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尹月走近他,紧紧地凝视着他,“为什么不杀了我?怕这是陷阱?还是舍不得杀了我?”
铁首猛然抬头,心里一片骇然,“你说什么!”
尹月淡淡地说道:“你既是死士,便应该比谁都明白死士的第一法则是什么。主人下的命令,无论你是否愿意,都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当初,南宫景焕想杀我,可你却冒着被南宫景焕处死的危险救下了我,我一直很感激你,却不愿意去想你为我以身犯险究竟是为了什么。可是现在,我想当面问问你,你当初那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铁首暗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因为我知道他会后悔,我只是想给他一个后悔的机会。”
“是么?仅仅是这样?”尹月轻叹,伸手抚摸他英俊却有些粗糙的脸颊,“铁首,呆在我身边不好么?我需要你帮助,而且我相信我会比他还要在乎你重视你。留下来罢。”
铁首无力至极,转头看了看南宫景焕,最终点了点头,“好。我留下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尹月笑了,放下手说道:“你尽管说。”
“放了陆贵妃。在这场战争中,她是最无辜的人。她不该有这样的结局。”铁首低声说道。
尹月挑眉笑道:“既踏入了这皇宫,便没有谁再干净再无辜。今日一事,若不是她出手,我还没有这么快成功。所以你说她无辜,实在有些过于牵强。你之所以救她,只不过是因为你们不小心有了一夜之恩罢?”
铁首身子一僵,竟作不得声。
尹月叹了口气,“其实你想要救她,直接跟我开口便是了,你提的要求,我是一定会答应的,何苦为她找理由?”
“那你到底答不答应?”
“当然。我这便令人放了她。你若不放心,你可以骑马亲自护送她到你认为安全的地方。处理好一切之后再回来见我。当然,你也可以随她一起远走高飞。你放心,我不会去追捕你们的。你曾经对我的恩情,就算你要求以性命相交,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的。”尹月温柔地说,一双水眸淡淡地梭巡在他脸上。
铁首莫名心颤,慌乱地避开她的眼神,低声说道:“当日与她那一夜,不过是宿醉的后果。”
“嗯。我明白。你不用解释。不过从这一点,我更加欣赏你的为人。铁首,我真的没有看错你,你真的是一个多情多义的男人。再说一遍,如果你想要和她一起走的话,我会放手。这一辈子,你和她都可以过得快活自在,绝不会有任何人前去打扰你们的。”
铁首摇了摇头,“不。我们对彼此无意。真的在一起,不过是两两相厌。我这就送她离开,一个月后我会回来找你。”
尹月笑了,对着铁首深深行了一礼,柔声说道:“多谢。”
铁首纠结地看了看她,终究一字未说,长叹一声,转身匆匆离去。
杜俊良走了进来,眉宇紧锁,沉声问道:“你当真就这样由他走?不担心他结党营私暗中图谋不轨么?”
尹月摇头,“不。他不会。更何况,这是我欠他的。”
杜俊良轻叹一声,“你终究还是过于意气用事。”
尹月淡笑,眼睛看向地上的南宫景焕,“我若真的变得和他一样无情无义,你们又会愿意跟随于我么?”
杜俊良哑然,良久才低声说道:“你说得对。南宫瑾怀若泉下有知,理应欣慰。”
尹月眼睛莫名湿润,“希望他现在还不后悔当初选择了我。”
“不会的。”杜俊良凝视着她,笃定地说。
尹月定了定神,笑道:“好了。时间不早了,大家都回去休息罢。明天一早,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杜俊良点头,“你也早些休息。”
“我会的。”尹月笑。
房间终于再次归于平静,尹月走到南宫景焕的身边,看了他半晌,最后轻叹一声,伸手将他抱了起来,缓缓走了出去。
秦温文一直候在外面的轿辇旁,见此情形,急忙上前想要接过南宫景焕,尹月却淡笑着说道:“不用了。已经到了。”
秦温文点头,也不多说,伸手掀开了轿辇。
尹月抱着南宫景焕弯腰坐了进去,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耳边传来秦温文令人起轿的声音,身边南宫景焕身体的温暖一点点传递到她身上,却让她觉得越发地冰冷。
一切都如她渴望的一样顺利,她轻易地就夺取了他在意的一切,从此以后,她不仅主宰着自己的命运,更主宰着他的命运,这该是一个多么令人激动的胜利啊!
可是,她却感觉不到复仇的快意,更感觉不到对新生活的憧憬与渴望,有的不过是一种怆然,一种疲累,一种空白。
可是她不能将这种情绪表露出来,因为她不能辜负不顾一切跟随她的人。
生活再艰难再痛苦,也必须咬牙前进,绝不回头……
尹月回到来凤宫的时候,便听到孩子撕心裂肺断断续续的哭声。
她一惊,加快脚步朝厢房走去,绿松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一脸的惊慌失措。
尹月皱眉,低声喝道:“你跑哪里去了!怎么让孩子哭成这样?”
说着举手推门,谁知门却纹丝不动,显然是被人从里面反锁住了。
尹月越发不安,抬起脚用力向门踹去,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副骇人的画面赫然映入眼帘。
只见床榻旁,一个嬷嬷双手正死死地扼住孩子的脖子,孩子满脸通红,额头青筋直爆,四肢无力地挣扎着,眼睛瞪得大大的,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尹月厉喝一声,“住手!”
这嬷嬷她认识,正是陆幻菱身边的人,此次过来,一定是出于陆幻菱的交待。
陆幻菱以为自己活不成了,所以即便要了孩子的命,也绝不肯便宜她。
好狠的心!
那嬷嬷见她们闯进来,脸色倏地变得苍白,猛地抓起孩子就欲用力往地上掼去。
“不可以!”绿松尖叫一声,飞奔过去。
可是孩子已以极快的速度往地面坠去,眼看就要撞个头破血流脑浆迸裂之时,一条丝带从尹月的手里及时地飞了出去,及时地挽住了孩子的腰。
她再用力一拉,便将孩子抱在了手里。
孩子呆呆地看着她,良久嘴巴一瘪,‘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这声音令尹月心里发痛发紧,紧挽丝带的手再次一扬,丝带瞬间缠住了嬷嬷的脖子,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响,嬷嬷嘴角流血,无力地栽倒在地,已经魂归黄泉。
尹月的脸色或许过于骇人,绿松吓得站在原地直哆嗦,一时之间作不得声。
尹月冷冷地说道:“让人把这里清理干净之后,你自去秦总管那里领罚罢。”
说着便抱着孩子匆匆走了出去。
回到房间,她轻轻地拍着孩子的背部,温柔地说道:“没事了。不会有事了。娘在这里,娘保护你。”
在她耐心的哄劝与安抚之下,孩子慢慢停止了哭泣,疲惫不堪地依在她怀里睡了过去。
脸上泪水斑驳,身子还时不时地抽搐一下,而小小的双手仍然死死地抓着尹月的衣领,显然方才那一场噩梦依然在他心里挥之不去。
或许,将陪伴他一生……
尹月心痛莫名,紧紧地抱着他轻轻地摇晃着,嘴里哼着小曲儿,只盼着她的拥抱她的歌声可以让梦里的他摆脱困境。
稚子何其无辜?
陆幻菱,怎么忍心?
难道这世界上,还有比孩子更重要的东西么?
若是换做自己,她一定宁愿以自己的性命来换取孩子在这世上的日子,哪怕仅仅只是一天,或者几个时辰呢?
想起自己枉死的孩子,尹月眼中的泪水再也不能停歇……
时间飞逝,转眼十五年过去了,如今的西周越发地昌盛强大了,原本周边的小国都已经归顺,整个西周国泰民安,呈现出一种欣欣向荣的情景。
民间中曾经对尹月执政诋毁的声音早已在安乐的岁月里慢慢消逝,如今街头巷尾流传的皆是这一代女皇开明民主而又仁慈治民的各种事迹。
这一天傍晚,德庄酒楼二楼一间包间里,一位年青的公子正倚坐在窗前凝视着楼下繁华的街道。
他一身白衣胜雪,映衬得他眉目如画,却丝毫不减他的英气。
从他精致的五官里,隐约可以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便是当年的南宫景焕,而他正是南宫景焕唯一的儿子,当今西周唯一的皇子,未来帝国的继承人南宫冶宇。
今天,他是偷偷溜出宫来的,只因为看到宫里突然多出的秀女而头痛又心闷,再不出来逛逛的话,他怕他会发疯,从而做出什么不妥的举动来。
而这一点,是他万万不允许的。
他不想让尹月失望……
这时,门开了,一个五官清秀,有着一双机灵聪慧眼睛的少年匆匆走了进来,正是南宫冶宇身边最亲近的小太监小庄子。
他笑嘻嘻地说道:“公子,小的叫了您最喜欢的烤鸭。那鸭子是小的看着宰杀的,保证新鲜干净,您一定要好好尝尝。”
“嗯。”南宫冶宇心不在蔫地应了,眼睛仍然盯着街道。
小庄子上前,探头看了一眼楼下,又看了一眼南宫冶宇,笑道:“公子,呆会吃完后,咱们便回去了罢。咱们出来前,秦总管特意着人来告知,说今儿个晚上,会有一场特别的课要传授呢。”
南宫冶宇皱眉,“特别的课?什么课?”
小庄子转了转眼珠,嘻嘻笑道:“秦总管没说清楚,小的也没多嘴问。不过这也没什么,公子这么聪明,无论上什么课,都难不到公子的。”
南宫冶宇冷冷看了他一眼,突然起身站起,“走罢。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