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易没有说话,只是看他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审视。
“方才萱萱的确不懂事,冲撞了诸位,还请小公子见谅。我柳家虽算不得什么高门大户,但知恩图报这个道理还是懂得。刚刚老朽听淳儿提起,公子是要入楚经商,不如就乘坐我柳家的商船一道入楚。一来方便,而来也是你宽宏大量不与我家那小丫头一般见识。”风伯和颜悦色的说道,态度显得极为陈恳。
柳萱萱站在远处,红唇紧咬,心里自是不舒坦,但刚刚她就已被风伯责骂,这个时候自然不敢再上前。
场上没有人说话,破军雪衣他们虽不甚情愿,但还是唯千易马首是瞻。
“先生诚心相邀,邬某若继续拒绝岂不显得不近人情了,日后想来要打扰老先生们一段时间,请多担待。”
“小公子愿意上船,老朽那是欢迎之至啊!”风伯畅笑着说道。
柳宁淳也终于松了口气,连忙叫来下人替千易他们卸货搬运上船。
到了船下,雪衣他们这才注意到,整个码头最大的一艘商船竟是他们家的,船身上面以墨漆大书了一个‘柳’字。
风伯暗中观察,见他们这一行人中唯独千易见了他们家的商船后仍面色如旧,没有丝毫惊讶之色。他暗暗点头,对千易不由高看了几分。
上了柳家的商船之后,风伯命人安排了最上乘的厢房招待他们。整个柳家商船看上去就似一个移动的大宅,厅前庭后无一不由。
客厅里,下人们已备好了茶水点心。
千易坐在客座上,狐裘蔽体,笑容浅淡疏离,显出一丝别样的高贵雍容,破军和雪衣立在一侧,神色恭敬。
风伯打量了她一会儿,心里已料定近前这位‘少年’恐怕不是什么普通人,不说别的,活到他这把岁数也算阅人无数,单是这一位的身上的气度,便远胜他所见过的那些王公贵族。
柳家兄妹坐在千易的对面,柳萱萱的脸色自从一开始就没好看过,一直虎视眈眈的盯着千易,满心不爽。
“呵呵呵,不知小公子是经办的什么生意,小小年纪就独自在外经商,想必也是极为厉害。”风伯笑着说道。
千易谦虚的回道:“老先生抬爱了,在下做的只是一些香料、脂粉类的小本买卖,登不上什么大雅之堂。”
“老朽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连大楚的一个郡城都未出过,贤侄不必自谦,假以时日老朽相信你的成就定会叫世人瞩目。”
千易连道不敢,听着风伯的捧吹黑眸微动,心里笑道:又是一只老狐狸。
“对了,还没请教贤侄你是大夏哪里人士?”
“在下来自辽东。”
“小公子手下商行的名字是?”
“商行取自家中姓氏,就叫邬氏商行。”千易从容不迫的回答着,脸上的笑容沉静。
风伯心下沉吟,辽东、邬氏?他倒是从未听过大夏有这样一门姓氏的望族,难道真是自己估算错误,这位邬峡就是一个普通人?
想了想,风伯还是坚定自己最初的猜想。在外经商的有多少是用的自己的真名真姓,也许邬峡这个名字也只是他的一个化名呢。
不得不说,到底是人老而精,这位风伯的确料中了一点。
这位风伯询问了自己这么久,千易自然也要回敬过去,她笑了笑,开口道:“最开始听到柳公子的名讳时,在下并未多想,毕竟这天下间姓柳的也不再少数。但现在看来,莫非老先生你们就是楚国的华容柳氏?”
华容柳氏,虽比不得慕氏一族在官商两场间叱咤风云,却也是一门大姓。要说慕氏为楚国商场的龙头,那华容柳氏则毋庸置疑的位居其二。
千易心头感概,老天还真是帮她,刚离开大夏城便叫她撞上了柳家的人。
“没错。”风伯点了点头,脸上亦有骄傲之色,“没想到小公子远在大夏竟也知道我柳家。”
千易笑了笑,道:“江北邱家、东阳慕氏、华容柳氏、卞西王氏,这四家的都是三国位列一二的大商团,又岂会有人不知道呢。”
千易的话显然让风伯很是受用,他大笑着点了点头,看千易的目光里更多了几分喜欢。
接下来他又与千易天南地北畅谈了一通,一番交谈之下,他越发觉得眼前少年来历不凡,其间千易对三国之势的见解竟还远胜于他。
一时间,连带着对千易的称谓都变了。
“一席交谈之下老朽受益良多啊,邬贤侄的看法果然与众不同,邬氏商行的名字想要要不了多久便真的要发扬光大了。”风伯感概的说道。
千易谦虚的道了句不敢,突然轻咳了几声,似太久的说话让她身体有所不适。
风伯也注意到她身披着狐裘,面色似个病人。当即也不再扯着他谈天说地,让下人领着他们回屋子里休憩。
等千易他们走后,柳萱萱这才不忿的开口:“风伯,你干嘛邀请那病秧子上船,什么名扬天下,你瞧瞧他那德行,我看他半路不死在咱们这船上都要谢天谢地!真是晦气!”
“小妹!”柳宁淳一声怒斥,“邬兄是咱们的恩人,哪有你这样屡次三番对恩人无礼的,你若再这样休怪我回去告诉父亲,家法伺候!”
“淳儿说的没错,萱萱,你这次也实在太过分了。”风伯也沉着脸说道,“咱们柳家不能出忘恩负义之辈,若是让你父亲知道了,家法伺候都是轻的!”
“你们,你们都欺负我!”柳萱萱眼眶一下子红了,她忿忿的一跺脚,起身就朝自己的屋子跑去。
风伯见状只能摇头,心道,这丫头也是自小被她母亲宠溺惯了才会养成这样刁钻蛮横的个性。
“风伯,晚些时候我再去与她说说道理,不管怎样她都必须像邬兄赔礼道歉才行!”
“赔礼道歉我看就算了,她是什么性格你还会不清楚。我看那位邬贤侄也不是心胸狭隘之辈,不会真的与他一般见识。”
柳宁淳点了点头,说起千易他心里也好生佩服,刚刚他与风伯交谈时自己竟完全插不上话。
“风伯依你看来这位邬兄为人如何?”
风伯老目微眯,沉声道:“胸有沟壑且处变不惊,假以时日定会飞黄腾达!”还有一句风伯没说,这位邬峡的来历恐怕也不平凡。
……
沿水路南下到楚夏边界千行山需要一月有余,但柳家商船的速度明显要快过普通的商船许多,半个月过去就已经走完了大半路程。这半个月下来,千易基本都呆在自己的房内,鲜少出去。
除了偶尔风伯找她下下棋,柳宁淳找她写写字,一路下来也算是风平浪静。连日服药下来,她的身子总算有了些起色,风伯也叫来他们柳家的大夫替她看过诊,只是医术明显比不得廉贞,但平日简单的调理还是能派上用场。
身子总算灵便了不少,出行也不用在坐轮椅,只是她依旧畏寒,平日里还得裹着厚重的狐裘。
越靠近楚地,天气转暖便越加明显,江上的风光更是动人。
摆脱轮椅和拐杖之后,千易难得有那好心情外出走走,站在船头她看着辽阔的江景只觉得整个人的心神都舒展了开来。
“主子,我听柳家的人说最多五日就能到千行山了。”雪衣开心的说道,“到时候咱们就可以告别柳萱萱那个讨厌的女人了!”
这些天来那柳萱萱没少寻机会来找他们的麻烦,若不是千易事先下令命令不允他们生事,怕是雪衣早就出手教训她了。这些情况,千易又岂会不知,与柳家人分道扬镳是迟早的事情,更何况,到了大楚后若还是与柳家人一道对她来说也的确不方便。
千易心下思量着,目光投射在江面上,就在这个时候几艘小船闯入她的视野内,紧接着便是一阵厮杀之声。
“快追上他!”
“别让他跑了!”
江面上总共有五艘小船,最前方的那艘小船显然正在被后面四艘船追赶着。
千易的目光不禁被吸引了过去,就见为首的那艘小船上除了船夫之外,还有一个人影。说来也奇怪,后面那四艘船上的人一个个手拿着兵刃,满脸凶神恶煞看上去就知不是善类,若是被他们追上岂会还有性命。
前方那艘船上,那船夫倒是吓得面色青白,拼了死命的划船。偏偏船上的人丝毫不为所动。那人穿着一身猩红长袍,看着像是喜袍,他闭着眼懒洋洋的躺在船上,嘴里衔着一根芦苇,双脚悠闲的跌在一起,那模样看着哪里像是再被追杀,说是在湖上泛舟赏景也不为过。
眼看着后面那四艘小船就快要追上,红衣男人却还是没有一点动静。那船夫吓得已是不轻,实在坚持不下去,一把丢了船桨跳到江里游向远处逃命。
这时,一声叹息在江面上响起。那男人终于有些动作,他吐出嘴里的芦苇,睁开眼,却是径直朝着千易所在的船头看去。
四目相对。
千易心头不禁大赞了一声,好漂亮的一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