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香却拉住了她,笑着悄悄地说道:“娘娘,奴婢理解您渴望见到皇上的心情,不过您不觉得您现在的妆容太淡了么?不如咱们先回宫去好好地整理一下妆容再前往东宫也不迟啊。”
陆幻菱摇头,“不。如果他变了,那么无论我是什么模样,他都不会介意。从前,他对那个女子可不就是这样么?”
“话是这样说,不过……”雁香还想再劝。
陆幻菱却摆了摆手,越发地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雁香无法,只好随在了她身后。
此时的东宫已不再是从前南宫瑾怀所住的宫宛。
那座宫宛已经被南宫景焕令人拆除了,改建成了一处林宛。
现在的东宫是原来他住过的宫宛,里面管事的仍然是清亭,离太后所居的宫殿紧挨着,所以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陆幻菱便已经站在了东宫门前。
她站在门前,抬头看着那六米来高的院墙,心莫名地一阵阵发慌。
整了整衣服,又抚了抚有些散乱的头发,转头心慌意乱地看向雁香,低声问道:“我现在看起来怎么样?”
“像从前一样素静美丽,不过双颊比往日要红润,让人想起天边的朝霞。眼睛也比往日清透明亮,眼光灼灼,让人看了莫名地热血沸腾。”雁香笑嘻嘻地说道。
陆幻菱也不禁笑了,伸手轻轻地打了她一下,娇嗔道:“看不出你倒有几分文采。让你在我身边做丫头,倒委屈了你。”
雁香笑道:“奴婢哪有什么文采,不过是看戏里都是这样说的。不过娘娘真的很美。皇上一定早就发现了这一点呢!”
陆幻菱越发地紧张了,抿唇笑了笑,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准备好了,你去叩门罢。”
“是。”雁香点头,急忙上前握住铜环轻轻地叩响了门。
门开了,出来的是小宫女彩霞,她一看到她们不由很有些愕然,行礼问道:“娘娘,您这个时候怎么来了?”
离月中还差着好几天,照规矩陆幻菱这个时候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陆幻菱温柔地笑道:“本宫昨儿个做了个噩梦,梦见晨儿病了,这才急着前来看看。”
“娘娘,有时候梦是反的。您可不能全信。晨哥儿好着呢!今天早上还连吃了两大碗血燕粥呢!现在正由皇上牵着手在后园子里散步呢!”彩霞笑着说道。
“是么?那本宫就放心了。不过本宫既然来了,不如彩霞你就行个方便,让本宫进去悄悄地瞅一眼晨儿罢。只一眼便好,绝不会给彩霞你添加麻烦的。”陆幻菱客客气气地说道。
这东宫所有的宫女太监都是由清亭亲手挑选的,谁都知道清亭虽名为南宫景焕的婢女,可实际上与他却是兄妹之谊,这宫里无论是谁都对她客气三分。
自然的,她的手下人也是与众不同的。
陆幻菱虽为贵妃之尊,可在清亭面前却不敢托大。
“娘娘,奴婢理解您折心情,可这不合规矩。”彩霞不安的咬了咬唇。
雁香皱眉,正想说什么,陆幻菱拉住了她,笑道:“既如此,那本宫也不勉强你了,省得让你为难。那就这样罢。本宫先行一步。等过几天再过来看晨儿罢。”
说着正欲转身,却突然看到不知何时南宫景焕牵着孩子站在了院中,正淡淡地看着她。
她一惊,急忙跪了下来,“臣妾叩见皇上。”
南宫景焕淡淡地说道:“你怎么来了?今儿个可不是你该来的日子。”
他的声音云淡风轻,可是却生生地叫她听出了一身冷汗。
她强作镇定低低地说道:“臣妾昨儿个做了个噩梦,梦见晨儿身体欠安,一时心里牵挂,所以想着过来偷偷地看晨儿一眼。臣妾错了,还请皇上责罚。”
“是么?”南宫景焕挑了挑眉,一挥袍袖,“起来罢。既然已经来了,不妨就进来看看晨儿罢。”
“多谢皇上!”陆幻菱又惊又喜,急忙起身走了进去半蹲半跪在孩子面前,拉住了他热乎乎的小手,莫名心酸地叫道,“晨儿,你好么?”
孩子点点头,却挣脱了她的手,转身抱住了南宫景焕的大腿。
显然对于这个一个月来两次的女人,他很不习惯她的亲昵。
这若是在平时,陆幻菱根本就不在乎。
可是今天,她却觉得心痛,一时之间,热泪盈眶,嘴唇颤抖得说不出话来。
南宫景焕皱了皱眉,抱起孩子温柔地说道:“晨儿累了么?”
孩子用力地摇头。
南宫景焕笑道:“如果不累的话,那叫彩霞带你去御花园里逛逛罢。”
“嗯。”孩子点头,抱着南宫景焕的脖子在他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这才由着彩霞抱了过去。
看孩子由彩霞牵着走远,南宫景焕才淡淡地说道:“见过孩子了,看到他这般健康,你也该放心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爱护他,他什么都不缺,你大可不必担心。”
陆幻菱点点头,哽咽地说道:“是。是臣妾多想了。还请皇上恕罪。”
“嗯。下次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南宫景焕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转头对立在一旁的清亭说道,“清亭,接下来的这段日子你要更辛苦些了。”
清亭点头,却有些不放心地说道:“皇上,您真的决定要出远门?”
南宫景焕点头,“朕已经足足两年未出宫门了,也是时候出去走走看看了。不然朕就真的成个不体察民情的昏君了。”
陆幻菱听了,不由大惊,“皇上要出宫?”
“嗯。”南宫景焕点头。
“那皇上可已确定了随行人员?”陆幻菱的心莫名激动,大着胆子说道,“如果皇上不嫌弃的话,臣妾愿意随皇上一路。”
南宫景焕笑了,挑眉道:“你?还是算了罢。朕与你天天在宫里见面还不够么?何必出宫还随着?”
说完不再多说,转身就走。
陆幻菱呆怔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冷漠而绝决的背影,心碎了一地。
原来,方才的猜想不过是她的自我欺骗。
他处死才人,来这东宫看孩子,根本与她没有丝毫关系。
他像从前一样不在乎她。
她予他来说,只是性起时的工具,连是那个女人的替代品都称不上。
她只是一个悲剧一个笑话……
“娘娘,您累了罢?不如坐着歇一会儿。清亭让人给您沏杯茶罢。”
耳边传来清亭满含怜惜与同情的声音,将她生生从痛苦悲愤中拉了出来。
“不用了。谢谢你清亭。本宫想起还有件急事要做,就不耽误你了。”陆幻菱听到自己的声音空洞而机械地响起,更感觉到自己的嘴角在僵硬而拼命地往上扬。
虚伪的面具总是要戴,尽管已经很累……
她带着雁香逃了似地飞奔出了东宫,一路如没头苍蝇般乱冲乱撞。
等到不小心绊到一块小石子,这才痛得止住了脚步,一抬头,这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回紫寰宫,而是不知不觉来到了御花园里。
远处,透过斑驳的树影,她看到彩霞正牵着孩子的手蹲在一棵花树前不知道在看着什么。
彩霞的脸红扑扑的,眼睛里满满的是溺爱是疼惜。
孩子的脸也红扑扑的,白白胖胖的脸上充满了惊喜与梦幻般的笑容。
这样的情景生生地刺痛着她的眼睛。
陪在孩子身边的该是她,那种溺爱疼惜的眼光原本也该只属于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个贼一样地躲在树丛中悄悄地窥探着,连抱抱孩子的资格都不能有!
南宫景焕!你何其残忍!
“娘娘,您流血了!赶紧让奴婢帮您好好看看罢!”耳边传来雁香的一声轻呼。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右脚不知何时已脱了鞋子,此时正搁在雁香的膝盖上,殷红的血液正汩汩地从脚尖冒了出来,浸湿了白色的袜子。
雁香小心翼翼地将袜子褪下,只见她大脚趾的指甲盖几乎全掉了下来,只有一点点还连着皮肉。
雁香脸都变色了,不安地问道:“娘娘您痛么?天啊!这指甲盖都快掉下来了,一定痛得要命。奴婢先简单给您处理一下罢。只是这指甲盖……”
话音未落,却见陆幻菱伸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地将只连着一点皮肉的指甲盖用力地扯掉了。
雁香惊呼一声,“娘娘,您不痛么?”
陆幻菱摇头,淡笑道:“不痛。一点都不痛。”
她倒真的希望自己能够感觉到疼痛,那样的话,至少可以分解一下她心里的痛楚,可是没有,真的没有。
她感觉不到一丁点身体的疼痛,痛的只是她的心。
她的心很痛很痛,流的血多得快要将她整个人都淹没了。
到底还是在乎的。
尽管一直让自己不要在乎那个人,在乎孩子,可是她还是在乎了。
在这一刻,她痛恨着自己,更痛恨着那个早已尸骨无存的女子。
既生瑜,何生亮?
她们为什么要同生于这样的一个时代,更为什么要都与那个男子有着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最可恨的是,她再恨也没有办法了。
她永远斗不过一个死人,永远……
雁香看着那汹涌而出的鲜血,慌得不行,急忙撕下一角衣裳快速地将陆幻菱的脚包扎了,然后去伸手扶她,“小姐,这血流得太厉害了,只怕止不了血。咱们赶紧回去处理一下罢。”
“由着它流罢。总有止住的时候。”陆幻菱漠然地摇头。
“这怎么可以?”雁香急得直跺脚,“您得保重才行。”
陆幻菱淡淡一笑,“这副身体保不保重都没什么要紧。”
“娘娘,您不能自暴自弃……”
“嘘!”陆幻菱轻嘘了一声,眼睛转向远方,“别吵。让我好好看看孩子。他出来得少,让我侥幸能够碰上的机会更少。”
“娘娘……”雁香轻叹,一时之间莫名心酸,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