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忙松开了她,连退后几步,朝着她深深地作了一揖,歉意地说道:“原来是皇嫂在这里,方才是皇弟太过莽撞,还请嫂嫂见谅。”
黎玉漱靠在柳树上淡淡地瞟了他一眼,轻声问道:“你也睡不着么?”
南宫景焕笑道:“午宴散后便一觉睡到了现在,如今精神倒好得出奇再无睡意,所以便索性到御花园里来走走。”
黎玉漱点头,缓缓地问道:“你这次回来不走了罢?”
南宫景焕摇头,“只怕是要走的。我在那里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未曾了结。”
“是么?”黎玉漱苦涩地扯了扯唇角,“你总是来去匆匆的。”
言语之中竟然带了几分哀怨几分惆怅几分暧昧。
南宫景焕笑笑,又朝她作了一揖,“我突然想起还有事要做,这便先行一步。皇嫂也早些回去休息罢。”
黎玉漱并不答话,一双美眸一动不动地深深凝视着他,如泣如诉。
南宫景焕只作不见,转身便走。
只听黎玉漱的声音在他身后幽幽地响起,“你喜欢的那个女子可有下落了?”
南宫景焕顿住,摇了摇头,“没有。你也知道她与狼群一起生活在密林里,随时随地面临着生命危险,或许多年前她就已经不在了。这辈子可能都不能再聚了。”
黎玉漱掩住了脸,低声问道:“如果没有她,你可曾想过娶我?如果现在我没有嫁给你皇兄,我们可会在一起?”
南宫景焕转过身温柔地注视着她,轻轻地说道:“你说的如果都不可能存在,又何必硬要去追寻一个永远不会有的答案?”
“我就是想知道就是想知道。”黎玉漱突然失了控,哀哀哭泣,“你为什么永远要这么理智残忍?为什么你从来不肯哄一哄我?难道在你眼里,我连那个山野丫头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么?你狠心不辞而别,说好的见面来的不是你却是南宫谨怀!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把我推给他么?”
南宫景焕温柔地说道:“我一直都告诉你我们不可能,我另有心仪的人。不哄你不骗你不见你,都只是为你好,不想你陷进一段永无结果的情缘。我但凡虚伪一点自私一点,就该不管自己喜不喜欢你都把你娶到身边,那样做对我百利而无一害。可是我不能这样做,不能对你这么残忍,不能辜负你一生,因为我一直把你当作我的亲妹妹!”
由于他特殊的身份,所以小时候几乎没人跟他玩,每当南宫坷大宴群臣的时候,南宫谨怀是被所有孩子供星捧月般追捧着,而他永远坐在遥远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黎玉漱是唯一一个主动过来与他搭讪,并献宝似地将自己满满一大盘的点心送到他手上并用哀求的口吻哄他吃的小女孩。
那时候的她白白胖胖的,穿着一件红色的衣裙,扎着两个羊角辫,一排乌黑的留海下面有着一双明亮得毫无杂质的大眼睛。
他感受到她的善意,他吃了她送来的食物,握住了她伸过来的友好而温软的小手,在那一天,他便把她当作了亲人。
如果不是后来遇到了尹月,或许他真的有可能想尽办法将她娶回来。
毕竟她是他唯一不仅不讨厌,甚至觉得亲近的女子,最重要的是她还有着一位才情卓绝又备受南宫坷重视的父亲。
不过这些都没必要让她知道,因为他不想有机会破坏掉曾经的美好。
他对于她,终究还是不舍得伤害的。
“我情愿你伤害我利用我,这样至少证明我在你心里还有价值……”黎玉漱苦笑。
南宫景焕叹了一声,“傻瓜。”
黎玉漱举袖用力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水,低声说道:“你说你不愿意伤害我,却不知你这样做本身就是一种伤害。这一年来你毫无音讯,即便回了京城也与我一个照面都不打。仿佛我根本就不存在一般。还说把我当做亲人,亲人是这样的么?一年到头一面不见一声问候都没有?”
“我上次回京的时候,就已经听到有关你与皇兄的事情了。不见你,只是不希望打乱你的心神。”南宫景焕低声说道,“再说了,嫁给他不好么?他以后是一国之君,你跟着他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甚至极有可能母仪天下。而我能给你什么?是荣华富贵?还是尊贵的身份?”
“你明明知道我从来不在乎那些的。我若是那样的人,当时又何苦巴巴地去亲近你?”黎玉漱颤声说道。
南宫景焕叹了口气,“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你已经为人妇,而我终究有一天也远离这里的。很多年后,你再回想今天,你会觉得很幼稚很可笑。”
“我不会我不会我不会!”黎玉漱握紧拳头疯狂地摇头,仿佛想证明什么。
南宫景焕淡淡一笑,“时间不早了,还是回去罢。别让他久等了。经营好你眼前的幸福才最重要,过去的其实在你作出决定之时已经放弃了,今日又何必再纠结?”
此话一出,黎玉漱无力地顺着树干慢慢地滑到了地上,“嫁给他是我绝望时的选择。因为只有嫁给他,我才有机会再近距离地见见你和你说会子话。”
“嗯。我们现在见面了,也说话了,但什么都不会改变,也不可能有改变。所以不如始终坚持自己的决定,好好地把握你现在可以把握得住的。如果可以,像今天这种见面最好不要。万一给皇兄碰见,只怕会生出事端,到时候对谁也不好。”
“我不怕!我不怕他!”黎玉漱咬牙说道。
“那你便当我怕罢!我走了。”南宫景焕绝情地说道,转身快步离去。
身后传来压抑低沉的呜咽声,如一根丝线拉得他的心生痛,可是却丝毫不能让他的脚步有稍微的迟疑。
此时的绝情与残忍,是他对她最大的仁慈。
今天跟她说这么多话,已经是冒险的行为了,若是给南宫谨怀看到,她只怕很快便会被南宫谨怀想法子弄死的。
南宫谨怀向来生性多疑又好妒,更手段残忍,性格脾气像极了魏皇后,又比魏皇后更胜几分。
他不能给黎玉漱幸福不能保护她,但至少不能给她添麻烦让她身处危险之中。
这是目前他唯一能够为她做的。
再无闲逛下去的心情,南宫景焕顺着原路匆匆地折返了。
回到寝宫后,他洗漱干净了坐在桌旁正欲看会儿书,突然听到窗外有鸽子‘咕咕咕’的叫声。
他立即起身来到窗前,推开窗果然看到正在窗沿徘徊的白鸽。
解下白鸽腿下的纸条,展开一看,正是铁首的笔迹,上面禀告已经有了轩辕澈的下落,已经派人去拦追堵截。
南宫景焕看了,心里一松,将纸条凑到烛火旁点燃了烧成灰烬。
翌日清晨,便有魏皇后的贴身嬷嬷来传他去晋见。
他当时正是用早膳,听到这个消息立即放了碗筷站了起来,简单地漱了口便随着那嬷嬷匆匆去了。
来到魏皇后的寝宫时,魏皇后正站在走廊上拿着小银勺给鹦鹉喂食,见他来了便抛了银勺对他笑道:“你终于来了。可用过早膳了?”
“儿臣用过了。母后呢?”南宫景焕扶着她走入寝宫在椅子上落了坐。
“母后还没用呢!这不是想着等你一起用么?既然你来了,不妨再陪母后用一点罢!”魏皇后笑道。
“是。儿臣遵命。”南宫景焕并不推辞,接过一旁廖嬷嬷递过来的象牙筷慢慢吃起来。
魏皇后看他毫无顾忌便放了心,朝廖嬷嬷使了个眼色。
廖嬷嬷心领神会,自带着众奴仆退出了寝宫,并将大门虚掩上了。
南宫景焕见了,仍然不动声色,只笑道:“母后弄得这般神秘,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儿臣说么?”
魏皇后点头起身,突然对着他盈盈下拜。
南宫景焕大吃一惊,急忙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惊慌失措地问道:“母后这是做什么?真真是折煞儿臣!”
“这一跪是母后为先前的事情向你致以诚挚的道歉。是你该受的。”魏皇后含着热泪摇头。
“母后快别这样了,快快起来罢!不然儿臣真的要羞愧死了!”南宫景焕说着便连连磕起头来,一下比一下重,将大理石地面磕得‘咚咚咚’作响,不过一会儿,额头已经磕得肿起了一个大包。
魏皇后心里冷笑,表面上却疼爱无比地急忙拦住了他,“别这样!你这样让母后更加羞愧了!快快起来罢!”
南宫景焕摇头,“除非母后您先起来,要不然儿臣便是磕死在这里也在所不惜!”
“好好好!我起来我起来!我们一起起来!”魏皇后急忙说道。
南宫景焕这才扶着魏皇后一起站了起来重新落了坐。
魏皇后看着他叹息一声,“傻孩子,你真的让母后很是心疼。”
说着又流下了泪水,“先前我不该听信他人谗言,以为你在北溟做小动作是为了对付你皇兄,当时我很失望很痛心,也很愤怒,一时冲动之下这才失了方寸,竟起了杀你之心。幸好他们没能得手,而你又及时回来向我解释了这一切,不然我良心这一辈子只怕都过不去了。那次你来去匆匆,我们也不曾好好聚聚,更不曾好好向你道过歉,这些日子我心里一直难受得紧。所以这次你回来,我便再也无法无视我过去的错误行为了,特地着你过来向你道歉。焕儿,你千万不要真的生了为娘的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