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普普通通充满关心担忧,让人暖心的话,南宫瑾怀的心却冰冷一片,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空洞地响起,“多谢父皇。儿臣呆会便过去看看。”
南宫坷听了,这才回头看他,满意地说道:“嗯。仁孝之人,总是能令人敬仰的。”
随即转移话题,看着尹月笑嘻嘻地问道,“月儿,这里的雪可有你们北溟的漂亮?你觉得哪里的雪景更好看?”
尹月笑道:“月儿的家在哪里,哪里的雪景就最美。”
说着将南宫瑾怀的手牵了起来,深情脉脉地笑,“这里因为有了你,才变得美丽,才是月儿真正的家。”
南宫瑾怀配合地回以深情的笑。
南宫坷看得索然无味,干笑道:“年轻人的爱情,如火如荼,看得朕这个老人家也热血沸腾啊!只可惜朕老了,再也爱不动了,不然也得好好再去寻找寻找所谓的爱情。朕啊,什么都不想了,就想着如何将国家治理好,将一个强大昌盛的国家妥妥地交到怀儿的手里。”
“父皇还如此年轻强壮,哪里老了?”尹月笑道,“您可不能认老,月儿还等着下次狩猎时,跟父皇比比看谁猎到的猎物最多呢!”
“呵呵。好!就冲着你这句话,朕就暂且不老。等着与你好好地比拼过后,朕再老也不迟。”
“呵呵。那可有得比了。月儿知道父皇英明神武,绝对比不过父皇。不过月儿绝不会轻易认输,一定会每年找父皇挑战的!父皇可要准备好接招哦!”
“好好好!朕一定奉陪。”
在尹月的特意调节下,原本有些凝重的气氛再度变得轻松下来。
最后,一顿家宴总算是在轻松的氛围中安然地度过了。
饭后,南宫坷并没有如先前所说继续留下来,而是以酒喝多了的借口坐着轿辇回了乾清宫。
上轿之前,他意味深长地对南宫瑾怀说道:“记着去看看你的母亲。”
“儿臣知道。儿臣恭送父皇,父皇一路好走。”
南宫坷这才放下轿帘。
看着那顶明黄色的轿子走远,黎玉漱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迷惑不解地低声问尹月,“妹妹,皇上怎么突然让我明天去看望家父了?”
“那意味着咱们的禁令可以解除了。”尹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南宫瑾怀。
黎玉漱喜不自禁,“真的么?难我明天当真可以去了?”
尹月拍了拍她的手,“去不去,爷说了算。”
黎玉漱有些不明白,却也不敢前去问南宫瑾怀,只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反正也是明天的事,我明天问问爷。”
“嗯。”尹月点头。
黎玉漱看了看眉头紧蹙,站在风雪中一动不动的南宫瑾怀,知趣地说道:“你陪爷说会子话罢。我先进去了。快过年了,咱们宫里杂事也多了起来,我得盯着点。”
“好。姐姐辛苦了。”
等黎玉漱离开,尹月这才走到南宫瑾怀身边,轻轻地问道:“需要我陪你去么?”
南宫瑾怀听了,心里极其不悦,厌恶着她洞悉万事的机敏,这让他觉得难堪而愤怒。
他转头冷冷地看她一眼,“不用了。天寒地冻的,你赶紧回去休息罢。”
尹月看出他眼中的厌恶与愤怒,不由暗叹一声,再没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再出来时,看到他还在风雪中伫立,浓密的黑发上,箭眉上已经堆积了厚厚的雪花,白花花的一片,仿佛顷刻间,他便老去了。
尹月看得莫名怆然,悄悄地走上前,轻轻地给他披上白狐大氅,将宫灯和油纸伞塞到他手里,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她知道,此时此刻,无论她说什么都是错的。
即便她是真的在关心他,他也不会再信任她。
在他们之间,信任早已成了遥不可及的奢侈品。
感觉到突然的温暖,听到身后传来碎碎的脚步声,南宫瑾怀心酸莫名,牙一咬,终究是举步朝仁寿宫方向行去。
几个时辰连续不断的大雪,早就让雪积了厚厚一层,淹没了他大半只靴子,每一步,都得用力从雪中拔出,再深深落下。
此时,已是亥时三刻,各宫早关闭了宫门早早安歇了,四周万簌俱静,南宫瑾怀只听到自己靴子踩在雪地里的声音,还有雪从树梢上扑簌而下落在地上的声音。
这些声音在这样的黑夜里越发让大千世界变得冷清可怕,他再次感觉自己被人遗弃到了一个无人的世界。
除了他自己,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陪他前行的人。
他原本以为已经找到了的,可现在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他的错觉,他根本一直不曾找到过……
就这样独自踏雪而行,一步一步,虽然缓慢虽然艰难,可是他还是咬牙往前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站在了积了厚厚一层雪的台阶上。
宫门上的铜环也露了厚厚的一层雪,抚去表面上的雪,显露的却是一层透明的冰,可见这个铜环已经有时间未被人叩响了。
南宫坷深吸一口气,用力拉起铜环再用力地叩响了门。
不过一会儿,他听到里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不过一会儿,门开了,宫女环儿吃惊地看着他,“太子殿下,您怎么……”
话还未问完,南宫瑾怀已经伸手将她推到了一边,举步匆匆走了进去,这一次,步履匆匆,再没有任何迟疑。
环儿急忙探着看了看外面,见并没有什么异常,这才暗松了口气,急忙关上门,转身紧随在南宫瑾怀身后,想去替他斟杯茶。
可是他快步踏入魏后的寝殿后,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这异常的举动,让环儿该落地的心瞬间又高高地拎了起来。
不会真的出什么事了罢?
环儿不安地看了看紧闭的门,既不敢进去,也不敢退下,就这样在廊前不断徘徊。
而南宫瑾怀进去之后,便看到魏后仪容整洁地快步从内室走了出来。
“怀儿!我听到好消息了!我就知道今天你一定会来的!”魏后兴奋而喜悦地拉住他,眼睛煜煜生辉。
经过半个月的调养,魏后的身子在慢慢复原,脸色也好了不少。
虽然头上再无任何头饰,没有往日的光华,可这一份难得的素净却是美丽的。
他的母后,果然是不一般的坚强。
南宫瑾怀点头,温柔地笑,“母后总算可以放心了。”
魏后拉着他在桌前坐下,指着桌上的几碟小菜,笑道:“今儿个难得开心,你陪母后喝几杯。”
“好。”南宫瑾怀点头,执起酒壶倒了两杯酒。
酒是早已烫好的,热热的喝进嘴里,很舒服,可是心里却火烧火燎的很难过。
魏后不停地往他碗里挟菜,笑嘻嘻地看着他,就如看着稀世珍宝。
南宫瑾怀的心里感慨莫名,从前她每次见他,总是少不了数落与责备,而现在才是一个慈母看儿子的眼光。
他不知道自己该喜该悲。
等他喝了两杯酒,魏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打探到你舅舅的消息没有?他去了那么久,也该回来了罢?”
南宫瑾怀手一滞,缓缓放下手中的杯子,说道:“我也正担心。今儿个特地跑了一趟魏府,听闻舅舅还在继续伏击。七皇弟不简单,一次次都死里逃生。这场追逐也不知道要继续到什么时候。如今局势微妙,舅舅离开这么久,也不知道各处的人员会不会人心惶惶。我在想,或许代替舅舅去各处巡视一圈,这样也算安定一下军心,让他们不至于胡思乱想。不管如何,有他们在,我的心也不至于慌张。”
魏后一惊,“你父皇还没定我的罪,你又刚被确认为皇位继承人,应该不至于军心焕散罢?”
南宫瑾怀苦笑,“虽还未定罪,但您被幽禁的消息还是已经流传了出去,坊间各种版本都有,再加上舅舅远离,要想不军心焕散实在有点难。”
魏后听了,眉头紧锁,缓缓点头,“你说得对。”
南宫瑾怀摆了摆手,“不过,我们在这里焦急担心也没有用,舅舅的力量究竟分布在哪里地方,我根本不太清楚。我所知道的,不过是两三处而已。若是发生叛乱,我也没办法阻止。”
“你等等。”魏后站了起来,匆匆往内室走去。
看着魏后的背影,南宫瑾怀的心里又苦又涩,执起酒杯仰头一口喝干。
倒上酒,正欲再干,魏后双手抱着一个锦盒匆匆地走了出来。
“这是什么?”南宫瑾怀明知故问。
魏后将锦盒打开,拿出里面一张纸递给南宫瑾怀,“你一定要收好。若是给外人得到了它,可就大事不妙了。”
南宫瑾怀接过展开一看,果然是一张地图,地图上有用朱笔标注的赫然便是魏天成分布各地的隐蔽势力。
南宫瑾怀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标记,不由暗暗惊心,叹道:“原来魏氏的力量竟然有这么雄厚?”
魏后听了,傲然笑道:“魏家在你祖父手里就已经很不错了,到你舅舅手里,越发地发扬光大,只不过你舅舅为人处事都极其低调,要不然今日就算我犯了再大的错,你父皇也绝对不敢轻易动我!这张地图你一定要好好保管好,在这皇宫里,人心难测,就连你父皇,你也不要完全相信。若有一天,他想对你不利,这将是你的退路。明白了么?”
“孩儿明白。”南宫瑾怀小心翼翼地将它叠好放入怀里,长呼一口气,“那事不宜迟,孩儿明天便动身前往。巡视完之后,如果舅舅还未把七弟拿下,那孩儿便亲自前去助舅舅将七弟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