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那双仿佛寂寞了千年的眸光,尹月虽然心有要事,却怎么也不忍心拒绝他,正欲点头,魏后却一把推开了她,伸手搀扶住了南宫坷,温柔地说道:“皇上的酒量变浅了呢!岁月不饶人啊,皇上再比不得十多二十年前了,该服老的时候,还是得服老才行。既已不支,不如就让臣妾陪同皇上一起回宫罢。至于月儿,她难得出宫一趟,又年少贪玩,不如就留她在这里与怀儿焕儿一起玩罢。”
南宫坷眼光冷冷地落在她脸上,眸光闪烁。
她却始终温柔地笑着,平和的眸子除了深情还是深情。
但他分明感觉到她扶着他手臂上的那双手一直在不自觉地用力,他知道她在伪装坚强,更知道她是祈盼他像从前一样在大臣面前以礼相待。
他淡淡一笑,“还是皇后你最懂朕。那走罢!”
话一出口,他明显地感觉到她全身瞬间一松,手上的力道也放松了。
只见她笑着用蚊蚋般的声音在他耳边细语,“皇上,臣妾的心从未变过。”
南宫坷点头,不置可否,转头向尹月招了招手。
尹月急忙走上前,轻声问道:“父皇有何吩咐?”
南宫坷叹了口气,问道:“今日在集市上,你当着京城百姓的面说的那些话是气话,还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说出的话?”
尹月低头,“既是气话,也是经过多日的深思熟虑的。父皇,经历了这么多事,我和他再也回不到从前。这辈子,做兄妹已是极限,做夫妻已经绝无可能!”
“是么?”南宫坷转头看向左手边一直低头喝闷酒的南宫景焕,“看来他也很清楚这一点。”
“是。他一直是个聪明人。”尹月点头。
南宫坷的眼睛又一一扫过宴席上的众人,沉默良久,最后长叹一声,“既然如此,那父皇也不勉强你。或许是时候让你忘记从前重新开始了。今天,京城几乎所有的青年才俊都聚集到了这里,你不妨试着和他们多交流一下。无论你看上了谁,朕都会为你作主!”
尹月笑道:“父皇,如果真的有谁能够让我看上,您放心罢,月儿一定不会跟您客气的。”
听到她几近放浪形骸的回答,南宫坷的心里又苦又涩,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看仔细,别又碰到一个对你有所求的男子。”
尹月平静地笑道:“那太难了。父皇如果想要别的男子对月儿无欲无求,那么父皇就该放我离开这里。离开了皇宫,月儿只不过是一个没什么教养的山野女子而已,没人会有求于我。”
南宫坷知道她这话的意思,心里禁不住有些挣扎,但最终却低声说道:“会有那一天的,但不是现在。”
尹月耸耸肩,无所谓地笑道:“没事。我其实不在乎。”
南宫坷听了,心里莫名地有些难过,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摆了摆手。
尹月跟着一众人等将南宫坷和魏后送上了车辇,看着车辇越走越远。
黎夫人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笑微微地说道:“公主见过太子妃了罢?”
尹月笑着点头,“见过了呢!公主娴良淑德,又美丽温柔,真正是上天入地都难得的美人儿呢!原本还十分奇怪她怎么如此完美,今日见了黎夫人,才知道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黎夫人听了,嘴角禁不住大大地弯了起来,笑道:“公主真会夸人。难怪人人都喜欢公主呢!臣妇相信公主与太子妃相处一定极为融洽。”
“是呢!玉漱姐姐对月儿很是友善呢!月儿也很愿意亲近玉漱姐姐。”尹月有意无意地看了看不远处正与南宫景焕说着话的南宫瑾怀,“可惜今日姐姐没来,平白地让这宴会冷清不少。”
黎夫人听了眉头微皱,“那孩子从小身弱,谁知这次会这么巧?”
尹月似笑非笑,“是啊!确实太巧了。昨日白天里我见姐姐时,她精神还好得很。谁知过了一夜,她竟然病得连门都不能出了。不知是不是太过思念夫人的缘故。夫人平日里如果没什么事,不妨多进宫瞧瞧姐姐。夫人该明白深宫有多寂寞了。就是我都会憋出病来,更别说姐姐这种身娇体贵的人了。”
黎夫人暗暗吃惊,不甚唏嘘地说道:“臣妇也十分记挂她。只是宫里有规定,未得宣召是不得入宫的。臣妇也实在无奈。”
尹月听了,淡笑道:“以夫人的身份,如果真的有心想进宫去看望姐姐的话,月儿相信那也是很容易的。”
黎夫人苦笑不语。
尹月摆了摆手,“呀!我真有些多管闲事了。我一向心直口快惯了,夫人可别见怪。”
“臣妇岂会见怪?臣妇感激公主怜悯太子妃都来不及呢!”黎夫人急忙辩白。
尹月听了,笑嘻嘻地说道:“这就好。”
正说话间,突然一眼瞅到禄初元远远地走来,不由问道:“咦?这禄公公方才没随皇上一起离开?”
黎夫人抬眼看了一眼禄初元,淡然地说道:“是罢。他难得出一次宫,所以但凡出了宫,皇上总会让他不用急着回宫去。”
“呵呵。是么?看来他在宫外还有牵绊呢!”尹月眸光闪动。
“是人就有牵绊。想来禄公公也不例外。”黎夫人皱眉,不愿意就这个话题深入下去,转头看了看四周,歉意地对尹月说道,“公主,臣妇还有事情要去忙,恕不能陪伴公主了,还请公主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无论需要什么都向佣人要就行了。”
“嗯嗯。放心罢。我会的。夫人尽管去忙罢。”尹月点头,眼角的余光始终在禄初元的身上。
“公主,今晚这里有秋菊戏班在这里唱戏,不妨留在这里看完之后再离开不迟。”黎夫人又交待。
“好好好。”尹月心不在蔫地回答。
黎夫人挑了挑眉,突然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公主,禄公公住在城西追风胡同118号。”
“夫人告诉这个给我做什么?”尹月笑得没心没肺。
黎夫人笑得坦然,“这个地方据说皇上也不知道的,很是隐秘,公主或许有兴趣。”
黎夫人说完之后便矮身作礼告辞而去。
看着她纤弱的背影,尹月心想她倒真的是个纤细如发又面面俱到的可人儿。
黎玉漱有她这样一个母亲,倒真的是有福气。
想起自己的母亲也如此这般地关心着自己维护着自己,心里莫名地一痛。
但现在不是悲花伤月之际,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来做。
尹月深吸一口气,快速转身想要追上已经出了大门的禄初元,谁知南宫瑾怀突然从旁里穿了出来张开双臂拦住了她,笑嘻嘻地说道:“月儿,你打算去哪儿?我听说你今天当着京城所有百姓的面前拒绝了七皇弟的求婚,不知可是真的?”
“是真的。”尹月暗捺着不耐烦,“不过皇兄可不可以稍后找我谈这件事?我现在有别的事要做,就不奉陪了!”
她说完便毫不客气地用力推开了南宫瑾怀,举步匆匆地跑了出去。
南宫瑾怀不由暗恼,对着她的后背叫道:“你记着回头找我!”
“皇兄,您找月儿何事?”南宫景焕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
南宫瑾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笑道:“听说她会玩一种古怪的牌,我让她去教教玉漱,也省得玉漱在病人闲得无聊。”
“皇嫂喜清静,你叫她去,只怕打扰了皇嫂,反而让病情加重。”
“不会。你皇嫂喜欢她。”南宫瑾怀摆了摆手,但随即笑道,“不过,这丫头的脾气真的差得很。方才我想跟她说几句话,她竟然粗鲁地将我推开就跑!皇弟,你可得好好管教管教她才行!”
南宫景焕苦笑,“我哪有资格管教她?从前没有,现在更没有了。皇兄还不知道罢?今天来之前,她当着京城百姓的面狠狠地拒绝了我。”
“拒绝你也很正常不是么?我可清楚地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你对她根本没有一点那种意思。她不是傻瓜,一定可以看得出来的。”南宫瑾怀的眸子紧紧地盯着他,“倒是皇弟如今的行为与当日所言背道而驰,令人觉得奇怪。皇弟,这里四下无人,你不妨实话地告诉我,你突然又想娶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南宫景焕一脸痛苦,“当日,我确实以为自己对她是没有半分感情的,直到她拼死离去之时,我突然感觉到心很痛很空,像被人用力抽走了什么宝贵的东西一般。那时,我还不想承认,可是在重新将她找回一路回这里的时候,我每看她一眼都痛苦无比,却又欲罢不能。于是我终于知道,当初我用情戏弄了她,却也狠狠地将自己拖入了感情的沼泽之中……”
南宫瑾怀挑眉,“仅此而已?没有别的理由了么?”
“仅此而已。”南宫景焕一脸黯淡地点头。
“那如今她拒绝了你,你还要继续么?”
南宫景焕苦笑着摇头,“她生平最讨厌死皮赖脸的人,我若还要继续,不过是让她越发地憎恶,到最后只怕是连朋友都无法做得成的。所以,就此打住罢。我不想让她憎恶到连看都不愿意再看我一眼。有时候,放手是对彼此最大的仁慈。现在,我只想以朋友以兄长的身份去关心她祝福她,无论她日后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会无条件支持她。”
“看不出你倒是个情圣。”南宫瑾怀嘲讽地一笑,摆了摆手,“好了。这个话题太沉重,我们不必再继续了。走罢。我们去找九弟罢。听说他最近又弄到不少新鲜玩意儿,如今正在后院里逗得一群娇小姐直乐呢,咱们不妨也凑凑热闹去。”
“好。”南宫景焕点头,随着南宫瑾怀朝后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