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主的心在滴血,他的内眷在哭天抢地,而他的那些下人、奴隶则在仓惶恐惧。
拆墙破门的只有拆迁队,那百名镇管只负责抓人拦人。
抓住下人就骂骂咧咧的推到一旁去,抓住奴隶就先给几下然后再丢到门外去,至于内眷和户主本人,镇管们可一点动手的意思也没有,随便来几个人往你身边包夹一个密不透风,任由你在圈子里呼天抢地咬牙切齿我就是不动如山——这可是贝克教授给镇管们的技巧,现在看来还真是管用。
比尔急匆匆的赶到现场时,贝克正骂骂咧咧的招呼着撤退,毕竟还要给别人留出搬东西离开的时间,强拆可以,但也不能把事做得太绝。
看到贝克时,比尔愣了一下,因为贝克正被两名镇管搀扶着,捂住脑门的左手血迹模糊,脸上、衣襟上斑斑点点的殷红,显然是伤得不轻。
大片的残垣断壁、随地散乱的破烂家什和户主家的隐约哭声让比尔很不是滋味,特别是想到昨晚这位小贵族对自己的殷勤倍至后,比尔有了一种把贝克按倒揍一顿的冲动……
不过最终比尔没有动手,反正事情已经是这样了,就算把贝克揍两顿也是白搭,更何况这家伙也是公民、官吏,不是说揍就能揍的。
下午,执政官邸又开会了,比尔、伊莱特、图尔斯、贝克以及盐沼镇各家的公民代表都有份参加,因为伍莱着人逐一通知时说了,今天的会事关重大,不来可别后悔。
没人敢不把这句话听进去,于是大家都来了。
但是来的人里除了跟伍莱站在一边的人以外,全部都后悔了——伍莱哪里是开会,而是在借题发挥,在骂人——
“过分!拆迁、建设那是召集盐沼镇全体镇民开会宣布的,为的是让盐沼镇重新焕发生机,这些年来,镇民们怎么过你们不清楚吗?盐沼镇什么样你们不清楚吗?”
“你们不可能不清楚,盐沼镇这周围能够种植庄稼的地方少到等同于无,为什么?空有土地万千,却全都是盐碱地,连草都长不起来,怎么长庄稼?镇民靠什么生活?盐场里的微薄薪酬只能让镇民们勉强度日,而且这还得建立在粮商不黑心和伦文顿产量区不减产的前提下,一旦有点差池,镇民们就得饿肚子了!”
“为了贴补家用,有女人做私娼卖春,有镇民偷偷在家里熬盐贩卖,但就是这么难,他们也没有离开盐沼镇,为什么?因为他们热爱这里,这是他们从祖辈起就世世代代生活的土地!”
“因为有了他们在这里任劳任怨,才有你们的今天!”伍莱重重的一拍桌子,“可是你们干了什么?你们在一次又一次的摧毁他们的梦想、未来!”
“盐沼镇建设好了,镇民的日子好过了,你们的日子难道还会变差吗?我都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一个个都是猪脑袋吗?你们以为我是拿你们没辙吗?你们以为,盐沼镇的建设就绕不开你们几个那点地面吗?一个个的又笨又混!”
“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过,盐沼镇建设,是最高会议、神殿共同支持的,除此之外,还有伦文顿城里的许许多多的公民,要不然二百万枚金币的建设资金怎么可能短短几天就募集到手?你们跟盐沼镇的建设过不去,就是在跟最高会议和神殿以及伦文顿城里的许多公民过不去!我只要把这事往上面一报,顺便给伦文顿里募钱让我建设盐沼镇的公民们通个气,你们这些位不识好歹的东西包管连皮都要被扒掉!”
“跟你们好好商量,那是因为我觉得,你们都是盐沼镇的一份子,你们的祖辈也为这个镇子做过贡献,这才给你们一点面子,可你们是怎么对我的?狼狈为奸,一心搞破坏,我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
“不管你们是自发的这么干,或者是有人撺掇你们,你们都不能被我原谅,因为你们不仅阻挠盐沼镇建设的正常开展,而且还使用了暴力,把平民护民官贝克打成重伤,你们这是在公然藐视最高会议和神殿!”
“你们不是要玩嘛,我陪你们玩!”伍莱嘭的一下一拳重重砸在桌子上,“从今天起,镇子里的水车不再给不服从拆迁的住户提供用水,想要的话,自己去运!你们不是说,宅子是你们的私产嘛,好!我不动你们的私产!宅子外面不是你们的私产吧,我马上安排人挖沟,也别挖太深,十肘高十肘宽就够了,有种你们就天天跳沟出门!等你们跳习惯了我就加修一堵围墙,你们到时候就给我跳沟爬墙吧!”
“聚众闹事打伤贝克的事我会立即向伦文顿汇报,我一定一查到底,揪出幕后黑手!”伍莱目光一冷,抬手一指那位被掀掉了小半个家的家伙,“你!贝克在你家被人打伤,我限你在今晚天黑之前拿出两百枚金币来作为伤药费用,如果你敢不给,我便把你先抓起来审问,然后再把你交给伦文顿贵族会议处置!”
“伍莱大人……”这个倒霉蛋差点没瘫软在地。
伍莱睨了他一眼,手一挥:“今天的会不是跟你们商量什么的!而是给你们下一个最后通牒!愿意服从镇子安排的,一会儿留下来,不愿意的!我宣布散会后就可以走了!但是我重申一点,谁敢再出尔反尔,我不仅要拆他的宅子,我还会定他的罪!抄了他的家!散会!”
一票小贵族当即面面相觑,心说这个伍莱格林多也太黑了吧?刚下通牒就宣布散会,我们这还都没商量就要我们下决定,这可如何能行?
小贵族们连忙把目光投向了图尔斯,却赫然发现图尔斯正在低着头“闭目养神”……
图尔斯此刻正心乱如麻脑袋里思绪纷纷,哪里是在闭目养神,只是不好意思也不敢与小贵族们对视而已——拒绝拆迁是他主张的,因为乔布说了,伍莱为了建设盐沼镇借下了二百多万枚金币的债,每年仅利息就差不多要二十万枚金币,只要能把伍莱的建设时间拖住,一年期满时再造点谣,撺掇大家去挤提兑现,伍莱最起码也是个身败名裂,惨淡收场。
图尔斯跟乔布一样,不相信伍莱能在不插手盐场的情形下,让盐沼镇每年都能产生二十万枚金币的收益,所以他相信乔布的计划一定会成功。
对于图尔斯而言,对或者错都不要紧,因为他只认乔布,乔布让他往东他就往东,让他干什么怎么干他就都会照办。
可依着眼前的情形,这事似乎已经办不下去了,伍莱连断水断路这样的下三滥招数都能堂而皇之的摆上台面,图尔斯一点都不怀疑伍莱会光说不做。
算了,该怎么就怎么,反正我已经尽力了。图尔斯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在心底叹了口气,心说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守护好盐场吧,镇子里的事掺和多了怕是会惹祸上身呀,这几位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公民可都是墙头草,可禁不起伍莱的吓唬。
图尔斯思绪纷纷,比尔可也没闲着,与图尔斯相比,他的压力却是要小上一些,因为撺掇的事乔布明摆着是交给了图尔斯,他充其量就是个帮腔的,今天虽然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没能及时阻拦,可这话又说回来,伍莱忽然拖住自己,显然早已知道了自己要去现场阻拦的事了,既然是这样,那么自己去了也是白搭。
还是把那件事办好吧。比尔眯了眯眼睛,摆出了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浑不管身边的小贵族们的眼色……
“大家都不走,是表示同意拆迁了对吗?”伍莱冷冷的扫了小贵族们一眼,问道。
没人吭声……
伍莱眉头一蹙:“什么意思?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同意的举手!不同意的现在立马给我滚蛋!”
一小会儿后,一名小贵族埋着头,晃晃悠悠的举起了手,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伍莱大人呀,两百枚金币的伤药费也太多了吧!你看我那儿都拆成废墟你就……”那名倒霉蛋心说反正都这样了,不如央告一下看看能不能博点同情,省一点是一点啊,不料这话才说了一半便被人狠狠打断了。
打断他说话的是贝克,在场的人里面这会儿估计也就只有他是心花怒放的,伍莱表态让那倒霉蛋赔他两百枚金币做伤药费,这显然就是带着他发财啊,可他刚想好自己应该跟伍莱二一添作五时,这傻蛋居然想讨价还价,这还能成?!
“不行!少一枚银币都不行!你若是敢少,我就上你们家去,挨个敲成我这样!”贝克手一指自己的脑门,这会儿虽已包扎停当,但那额角、眉边依然血迹斑斑——这些显眼的东西当然得留着了,邀功也好讹诈也罢,都是利器呀!
伍莱微微一笑,没有搭理那个倒霉蛋,他的同情心没泛滥到这种程度。
“既然都同意了,留下来吃顿晚饭!不吃的,就是不给我伍莱格林多面子!”伍莱手一摆,起身离开……
伍莱设宴“款待”小贵族谈不上什么别有用心,说白了,他就是想让图尔斯和比尔再尴尬尴尬,当然,也能让小贵族们看清谁才是盐沼镇的第一人。
晚宴结束后,伊莱特将几位小贵族请到了他的办公室,图尔斯和比尔二人虽知道这是伍莱特意安排伊莱特替他收拢人心,但却又对此束手无策,一来小贵族们已经对他俩失望了,说点什么怕也不管用,二来,伍莱正在一旁虎视眈眈,轻举妄动显然是要触霉头的。
伍莱的晚宴结束了,古鲁的晚宴却才刚刚开始,虽然连日来累得有点脱形,但古鲁的兴致却非常高,因为他已经把伍莱交给他的任务完成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也有了眉目。
在未来的半个月里,伦文顿城先后会有六支“队伍”向盐沼镇开拔,总人数将超过五千人,在他们来到盐沼镇以后看,他们中的三千人将去往引水工程的工地,剩下的人则会留在盐沼镇里帮着建设。
这六支即将给盐沼镇建设添砖加瓦的“队伍”来自十七个公民家族,他们或者是奴隶,或者是这些公民家族的佃农,当然,其中还包括了一部分木匠、石匠。
这十七个公民家族或多或少都跟科奇家族有合作往来,加上古鲁又是科奇家族的少家主,所以这事办得异常顺利,今晚他们也各自派出有分量的代表参加的古鲁的宴会,不过古鲁的客人可就不止他们这十七家了,按照伍莱的吩咐,古鲁把伦文顿城里排名前五的粮商也一并请来了。
无论在亚述公民学院还是在盐沼镇,古鲁都心甘情愿的担任着伍莱的影子,因为他钦佩他、尊敬他、追随他,但在今晚,古鲁却又很好的扮演了主人的角色,他优雅的举止、得体的谈吐让客人们赞叹不已,不过当客人问起古鲁为什么愿意在盐沼镇担任财政官时,古鲁笑着答道——
“因为执政官是我最好的朋友伍莱格林多。”
……
解决完小贵族们的调皮捣蛋后,伍莱加快了进度,这些天在伊莱特和贝克的积极协助下,不仅拆迁工作进展顺利,采石、搬运、运水、炊事、清扫这些大小队伍的热情也空前高涨,因为不仅每一项工作都有酬劳可拿,而且是干得越多拿得越多,除此之外,镇子还管起了一日三餐,只要是参加劳动的,凭工头开的工票免费吃饭,准吃不准拿,能吃多少吃多少,超额完成工作任务的,还有额外的酒食奖励……
现在便是连盐场里的盐工们,都会趁着晚上休息的时间溜回来看看能不能揽到点什么随手的活干一干挣点小钱,哪里还舍得像以前那样天一黑就或喝酒或呼呼大睡。
大家都在忙,伍莱自然也没闲着,别的且不说,每晚光看各项开支账簿就要花上不少的时间,让侍奉他的埃尔心疼得不行,心说这才几天呐,少爷便瘦了一圈,如此下去如何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