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坷的笑容越发地淡了，“坐在这个位子上，最要紧的便是掌控所有人的心。如果你看不透你身边人的心，那么迟早有一天你会被你最亲近的人给生吞活剥了。不可否认，一直以来你舅舅都十分支持你，这一路来都是她在为你保驾护航，有他关照着，朕省了很多心。因为朕知道他不会容许任何人谋害你。”
“父皇是说，一直不太在意皇儿，只不过是有舅舅护着？”南宫瑾怀颤声问道。
“不然你以为呢？”南宫坷苦笑，“朕从来都知道，你与焕儿同样的聪明，你如果不是被你母后压制太多，你不会这么叛逆，也不会这么冲动。朕同样知道，你舅舅还会教会你许多别人觊觎的武艺。你其实就如一块璞玉，只要时间的打磨，必将绽放耀眼的光芒。从一开始，朕的心意就没有动摇过。朕只是需要让你经历多一些。现在，你越来越成熟了。虽然时不时地还有些小冲动，但只要你刻意控制，不会是大问题。朕的话说完了，现在你可明白朕的苦心了？”
南宫瑾怀缓缓点头，沉默良久，才说道：“可是父皇并没有告诉我，父皇今天告诉儿臣这个，是否需要儿臣做出什么交换？”
南宫坷定定地看着他，嘴角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怀儿，你不愚蠢，你知道朕想要你做的是什么。这不是交换，而是身为帝王必须做的事情。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做。由朕来完成。虽然历时久一点，不过也没关系。结果也仍然不会变。”
南宫瑾怀的心在颤抖，“儿臣明白了。”
南宫坷淡笑，“好好想想。别急着给答案。焕儿此去路途遥远，咱们有得是时间。”
南宫瑾怀点头，“儿臣会尽快给父皇答案。”
“嗯。很好。”南宫坷满意地点头，坐直了身体，说道，“如果没有别的事了，就跪安罢。”
“儿臣还有一事相求。”南宫瑾怀重新跪了下去。
南宫坷笑容收敛，点了点头，温声说道：“朕早看出你是个孝顺的孩子，所以你想求的事情是关于你母后么？”
“是。父皇，儿臣……”南宫瑾怀正欲说下去。
南宫坷举手制止了他，淡淡地说道：“你知道你母后犯了什么罪么？”
“知道。此事儿臣有责任。那洛启原来不过是儿臣养在外面的男宠。母后为了不让您知道儿臣在外面做的丑事，便让舅舅派了杀手前去取他的性命。不想他逃了出来，又机缘巧合地碰到了禄初元。禄初元觊觎他的美色，便欺骗他说可以带他入宫做太监为由将他带进宫藏在了他住所的秘室里……”
南宫瑾怀简略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当然其中并没有涉及到尹月。
最后他说道：“母后也是被他欺骗。您想想看，洛启是久混风月场之人，他说出的甜言蜜语能将男人的心都给化了，更何况女人？再加上他的长相实在俊美至极，母后一时被他蛊惑，这才做出了错事啊！而且母后在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之后，立即亲手处理了洛启。父皇大人有大量，请从轻发落母后罢。”
南宫坷双手交叉放于胸前，冷冷地说道：“不管她做了什么，都没有办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事实就是她惑乱后宫，与人通奸，并且怀孕之后，不但不立即采取措施，反而威逼蔡健在朕的食物里下药，让朕与她一夜春宵，你觉得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若不是朕昨日晚上一时兴起，不小心让她流产，朕还就被她蒙骗了！她犯下如此令人发指的罪行，朕没有将她问斩，反而请御医给她治病，再好吃好喝地供着她，原本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不想你这个未来的国君生活在她的阴影之下！可是朕能够做到的，仅此而已。你若想求朕让她恢复从前的生活，朕现在就可以告诉你，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怀儿，朕知道你心疼你母后，可是也请你尊重一下你父皇，还有你自己的前程。”
南宫瑾怀哑口无言，沉默良久，才又低声问道：“一切尘埃落定之后，父皇准备如何处置母后？儿臣想知道父皇的具体想法。”
南宫坷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在殿内踱了几步，才说道：“放心。目前朕暂时不会治她的罪，只是将她幽禁在仁寿宫而已。看在你的面子上，虽然吃穿用度比不得从前，但也一定不会亏待她的。至于日后，得等你回来再说了。但朕可以答应你，一定给她找一个合试得体的罪名，至少不会给你抹黑的罪名。而且朕也不会要她的命。更不会逐去冷宫。仁寿宫，她可以住一辈子。当然，也一辈子不能走出一步。”
南宫瑾怀听了，浑身轻颤，正欲求情，南宫坷却淡淡地瞥了一眼，“怀儿，这是朕的底线。你莫要再求，朕不想与你之间因这件事起纷争。而且你也要明白，凡事都有后果，所以凡事都不可任意而为之，在做之前，须得三思而后行。另外，作为一个未来的帝王，你得学会取舍。当你坐在那高位之上时，你要眷顾的是你继承，并且要开拓的江山，而不仅仅只是你在意的人。”
南宫瑾怀听了，沉重地点头，“儿臣明白。”
他已看出，南宫坷的心意已绝，再说下去，也是枉然。
而且，南宫坷为了他，的确做出了很大的让步。
魏后能得这样的结局，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南宫坷见他没有再继续纠缠下去，暗松了口气，看了看他，最终又说道：“月儿聪明机智，手段了得，本来有这样的女子在你身边，朕应该感觉很欣慰。不过，她到底是北溟亡国之妃，她的心思绝不仅仅只是想做你的妃子。你要好好防备，该下决心的，还是得早些下决心。”
南宫瑾怀脸色苍白，“父皇是在担心儿臣掌控不了她？”
听着南宫坷这番话，他不得不震惊。
原本以为南宫坷对尹月有着深深的眷念，一直没有放弃过要占为己有的心思，却万万想不到原来再有感觉，也不能迷糊他的帝王之心。
他的父皇，城府之深，无人匹敌……
今日在这里的父子之间貌似开诚布公的谈话，又有几分真心几分算计呢？
南宫坷淡笑，“呵呵。或许一切都是朕过于担心了。不过身为你的父皇，提醒你是必须的。”
南宫瑾怀点头，“儿臣明白。”
“明白就好。没有其它的事情的话，就退下罢。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想清楚，希望怀儿你不要让朕等太久。”南宫坷意味深长地说道。
“是。儿臣告退。”南宫瑾怀躬身退下。
走出御书房，重新站于阳光之下，他深吸了口气，心情与之前相比，已是好了很多。
只是想到身上背负的负担，他的心又瞬间沉重起来。
南宫瑾怀又去了一趟仁寿宫。
魏后一看到他，便叹气，“怀儿，不是让你莫要再来么？你何苦又巴巴地跑了来？”
南宫瑾怀不吭声，只默默地倒了杯茶递到她手里。
魏后接过茶，看着那淡淡的绿色沉默半晌，突然问道：“他终究是要杀我么？以什么罪名？不会是惑乱后宫罢？毕竟他要顾面子么？”
说到这里，突然失手跌落了茶杯，惊悸地抓住了他的手，张惶地问道，“这件事会不会连累你？”
“放心罢。”南宫瑾怀叹了口气，“父皇念在往日情份，只是要废除你皇后的名号，打入冷宫而已。这里，就是您的冷宫。至于儿臣，丝毫未受到影响。父皇已经立下遗诏，不日即将宣布儿臣为唯一的皇位继承者。母后和舅舅一直努力的结果，今天终于得到了。”
魏后听了，长呼了口气，嘴角边绽开了一抹微笑，伸手轻轻地抚摸南宫瑾怀的脸颊，低声说道：“这就好这就好。”
南宫瑾怀站起身来，低头想了想，终究什么都没说。
魏后看出他有心事，不由疑惑地问道：“怀儿，你是不是还有事情没告诉我？有你舅舅的消息了么？他不会有事罢？这一次，你父皇有没有提到你舅舅？”
南宫瑾怀闻言顿了顿，说道：“有。不过父皇说此事不连坐。由母后一人担着就行了。父皇说儿臣有些事还不成熟，身边少不了舅舅，还有黎大人的扶持。”
南宫瑾怀没有说实话，因为不想让自己的母亲再担心害怕，更因为他一时半刻不想做出任何决定。
除魏，表面上他的父皇是为了他以后的江山，背地里，谁又能明白父皇的真心？
会不会有可能又是一场算计呢？
只怕一切都是谎言。
一时之间，南宫瑾怀满心凄凉绝望，看不到未来。
魏后听了，一颗心才算彻底落了地，笑着点头，“如此甚好。那样的话，你舅舅可以继续帮助你。不然你身边没人，我终究放不下心。”
南宫瑾怀点点头，看了看魏后脏污的锦被，“呆会，我会令人送新的被子和换洗的衣物过来。不管如何，生活还得继续。”
魏后淡笑，“我没事。我会活得好好的。我得亲眼看着你坐上那九五至尊之位，才能安危闭眼。”
南宫瑾怀点点头，看了看她，却想不出有什么话可以再和她说了。
魏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你才成亲，别在这种血污之地呆着了，回去，好好地陪着你的月儿。这种时候，她的支持也是少不了的。千万别冷落了她。”
“儿臣明白。儿臣告退。”南宫瑾怀慢慢退了下去。
出了仁寿宫，一路慢慢地走着，一边走一边想着心事，一颗心沉甸甸的。
不知不觉中便走到了东宫。
尹月一直在门口候着，可是却没有上前迎他，只是淡淡地瞅着他，眼睛里有猜疑，更有疏离。
他心一痛，自然明白她这样的表现皆缘于之前他无情的拒绝。
可是他同时也明白，不管她爱不爱他，她都是真心地在担心他。
其实，这就够了……
他不想再去计较她曾经的欺骗和利用了，就算是一辈子被她欺骗利用如何，他能改变自己想要护卫她的心么？
深吸一口气，他立住身子，张开手臂脆弱地对她笑，“你就不打算过来抱抱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