识的皱了皱眉。片刻后,才呈到了白玉壁跟前。
“主上,是红鱼公主的请柬,邀你去山海楼听戏。”
“就说本君事务繁忙不便前去。”白玉壁并未接过,略一沉默后,开口回绝道。
萧石面露踟躇,低声说道:“请柬上提起了老王爷。”
白玉壁蓝眸微睁,拂过一抹别样之色。
“何时?”
“今晚。”
夜色逐渐弥漫,白日里喧哗吵杂的朱雀大街逐渐安静了下来,属于最底层蝼蚁挣扎劳作的白昼已经过去,夜里,短暂的寂静过后,迎来的却是一场场愈渐盛大的喧嚣和吵闹。
傍晚时分,山海楼里就搭建起了高高的戏棚子,待乐声响起,旦角登场的时候,楼内的叫好声更是一浪高过一浪。
整个山海楼的一楼大堂几乎已被人潮淹没,除了一些世家子弟外还有不少富贵显然也挤在下方。台上唱戏、台下看戏但所有人翘首以盼的显然不是台上旦角舞刀弄枪的这一出戏!
二楼处,一位老者正坐在厢房的阑干旁,从他这里看戏台上的表演最是清楚,同样也能将一楼的一切尽收眼底。看着楼下那些世家子时不时的仰头朝二楼观望,他不禁摇头笑了一声,目光朝身边的女子移去。
“看样子比起看戏这些人更想看红鱼公主你啊……”
“老王爷莫要取笑红鱼了。”姬红鱼嫣然一笑,笑容里有几分羞涩,“若早知道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红鱼就不会这么贸贸然邀请老王爷过来了,唉……”
上官浩云摇了摇头,他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岂会在乎楼下那些个成日只知道风花雪月的世家子。
“公主有这份心,还能惦记着我着糟老头子,老夫已是极感安慰了。”上官浩云畅笑着说道,他声音顿了顿,看着下面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的世家子,话锋突然一转道:“公主离开周陈已快有半年了吧?”
“是的。”
“半年时间足以让一国朝堂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公主一直留在大夏,只怕周陈王与太子都极为思念你?吧!”
姬红鱼美目微闪,隐约感觉到老者这样问自己似有着深意。她垂下眸,笑容有几分哀怨。
“夙愿未成,此时离开多少有些心有不甘……”姬红鱼朱唇轻启,若有所指的说道。
上官浩云叹了口气,突然道:“国师他……今夜不会来了。”
姬红鱼美目闪烁了一下,没有惊讶之色,只是唇畔绝美的笑容里多了些许苦涩,叫人看后心生怜惜。
“公主此次来大夏不惜以自己的婚姻为筹码,是想像国师借兵吧?”上官浩云直截了当的问道。
事到如今,姬红鱼也没有什么好掩饰的,她低叹了一声,道:“老王爷说的没错。”
“以联姻来寻求同盟最是聪明,也最是愚蠢。”上官浩云顿了顿,若有所指的说道:“国师他并非无情之人,错就错在你用错了方式。”
姬红鱼美目一闪,心里的希望再度被点燃,她起身朝着上官浩云盈盈一拜,恭敬无比的说道:“还请老王爷教我。”
“此事须得做长远打算,不可心急。不过眼前,老夫倒是愿帮公主一点小忙,替你一缓如今的燃眉之急。不过……”上官浩云话锋一转,“在此之前,本王有一件事得先请公主帮忙。”
“老王爷请讲。”
“舍弃国师,与楼阀结盟。”上官浩云的声音缓缓响起,眸色深邃难测。
千行山下千行江,山水相连千易地。
这是千行山一带盛传的歌谣。千易他们所乘的柳家商船在入夜的时候准着流沙河奔涌的水势驶入支流千行江中。
夜里,千易立在船头看着下方奔流不息的河水,难掩心里的激动和澎湃。
时隔快两年,再世为人,她终于再一次回到这片熟悉的土地上。过往的一切如走马观花在她眼前倒映,身体里的血液在这一刻似都开始逆流了……
千易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任由河风灌满胸膛,背后的伤势隐隐作痛,但此刻千易却全然不顾,两行暖流自面颊上滑过,千易睁开眼时,怔忪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她竟是哭了?
破军和雪衣他们站在不远处,都明显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太对劲。只是他们显然不能理解千易此刻的心情,重活了一世,变做了另外一个人,唯有那刻骨的血海深仇永世难忘!
“主子,这里风大,咱们还是先回房吧!”雪衣上前担忧的劝告道,“你身子没有全好,再这样下去体内的余毒恐怕又要发作了!”
“知道了。”千易回头朝她一笑,刹那间似有百花齐放,夜色似都被点亮。
雪衣他们从未见她笑的如此灿烂过,都有些呆愣,直到千易自己走下了船头他们这才回过神来。
一抹倩影突然从船舱内走出来,却是柳萱萱的身影,千易脚下步子一顿,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简单的颔了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便直接与她擦肩而过。
“喂!”柳萱萱开口叫住了她,声音一出猛然惊觉什么,神色一下拘谨了起来。
“柳姑娘有什么事?”千易没有回头只淡淡的问了一句,似随口那般。
柳萱萱撅着小嘴,显然很不满千易如此敷衍的态度。若是换做以前她怕是早就耍起了大小姐脾气,但看她今夜的神情居然带着少女的扭捏,雪衣和破军他们晚来了一步,正巧和柳萱萱撞了个正面,只是这位大小姐眼中显然没有她二人,一双美目由始至终都盯着前方那抹瘦弱却又雍容的身影。
雪衣和破军神色古怪的对视了一眼,身上莫名窜起一股恶寒,不由快步越过了柳萱萱走到千易近前去。
“那个……今晚上千行江上风景正好,为感谢邬大哥,小妹特在花厅内摆了一桌酒席,想请邬大哥过去一道饮酒。”
一句‘邬大哥’叫的在场三个人都不好了,千易唇角有些抽搐,雪衣和破军的表情更似看到鬼一般。
这位柳小姐态度也转变的太快了吧!
千易深不可测的看了她一眼,瞧着柳萱萱那笑盈盈的样子,只觉这个女人纵是真的设了宴,只怕也是在那宴席的酒菜里下满了毒药。
“柳姑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柳萱萱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明白千易话中的意思。但她一对上千易三人那警惕的样子,当即就明白了。一时间她好不气恼,张口就欲呼斥,但话到了嘴边她朝千易看去,竟又莫名忍了下去。
“那个……以前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冒犯邬大哥你,你大人大量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才是。今晚这个宴席,我是真心想感谢邬大哥你帮我柳家这样一个大忙……”柳萱萱结结巴巴的说着,但看千易三人越发疑惑起来的目光,她心里着急竟是直接吼了出来,“绝对没有下毒!”
此话一出,千易三人都愣在了原地。
好半会儿,却听千易噗哧一下笑了出来。
“柳姑娘的这番好意邬某心领了,只是刚刚吹了些江风身体确有不适。”千易轻笑着说道,对上柳萱萱那亮晶晶的眸子,她突然觉得遍体一寒,不由更加裹紧了狐裘,唇角有些僵硬的说道:“这酒席就算我邬峡欠姑娘一顿,如何?”
柳萱萱忙不迭的点头,这才放她离开。
千易脚下生风忙不迭的疾步走回屋子里,脸上的神色就和活见鬼了一样。
“主子,你不觉得今晚那柳萱萱看的目光特别奇怪吗?”雪衣忍不住说道,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
千易脸色也是古怪之极,嘀咕了一句:“谁知道那个女人是怎么了……”她深吸了口气,不再去想此事,走到床上躺下,手不经意见触碰到腰间悬挂着的半枚墨玉,神情渐渐安宁了下去。
“飞鸽传书,想来几日前的消息也已经传到他手上了吧……”千易一声低喃,轻抚过腰间的墨玉,似回忆到了什么,陷入久久的沉思。
江上,此夜寂辽,唯有从江面两侧山壁间穿堂而过的夜风,呼啸不断,似序曲奏响!
千行山连绵不绝,横亘在南北之间,千行江奔腾直破韩关涌入风琉城内,楚夏两国交战百年,千行山下百里之地,百年间易主千余次。
大夏兵强马壮,这些年来屡次南下不果一是因为楚无暇用兵如神,二是因为千行山这片天然的屏障。这些年双方交战,千行山之地不断易主。但归根究底来说,谁也没有真正完整占据这座山脉,千行山延绵太广,西起灵山八百里中,连绵不觉,唯有一处阙处,便是风琉城。
故而这片千易之地的胜败素来是以此处唯一的枢纽--风琉城的归属来定论的罢了!
风琉城以南为楚地,以北为夏土,两国界限泾渭分明。
要自夏国入楚境,若不想翻越延绵不绝的千行行山就只能取道风琉城。风琉城中夏人楚人混居已久,此地为枢纽,虽多战事滋扰,但商贸往来却是极为发达,千行江的渡头在城外,前几年风琉城还在大楚管辖时,无暇军曾派人在渡头附近挖了一条泓渠直通往城内,本是想利城中居民用水之便,没想到后来泓渠反成了商贩小卒卸货通商的一条水路捷径,之后不少行人也选择由此水路进入风琉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