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述城,邓肯家族议事厅里灯火通明,有七人分席而坐,为首的自然就是元老院首席启元了。
“大家看,尼尔斯的伦文顿之行,去得还真值。”启元显然有些兴奋,瘦削的脸庞在烛光的映照下,泛着微微的红晕,就像是喝了酒一般。
他笑盈盈的扬了扬手里的信,信是尼尔斯写的汇报,与信一同被送回来的还有单兵弩机的图纸:“尼尔斯成功招揽了伍莱格林多,而且,还从伍莱格林多那儿拿到了小弩机的图纸和金属配比,有了这个,我们便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打造出足够多的弩机,全员装备后,我看谁还能跟我第一军团争锋!”
“这可是阿蒙神对我邓肯家族的恩眷呐。”坐在启元左侧的一人刚说罢,便获得了众人的附和,当然,对启元更是奉承如潮。
“你们这些家伙,怎么就连一个看好尼尔斯的人都没有呢?”启元哈哈一笑,说道。
“家主,我说句实在话吧,就尼尔斯那副模样,除非像你这样睿智绝伦,否则,如何能看得出他能有这些能耐呀?”这显然又是一句奉承话,但启元听得很惬意。
“好了,这些虚的东西就别再提了,这几天抓紧时间把打造弩机的事情安排好。”启元说道,“现在,议一件事,尼尔斯招揽伍莱格林多的条件是支持他建设盐沼镇,当然,这种支持不是表面上的,原则上只提供一小部分财力,如果有需要的时候,我们也会暗中提供一些人力。”
“而伍莱格林多,则继续做他想在盐沼镇做的一切,我们顶多表面上做一点干涉,摆一个态度给康纳看,当我们选择固守伦文顿的时候,伍莱格林多才会旗帜鲜明的跟我们站在一块。”
“他的条件当然还不止这些,这个小子虽然年轻,但野心不小,尼尔斯在信上说,伍莱属意重建第六军团,并由他来担任主帅,情况差不多就是这些,大家觉得呢?”
众人沉吟,一小会儿后,坐在启元正对面的一人开腔了:“家主,伍莱格林多的诚意我不怀疑,可是他要的是不是有点多呀?”
“他要,难道我们就一定要给足吗?”启元哈哈一笑,说道,“该给的给,不能给的坚决不给,先吊着他,盐沼镇那儿嘛倒是建设得越好我越乐意,反正将来也是我们邓肯家族的。”
就在启元等人说话的当口,一支由五十七辆双马大车组成的车队出现在了亚述城外的马道上,这支车队似乎打定主意要连夜赶路,竟是没有进城,而是与亚述城擦肩而过,径直奔向了伦文顿方向。
为首的第一辆车中,庞贝正斜躺在褥子上睡得正香……
……
正如图尔斯所说的那样,伍莱没有去到拆迁的现场,因为有贝克和一百镇管打前阵,着实没有那个必要。
贝克今天的表现让所有人都对他刮目相看,以往大家都以为他只是贪、奸、滑头、偶尔耍点派头,现在可以再加上一样了——横,与伍莱几乎是如出一辙的横。
贝克是豁出去了,为了让自己的气场看上去更强大更具有震慑力,他不仅让一百名镇管全部换上了甲胄,还给他们每一个人都发了一根碗口粗一人高的木棍和一枚银币的“慰问金”。
甚至,贝克还做了一次动员讲话:“甲胄,是让你们多点保护,因为那些不知死活的家伙没准就能干出点什么来的,银币,是我代表伍莱大人慰问大家的一点小意思,如果大家把今天这事干好干漂亮了,我负责去找伍莱大人讨赏钱!大家说,好不好?!”
“好!”一百镇管大声应诺道。
“有没有信心?!”贝克大声问道,这句话是他从伍莱那儿照搬来的,每次开会时,伍莱总会说上那么两三回,特别是在布置任务的时候,基本是必问的。
“有!”
“那好!出发!”贝克手一挥,一百镇管当即木棍上肩,一股脑的向目的地涌去。
“你们也跟上!”贝克冲着拆迁队的百来号壮汉招了招手,“好好干啊,伍莱大人说了,有赏钱的!”
于是,前有一百镇管开道,后有百余壮汉跟随,贝克稳稳当当的走在了拆迁队伍的最中间——主角嘛,自然是这个待遇了,而且还很安全呢。
看见贝克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冲”过来时,计划中第一户要被拆迁的小贵族当即吓白了脸,心说这阵仗也太夸张了点吧,图尔斯大人昨晚不是说伍莱执政官手头没什么人可用吗?还有,他不是也说过贝克不会来的吗?那在队伍中间耀武扬威东张西望的家伙难道不是贝克吗?
这名小贵族正趴在墙头上思绪纷纷时,一百镇管便已在他宅子大门前排成了整齐的五排,而贝克也已接过了一名建设局勤务递来的喇叭。
“我是平民护民官贝克!奉伍莱执政官大人的命令!根据盐沼镇改建计划的安排!对这座宅子进行拆除!请宅子里的人马上离开!请宅子里的人马上离开!”贝克在手下的搀扶下登上了一块大石,大声喊话道。
“贝克!你们真的要做得这么过分吗?!”墙头上传来了屋主的声音,“那我就再说一次!住所宅子算上我已经住了七代人了!谁也别想打它的主意!盐沼镇怎么建我不管!反正我绝对不拆迁!”
“可是你之前已经承诺过拆迁了!出尔反尔可不是公民应该做的事!盐沼镇全镇都要推倒重建!你就别挡着镇子的建设了!你过着好日子!镇民们的日子可不好过呢!现在伍莱大人不辞辛劳的为镇民们奔波!这才从最高会议和神殿那里争取到了让盐沼镇重新崛起的机会!”贝克说到此处,扬手往屋主一指,“你是排位第一拆迁的公民!你带头不拆!让其他公民怎么看?让镇民们怎么看?你是想破坏盐沼镇的计划破坏镇民们好不容易盼来的幸福吗?!”
一连串的责问弄的屋主面红耳赤又气又急,气得是这个贝克三言两句就把自己踢到全镇的对立面,偏偏自己还无可反驳,急得是比尔大人说好了要来帮忙站场的,这会儿怎么就没见着人影呢?
当然见不着人影了,因为比尔这会儿来不了——他被伍莱给拖住了。
拖住比尔可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天未亮便有人给伍莱报了讯,说比尔今天要帮着阻挠拆迁,来报讯的人的某个小贵族的随从,同时也是古鲁的眼线——自从来到盐沼镇后,古鲁就开始了眼线的物色、培养,目的自然是为了服务伍莱。
伍莱其实不太介意比尔的阻挠,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大早便以保民军名单的由头找来了比尔,不过在比尔到来之后,却对保民军的事闭口不提,而是把镇子紧急遇袭状态下如何布防的事拿出来说了,同时还摆出一副诚恳请教的样子,让原本就觉得自己很有“军事天赋”的比尔狠狠的过了一把说教的瘾,当然,他也没忘了把伍莱之前的布防安排批驳得一无是处。
可是,他若不批驳还好,一批驳伍莱反而请教的更认真更仔细,而且一副门外汉的模样,一来二去,比尔也就把站场背书的事给忘了……
贝克见屋主不吱声,便又举起了喇叭:“我最后奉劝一句!老老实实打开大门、接受拆迁!我可以做主给你半天的时间!让你把家里的东西收拾一下搬出去!若是不听劝!根据伍莱大人的命令!我们将直接摧毁这所宅子!到时候可别说什么东西掉了人伤了!我们概不负责!”
“贝克你不要在这儿吓唬人!我可不怕告诉你!我这宅子可是有大人物保着的!谁要敢动我宅子一块石砖!我管饱叫他吃不了兜着走!”屋主怒喝道,目光却在不断搜索,心里暗自叫苦不迭。
不能不叫苦啊,他这宅邸里连内眷加厨娘都算上也就六十来人,这会儿宅子外看热闹的镇民不算,光贝克带来的就有两百多人,若是一窝蜂的涌上来,可怎么对付啊。
“动你一块石砖你就要让人吃不了兜着走?你好大的口气啊!”贝克眉毛一竖,“我还就真的想试试,你是怎么让我吃不了兜着走的!”
说罢,贝克将喇叭往手下人那儿一扔,又从一名拆迁队成员手里抢过一柄铜锤往肩膀上一扛,脖子一梗下巴一扬:“大家给我让条道。”
众人依言分开后,贝克大摇大摆的扛着锤子走到院墙前,先是睨了头顶墙头上的屋主一眼,旋即奋臂挥锤,“咚”的一声重重的敲在了院墙上。
别看贝克年逾五十了又长得胖乎乎的,这一锤的力量可不小,虽然把自己的两手震得发麻,但这全力一击之下,院墙上的某块石砖当即应声而裂……
“怎么样?!我就敲了……”贝克得意仰头,可这话刚说了一半,眼前便是一花,似乎有件黑乎乎的东西掉了下来,再然后,脑门忽然“咚”的一响,一股难耐的剧痛旋即蔓延到了他的全身。
贝克身体一晃,竟是一连往后退了两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贝克大人。”距离贝克最近的几名镇管连忙围拢上去搀扶。
贝克被搀起后直觉得自己的脑袋又痛又晕,似乎还有热乎乎黏不拉几的东西顺着脸往下、往下,下意识抬手一摸一看,只见一片殷红入目,见红了!
“好!好!”贝克心里这叫一个气啊,心说我最近虽然官运不顺,但好赖还是盐沼镇的官员吧,我不过就是赌气敲裂了你们家一块石头嘛,你们居然敲裂了我的脑门?
贝克气不可遏,屋主心里却是在哭笑不得,其实压根就没有人对贝克做过什么,但就是那么凑巧——贝克击出的那一锤不仅击裂了一块石砖,也把墙头外围装饰用的一块雕花石板震掉下来,然后,径直砸中了贝克。
说起来贝克还算是幸运的,因为这块雕花石板只有一个半巴掌大小,厚度也不过一指,若是再大上一些,贝克这会儿估计该躺下了。
“兄弟们!给我冲上去!拆了它!”贝克这会儿哪里顾得上追究原因,心里打一开始就认定自己是被墙头上的人下黑手的他当即暴喝出声,右手狠狠一摆,便指向了这座宅子的大门。
有些零乱但还算激昂的应诺声响过后,近百镇管、百余拆迁队成员杀气腾腾的冲锋了……
“咚咚”两声巨响过后,大门的门闩被狠狠撞断,门内、墙头惊呼声顿时响起。
“冲啊!”有镇管在混乱的人群里高声呼喝,似乎他现在不是在拆房子,而是在挥舞着兵器冲向敌人。
“敌人”还真有,就是那些轮番上墙头摆姿态的下人、奴隶,不过毕竟是肉体凡胎,一看见二百多号人乌压压的冲了进来,哪里还敢乱动,倒是屋主本人真的急了,不管不顾的跳下墙头,举起了手里的皮鞭。
可这皮鞭刚挥出一下而且还没打到谁便不知道被什么人一手抄走了……
紧接着,屋主便看到了墙头上的下人奴隶被这些冲进门来的“暴徒”一股脑的拽了下来,有些还被揍得哭爹娇娘……
再然后,院墙里外同时传来了响亮的号子声和沉闷的撞木撞击声……
随后,内宅里传出了内眷惊恐的尖叫……
大门外,贝克一边捂着脑门一边破口大骂,周围哄笑声、吵嚷声不断……
隐约的喧嚣声传入耳畔时,比尔忽然一怔,急行两步扑到窗前一看,然后便愣住了。
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回身,眉头紧蹙,眸中寒意隐现:“伍莱大人,你真是好算计啊!”
伍莱微微一笑,将布防图认真叠好,轻轻的放回了抽屉,这才慢悠悠的站了起来:“比尔保民官,下午我要召开个会议,你可别忘记参加,很重要的,还有,我最讨厌别人开会不认真。”
比尔眯了眯眼睛,摔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