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亭叹了口气,“太子妃一定要保重。”
“我省得。”黎玉漱点头,递上一盒膏药,“这是治伤良药,你拿去给他涂上罢。是我悄悄向父亲求得的。虽然可能不如宫里的好,可是这到底是我的一番心意。想着他用了我的药,我的心也好受些。”
“难为您这么多年还惦记着他。您放心,清亭一定会将它用在七殿下身上的。”清亭点头。
“谢谢你仍然愿意将他的消息告诉我。”黎玉漱眼角滚落两行泪水,急忙举手擦去了,匆匆地说道,“不说了,我先走了。以后他若遇着了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来找我。我一定会尽力帮他的。对了,那个尹月不是个好相与的善主,你想景焕让她吃了这么大一个哑巴亏,只怕恨极了景焕,一定会找到机会就为难的。这一次只是挨了一百板,下一次又不知是什么。如果可以的话,劝他尽量离那个人远一点罢。”
清亭看了一眼涟蘭殿,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尹月看着清亭送走黎玉漱后,这才转身返回到床边躺了下来,想着黎玉漱方才说的话,禁不住冷冷一笑。
看来,还未在这宫里立稳脚跟,就已经有不少敌人了。
她的生活注定不会有平静……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如今这里,情势不明,她无任何帮手,能做的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见招拆招罢了。
杞人忧天不是她的个性,现在的她真的很累很累,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大脑了。
她闭上眼由着如洪水般袭卷而来的睡意将自己拉入了梦乡。
再醒来时,已经是日落西山了。
想到香翠和孩子可能已经到了,不由一阵心慌与激动,急忙下了床,趿上鞋就往门口冲。
却在门口处停下,转身匆匆跑到梳妆台前朝镜中一看,果然看见自己双眼红肿,脸色苍白铁青,头发篷乱,明显一副伤心憔悴的模样。
该死!
她一定又在梦里哭过了!
尹月皱眉,扑到水盆前扯了帕子浸湿了,仔细地洗了个脸,到梳妆台前坐下将篷乱的头发解开重新梳理整齐了,站起来仔细审视自己全身上下一番,确定自己不再像方才那般憔悴了之后,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庭院寂寂,看不到一个人,更听不到孩子的笑声,尹月很有些失望,显然他们还没有来。
她举步往主殿走去,看到清亭坐在廊前绣丝帕。
清亭一看到她,急忙站了起来,放下手里的活计向她弯腰行礼,笑道:“公主睡得可好?”
尹月说道:“挺好。”
声音刚出口才发现沙哑得厉害,喉咙也又涩又痛,鼻子也有些不通气,整个人甚是不得劲。
清亭敏锐地觉察到了,急忙扶她坐了下来,倒了杯茶给她喝,说道:“这茶是一早七殿下就吩咐清亭准备在这里的。能够疏气通淤之效,若是刚染上风寒及时地喝一盅便会痊愈。公主赶紧喝了它罢。”
尹月接过端在手里,看了看,只见黄澄澄的一杯水,并无任何残渣,看不出由什么炮制,也没有任何药味,就如平常百姓家饮用的粗茶水一般。
她并不担心南宫景焕会下毒害她,所以什么都没问,径直一口喝尽了。
喝完之后,她果然觉得鼻子通了,嗓子眼也不那么痛了,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
她轻吁了口气,转头四下看了看,“那些人呢?”
清亭笑道:“公主是想问那些过来帮厨的人罢?七殿下刚刚将他们都打发走了。七殿下说,今晚是家宴,不需要外人在。另外,七殿下交代清亭告诉公主,公主稍安要等的人一定会在今晚恰当的时候到来的,请公主稍安勿躁。”
尹月冷笑,“家宴?他有家么?”
清亭听得刺耳,却温柔地笑道:“在七殿下心里,公主就是他的梦他的家。您在哪,家便在哪。”
“你还真的是他的人。连说话都像极了他。”尹月似笑非笑地打量她。
清亭低头,淡淡地说道:“奴婢不是像他,奴婢只是将他当作了家人。”
“那他呢?他可曾把你当作了家人?”尹月挑眉。
清亭抬头灿烂地笑,“殿下是奴婢的主子,主子的心思,做奴婢的向来不会瞎猜。所以公主若觉得好奇,不如去问殿下好了。奴婢实在无法回答公主的问题。”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尹月不禁赞道,“他把你独自扔在这里,真真的地浪费了你的才能。你还这么年轻,真的甘心在这里独自消磨掉你的大好年华么?如果现在有机会让你选择另一种人生,你可愿意接受?”
“奴婢相信殿下为奴婢做的安排是最好的安排,所以奴婢很甘愿地留在这里,也喜欢这里,公主不必为奴婢担心。”清亭淡笑道。
尹月正欲再说,突然南宫景焕的声音淡淡地从身后传来,“尹月,你现在就这么急着撬我的墙角拆我的台么?”
清亭一见他来,当即福了一礼转身悄悄退下。
尹月坐了下来,随手拿起那块绣了半朵墨荷的丝帕朝他扬了扬,“我只是替她可惜,如此大好年华竟然被你无情地淹没在这里。七殿下,如果你对她无意,又何必耽误她?”
南宫景焕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看着清亭远走的背影,低声说道:“我和她情如兄妹,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主仆关系。在搬离这皇宫之时,我便向父皇求了她的自由。所以,她从来都是自由的,我并没有绑缚她,无论她什么时候想离开都可以走。”
“哟!这么说是我误会了你?看不出你竟然还是个有情有义的主儿呢!”尹月嘲讽地笑。
“你知道的,我从来就不是个无情之人。”南宫景焕叹了一声。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兴趣了解你。若花了心思了解你,你以为你现在能和我坐在西周的宫里赏花么?”尹月冷笑,端起茶浅啜了一口,微眯着眼看向不远处的那一片姹紫嫣红。
此时,夕阳西照,彩霞满天,给世间万物披上了一层瑰丽而浪漫的轻纱。
一切美丽而富有诗意,让人情不自禁地沉醉其中。
尹月凝视着天空万丈晚霞,眸子莫名地变得璀璨夺目。
如果,如果南宫景焕没有背叛她多好,那么他们如今并排而坐一起欣赏晚霞的画面该有多么温馨而美丽……
一声轻浅的叹息声从心底深处飘了出来,然后慢慢蔓延,最后满心的失落、惆怅、忧郁与伤心。
他们,终究错过了最美好的契机,终有一天,他们会兵刃相见……
她凝视着天边晚霞愣愣出神,南宫景焕却凝视着她愣愣出神。
霞光中,她的眼睛微眯,羽睫轻颤,红唇微微开启,露出几颗碎玉般的贝齿,带出几分性感的诱惑,让他禁不住深深地怀念亲吻她的滋味。
如果有选择,他真的愿意时间回到他们最情投意合的时光,只可惜造物弄人,有些背叛是不得已而为之,有些爱情注定无法圆满。
尹月很明显地感觉到他灼灼的目光始终在自己的身上驻留,不由眉稍微挑转头看他嘲讽地笑道:“怎么?在这美人如云的宫里,你的眼睛仍然只愿意停留在我身上么?南宫景焕,我就如此吸引你么?”
“你就如宝石煜煜生辉,我无法不被你吸引。”南宫景焕轻叹,“你知道么?我真的很希望以后的一生就这样和你一起坐在摇椅里看着霞光慢慢变老。我曾经设想过这个场景,很美好不是么?”
尹月心一痛,笑得却愈发灿烂,“嗯。这样的情景想起来的确很浪漫很美好。不过可惜,陪你变老的一定不会是我。”
南宫景焕的眼神一黯,暗叹一声没有再说话。
这时,清亭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眉清目秀甚是俊朗的男子,还有一个衣着华贵作少妇打扮的女子,女子手里牵着一个粉嫩嫩的漂亮小男孩,可不正是香翠和孩子么?
尹月激动地站了起来,飞快地朝他们走过去。
而原本一脸迷茫与警惕的香翠和孩子陡然见到她,瞬间激动得满脸胀红。
“姐姐!”香翠一把抱起孩子小跑着冲向尹月。
“妹妹!煊儿!”尹月轻叫,张开怀抱将他们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姐姐,看到你安全便好了。”香翠哽咽,将孩子送到她怀里,“煊儿天天闹着要见你,今天他们说要带我们要见您,我还以为他们在骗人,没想到……”
“我没事。我怎么会有事?”尹月轻摇头,眼眶湿润地抱着孩子亲了又亲,低声问道,“倒是你们这些日子可有受委屈?”
“我们的行动受到了限制,可是锦衣玉食独家小院地供着,倒也没怎么受委屈。”
“这就好这就好。”尹月喃喃,脸已经湿润一片,全是孩子胡乱亲吻时留下的口水。
这时,京都府尹走了过来,对着尹月深深地鞠了一躬,温暖地笑道:“臣张赫石拜见公主。公主金体安康。”
尹月看这张赫石身材颀长,一表人才,更举止彬彬有礼风度有加,谈吐儒雅从容,一看就是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不禁转头看了香翠一眼,见香翠也正看着张赫石,眼中竟有少女怀春的情结,不由暗叹一声。
“张大人不必多礼。不知张大人今年贵庚?家里如今几位妻妾?”尹月牵了香翠和孩子在一旁落了坐。
张赫石一愣,随即笑着回禀,“臣今年年方二十一,尚未娶妻。不过家里倒替臣定下了一门亲事。估摸着今年过年前会婚娶。”
“呵呵。是么?张大人身出名门,翩翩佳公子,所娶的妻子一定也出身富贵美丽大方。”尹月看了香翠一眼,见她笑容僵硬面容惨淡,便伸手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
香翠看她一眼,勉强地回以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