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比起那些,她更想欢呼、想长啸、想狠狠抱住他二人。没有什么能形容她此刻心中的欢喜,就如她在大夏时见到燕野一样。鼻头微酸竟叫她险些落下泪来,目光不禁意间却与一人交错在一起。
杜十郎看着她,神色有些愕然,一抹疑色从他眼中一闪而过。
千易低下头,压下心头泛起的情绪,开口道:“先替我把绳子解了。”
凤阡陌挑眉看着她,脸上写着三个字:凭什么?
“你们不是想打听千易的消息吗?”千易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或是透过她打听别的……”
凤阡陌瞳孔一缩,杜十郎显然也被千易若有所指的话所吸引。他凝神端详了一会儿千易,突然上前了一步,俯身欺近她的脸,刹那间两人面庞的距离不及一指,就连呼吸也碰撞在一起。
凤阡陌惊了一下,下意识的一把将杜十郎扯了起来,瞪大眼低吼道:“本大爷看错你了,什么时候你竟玩起了断袖?”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杜十郎啐了他一口,黑着脸说道:“难道你没看出她是个女子?”
“女子?”凤阡陌一怔,愕然的看着千易,显然没反映过来。
千易看着凤阡陌那犯傻的样子,终是忍不住仰头大笑了起来,声音出笼,正是清越婉转的女子声音。
“你若少臭美几分,脑子便能和阿十一样好使,偏偏你眼里总是容不下别人。”
千易笑吟吟的说着,对面,凤阡陌和杜十郎身子同时一震,两人的脸色骤然沉了下去,目光剧颤。
“你究竟是谁?”
千易刚才那一句话不止道破了他二人的身份,关键的是她说话的口吻与过世的那一位一般无二,甚至那么稔熟而自然的念出‘阿十’这二字,杜十郎眸色沉积,当世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他!
千易脸上笑意未改,若换做以前,也许她不会这么冒进。只是,这一次的险死还生后,她心里某处发生了变化。自己还能活在这世上,身边聚集了一堆肯为自己豁出性命的兄弟姐妹,又有幸与当年的袍泽兄弟重逢。
还有什么原因能阻挡她不去与他们相认!
生死难关他们都曾一起渡过,又何苦,阻挡在他们面前的只是区区鬼神之说。
“你们可以放心,燕野活的好好的。”
少女的声音响起,依旧是那般稔熟的口吻,再度让他二人呼吸一窒。
“很快你们就会见到他!”
凤阡陌已坐不住了起身朝她逼近,眸中寒光闪烁,他冷笑道:“那群奸党真是好手段,说吧,你谁派来的?”
千易早料到他会有此反应,摇头道:“我与他们无关。”
“不说?等本大爷揭开你的假面具看你还说不说!”言罢,凤阡陌就欲动手。
“慢着。”杜十郎止住他的动作,凝眉看向千易,问道:“阿十这个称呼你从何而知。”
千易叹了口气,轻笑道:“你觉得这世上还有谁会知道这个称呼?”
杜十郎面色微寒,牙关紧咬。
千易笑了笑,虽她很想坦白一切,但现在还不是事后,只能道:“你想知道什么,何不等燕野来了后亲自问他!”
“他人在何处?”
“他在来的路上。”千易目光看向帐外,不知想起什么,忍不住勾起唇角,“困龙谷,亏你们会想到藏在这里。”
帐中的气氛一时变得怪异无比,凤阡陌也说不出话来,立在近旁死死盯着她,似要看穿她的一切那般。
冗长的沉默后,千易最终被丢回了柳家兄妹所在的大帐里,临走时,杜十郎只问了她一句话:“你叫什么名字?”
“邬峡……”
“邬峡……无暇……”
主帐中,杜十郎喃喃自语。
凤阡陌神色一变,面色难看的说道:“你不会认为那女人是公主吧!杜十郎,你没疯吧……”
“你不觉得奇怪吗?”杜十郎凝眉问道:“她知晓阿十这个称呼便罢,竟连困龙谷也知道。”
困龙谷此地是当初他们与楚无暇一起发现并为之命名的,现今这世上除了他、凤阡陌与燕野外还有谁会对这些事情知晓的如此清楚?
“明明是第一次见,感觉却那么熟悉。”杜十郎皱紧眉头陷入了沉思。
凤阡陌嗤了一声,道:“头一次知道你竟还信那些怪力乱神之说,更何况,刚刚那个女人有哪点能与咱们公主相提并论!更何况……公主已经死了!”凤阡陌面色冷漠,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沉痛,声音渐寒,“我看你是昏了头了,本大爷就觉得那女人身上疑点众多,是刻意冲咱们来的!”
“更何况,她刚刚说到大哥,这些东西说不定是她从大哥身上套出来,刻意骗取咱们信任的!”
“你觉得以大哥的性格会这么任人摆布?”
凤阡陌抿唇不语。
燕野的性格他们再清楚不过,若是落入对方手中,即便是死也不会让对方有丝毫机会套出与无暇军有关的一切。
杜十郎看着凤阡陌晃动的目光,知他是嘴上不愿承认,其实心头何尝没有半点期冀和动摇。想到这里,他不禁晦涩一笑,自嘲道:“我何尝不知公主已死,只是……唉,罢了!等咱们找到大哥后一切便知,不过,若我若料不差,这个女人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千易!”
神勇能奋武,儒雅更知文。--《世书·十郎》
杜十郎之智,后世有许多评说,而今暂且不论。千易的出现无疑是在他和凤阡陌的心湖中投下一块石子,波澜阵阵。
他极是聪明,否则也不可能从只字片语中推断出千易的身份。只是,在他们看来还有太多疑点笼罩在千易的身上。
这女人为何会假死易容来大楚?为何她会知道燕野?她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
接下来几日,凤阡陌时常去找千易,但自从那日过后,任凤阡陌怎么旁敲侧击,她都缄口默言。
倒是千易的女儿身份他们也未急着透露。只是那日过后,杜十郎竟叫人去了柳家几人和千易他们身上的绳子。虽不可能让他们在营中走动,但至少在这帐篷里柳家人还算有了一点点自由,唯独千易,凤阡陌与杜十郎似故意放任她在营中自由来去一般。
旁人都猜不透这两人在想些什么?
而柳家的人也从中嗅到丝不对劲。
“贤侄,那些流寇究竟是什么来头?你到底是用什么法子让他们放过你的?”风伯忍不住问道,毕竟千易现在这样子任谁看到都会起疑的。只是风伯倒未怀疑千易和凤阡陌他们里应外合,只是对千易的身份更加感到怀疑罢了。
“大概是他们见我这病痨身体,心觉没什么威胁,所以才放过我的吧……”千易笑了笑,轻咳了几声。
“这些日子他们找你出去问话莫非又是与那叫千易的女子有关?”风伯皱了皱眉,继续追问,“我听说那女子只是个奴婢出身,到底做了什么事,人都死了还让这群流寇死追着不放?”
千易目光微动,轻笑道:“谁知道呢……”
风伯叹了口气,看出千易不愿多说,倒不再追问了。
千易知道连日来凤阡陌对她的特别对待,任谁看在眼中都必有疑心,只是现在她也无从可以解释。
今天便是柳家带钱来赎人的日子了吧……
千易估算着,‘他们’应该已到千行山附近与破军影杀们汇合了吧……
……
坠鸟峡,几抹身影立在山壁间的洞穴旁。
凤阡陌好整以暇的立在洞边,俯视着下方峡道里的一切动静。
一行人马逐渐走入视野,为首的男子整个人藏身在斗笠中,看不清身形与容貌。他身后跟着两名少年,容貌清秀长得如出一辙,竟是一对双胞胎。旁边还有一名身着赤色武服的高大男子,容貌俊朗,眉宇间带着一股正气与倔强。
叫人最移不开眼的却是坠在最后方的紫衣男子,他一身姹紫嫣红的华服最是浓艳,偏偏放在他身上又叫人不觉恶俗,往上的那张脸漂亮到邪气,眼角眉梢无一不是风情。
凤阡陌皱了皱眉,懒散的身子微微挺直,他竖起两指,刹那间,整个峡道内的气氛随之一改。他们隐藏在洞穴内的一众人,那刚才那一瞬间,气息全然不见。
凤阡陌的直觉何其敏锐,峡道内的这一群人,绝不简单。他目光锐利如刀,在他示意手下隐匿气息的同时,一道目光朝他所在的方向直袭而来。
虽然清楚对方从下方绝不可能看到自己,但凤阡陌还是不由眯了眯眼,笑容里染上几许血戾。那道目光的主人生着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长得细皮嫩肉的,十日前,也是在这个峡道内,他曾在千易的身边见到过对方。
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南蛮子和其余侍从也和当天一般无二。
只是……
凤阡陌看着最前方藏身在斗笠下的那道身影,眼中闪过一丝疑窦,这人的身影好生熟悉……
就在他揣度之际,下方那人缓缓摘下斗笠,露出真容来。
“阡陌,出来吧。”
熟悉的声音让凤阡陌身子一颤,埋伏在山洞中的其他人眼里纷纷浮现出震惊与欢喜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