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晚宴,其实就是老朋友聚会,因为古鲁和夜刃舞、海伦也很是熟悉,虽然往来并不多,可是别忘了萝莉科奇可是古鲁的孪生妹妹。
“我们的平民护民官贝克本来是想来讨杯酒喝的,不过被我赶走了,这家伙最近黏上我了。”伍莱一边坐下一边这么说着,惹得大家笑了起来。
“伍莱,噢,现在好像应该叫你伍莱大人了,那么,好吧,伍莱大人,说说看,在这盐沼镇当第一人感觉如何呀?”夜刃舞格格一笑,问道。
“这种滋味嘛,说了你也不懂。”伍莱一边答话,一边轻轻牵住了海伦的手,还没来得及向以往那样在她的掌心挠一挠,夜刃舞忽然将身子一移,目光便即“抓”住了二人的小动作。
“你俩呀,非得这么干吗?”夜刃舞一脸玩味的看向了伍莱。
“夜刃舞。”海伦脸颊一红,当即“剜”了夜刃舞一眼,夜刃舞嘻嘻一笑,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却又伸手朝着古鲁一勾,说道:“有些日子没见,你怎么把蓄起了胡须,很着急变老吗?”
“也不是……”古鲁刚想敷衍两句,埃尔便已领着厨娘杂役们端着杯盘碗盏走了进来,行在最后的那名厨娘甚至还抱着一坛酒。
“太好了,又有火锅吃了,还别说,伍莱大人,自打你离开亚述以后啊,我们吃火锅就少了很多味道呢。”夜刃舞拍了拍手,说道。
“就你嘴馋。”伍莱装模作样的“嗔”了夜刃舞一眼,脸一侧向海伦,便压低声音说道,“一路上辛苦了,一会儿你可得多吃点,今天这大火锅里的鹿肉可是我亲自去猎的,特别肥美……”
“这附近还有猎鹿的地方?”夜刃舞插嘴问道。
“有的。”古鲁见伍莱表情忽然一僵,连忙将夜刃舞的注意力引到了自己身上,“就是不知道你们这次会在镇子里呆多久,要不哪天我抽空待你们去一趟。”
“你?你也能猎鹿?”夜刃舞捂嘴一笑,问道。
“我怎么就不能猎鹿了?”古鲁一愣,心说难不成我就这么次?
“你怎么就能猎鹿了?”夜刃舞反问道。
见古鲁和夜刃舞二人似乎杠上了,伍莱也乐得不用理睬夜刃舞,连话也不想多说,只管将海伦的手攥在手心里,一边含情脉脉的看着她。
“少爷,外面已经下雪了,下得还挺大的,她们几个都说盐沼镇从未有过一场雪像今天这样下得又大又急的。”埃尔待厨娘杂役放好菜肴后,一边摆手挥退她们一边对伍莱说道,“就一转眼的功夫,地上就积了厚厚的一层,那雪花密得我站在走廊上,却连官邸的大门都看不清了。”
伍莱一怔过后,松开海伦的手起身离椅,快步走到窗边将厚毡帘子拉开,刚将窗户推开,窗外便卷进来了一股冷风,顿时将餐厅里的蜡烛吹灭了大半。
被这冷风乍一吹,伍莱狠狠地打了个冷战,目光一扫,只见烛光照映下,窗外的雪花又密又急,铺天盖地的几让人看不出断续。
“少爷。”埃尔离着伍莱很近,见伍莱推窗看了看后竟是站着未动,以为他贪看下雪,连忙将他适才进餐厅时脱下的狼皮大裘抱了过去。
伍莱点头接过,一边穿一边冲着窗外大声喊道:“劳伦!劳伦!”
“伍莱大人!我在!”劳伦的声音从雪影里传了过来。
“马上让所有还在这儿的人手集合,立即派人去通知伊莱特、贝克和图尔斯,让贝克带上镇管一块来。”伍莱大声吩咐道。
“是!”
“伍莱。”海伦站了起来,聪慧如她又怎会看不出伍莱这动静的意图,“要去哪儿的话,我跟你一块去。”
“还有我。”夜刃舞笑盈盈的举了举手。
“不用,你俩这一路的也没好好休息过,就留在这儿吃鹿肉吧,我让埃尔陪着你们。”伍莱一边系腰带一边说道,“盐沼镇里外来帮工的人不少,很多人都是住在帐篷里,还有奴隶营地那边,人多衣被少,雪这么大,我有点不放心,你们先吃着,我忙完了就回来。”
“奴隶你管那么……”夜刃舞话刚脱口,便捕捉到了海伦丢来的焦灼眼色,连忙改了口,“……好,在你这儿帮工的人还真幸运。”
“我没想那么多。”伍莱淡淡一笑,领着古鲁快步走出了餐厅。
二人刚走到院前长廊上,便有两名勤务举着火把迎了上来,那火把被风吹得摇晃不息,好在火把头的油料浸泡得足,不然如何能在这样的风中支持。
“这雪好大啊。”古鲁蹙了蹙眉,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
“集合!集合!”劳伦的催促声传了过来。
以往每逢遇到眼前这种北风呼啸大雪纷飞的景象,伍莱的心底都会滋生出一份慷慨激昂来,想想看,敞开衣襟迎寒风而立,在雪花肆意扑打的时候极目苍穹,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但这只能是以前的他,现在的他心里需要牵挂的人和事都太多,似乎已经多到连少年情怀都已经泯没了。
此刻的他站在廊前的台阶上,与从前同样的迎风而立,目光里却已蕴满了担忧。
在这一刻,风卷着雪花,在他的上空怪声地怒吼着、咆哮着,那风时急时缓,那雪花也如飞沙走石一般暴虐,哪里还有半点轻轻飘洒的怡人物象……
尚在官邸里的十一名勤务很快便在院子里排成了两排,劳伦快速汇报完后,退回到了队列里。
“暴雪忽降,对镇子的防御是个极大的考验,劳伦带着一个人留下,其余的九人,三人一组,分别去往三门协助值守,到达三门后立即发火光讯号,通知野外的暗哨回来,如果暗哨没有回应,马上派人骑马去找,除了暗哨回来以外,今晚三门紧闭,任何进出都必须经过我的亲自批准才行!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勤务们大声答道。
“那就立即出发!”伍莱话音刚落,除了劳伦和另外一名留下来的勤务外,其余人立即举着火把冲进了风雪里。
“劳伦,你们两个马上到仓储区去,让仓管把衣被仓库和木料仓库打开,你俩一人负责一个,一会儿贝克会带人来搬运,人再多也要把数目给我清点准确,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出发吧。”伍莱说道。
“是!”劳伦大声应罢,跨前两步把手里的火把交给了古鲁,旋即与另外那名勤务一步三滑的行出了官邸大门。
又等了好一会儿后,风雪里隐约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伍莱刚凝神侧耳,贝克的声音便从官邸门外传了进来:“伍莱大人,我来了,伍莱大人,我来了……”
“伍莱,他来的倒也快。”古鲁微微一笑,说道。
“他有快的理由。”伍莱说罢,伸手一揽古鲁的肩膀,“我们也要快,比我们明里暗里的那些对手更快,快到他们刚举起拳头,我们就已经让他们的鼻子开了花……”
餐厅里,海伦安静的坐着,面前的杯盘碗盏动都没动,眉宇间隐约着一丝担心。
夜刃舞却在大快朵颐,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你还是先吃点吧,以我看啊,你的伍莱大人今晚怕是有得忙了,他的心里除了装了你和他的那些买卖之外,现在还装了一个镇子的人。”
“是吗?”海伦忽然觉得有些失落起来。
“夜刃舞小姐,我们家少爷说了,男人,就该胸怀天下,所以,怕是不止一个镇子的人。”一旁的埃尔微微一笑,说道。
最终,大雪下了整整一夜,伍莱也忙乎了整整一夜,盐沼镇衣被仓库里的物资全部发放一空,木料仓库里也空了一大半……
最终,盐沼镇里各处工匠、帮工、奴隶的帐篷休息区里燃起了一大堆一大堆的篝火,他们中缺衣少被的人都从镇管那儿领到了衣服或者被子,许多人起初甚至不敢相信自己所经历的是真事,不过,当他们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以后,他们一边称颂阿蒙神一边呼喊着伍莱的名字。
有许多奴隶在领到衣被后兴奋得难以入睡,便干脆围坐在镇管在帐篷区空地上点燃的篝火旁,一边烤火取暖一边聊天,聊盐沼镇的建设,聊伍莱,聊着聊着,便有人带头唱起了歌来,渐渐的,跟着唱和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连监督他们的管工也跟着唱了起来……
于是,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盐沼镇的歌声也响了整整一夜……
“这是奴隶们的歌曲,歌声里,充满了快乐。”海伦轻轻一叹,问同样在倾听的夜刃舞道,“伍莱,果然是伍莱……”
……
苍天似乎是有意让盐沼镇过上一个白色的冬祭节,所以才在节日里的每个夜晚都来上那么一场雪,不过却也再未有第一晚那么大,风也没有那么急……
依照惯例,冬祭节是亚述官吏的法定假期,不过盐沼镇里的官吏、勤务们却照常工作,因为他们知道伍莱也没有停下来休息,不,整个镇子的人都知道,他们的执政官伍莱格林多在这个白色冬祭节里每天都在工作。
夜晚是陪伴海伦的时间,她还是跟两人在亚述城时那样,让伍莱讲故事给她听,白天,她偶尔会跟夜刃舞一起上街,但大多数时间里,她都会呆在伍莱的办公室或者房间里,帮他收拾屋子,或者,翻看伍莱的书籍、笔记打发时间。
与她相比,夜刃舞便又要活泼得太多了,她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会在镇子里到处乱逛,甚至还去了一趟盐场参观,也正是因为她的活泼,这才发现了莱特送来的那些酒坛里是“暗藏玄机”的——这家伙居然在酒坛里塞了整整二十万枚金币,也就是那笔债券的购买款,也亏得护卫里没有贪杯的,不然的话半道上没准就出幺蛾子了。
对于莱特的这种表现,伍莱只能用苦笑摇头来表示自己的无奈,心说你好赖说一声啊。
冬祭节一过完,海伦和夜刃舞便回亚述去了,原本伍莱是想多挽留她们几天的,但考虑到她们与同行的护卫们一同返回亚述的话,路途上无疑会安全很多,便直接把这想法明说了出来。
离别的时刻,海伦忽然垂泪,在看到她泪水的瞬间,伍莱差点没一把将她从车上拽下来,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
“过几个月我一定回来。”伍莱挥手说道。
海伦点了点头,放下了车帘。
车厢里,夜刃舞看到海伦脸上的泪痕时,先是一怔,旋即重重的叹了口气……
“海伦,你不该这样。”夜刃舞轻声说道。
……
乔布前段时间过得并不算安稳,自从接获狐狼流匪团被伍莱格林多歼灭的消息后,总是担心着伍莱会找上门来,又心知伍莱个人武力彪悍,手底下好手又多,便不仅增加了护院的人手和平日里出行时的护卫人数,自己则除了必须的公事外概不抛头露面,就这么惴惴不安的过了好一段时间,见并无异常,这才慢慢的放下了心,安安心心的过了个冬祭节。
不过,这节刚一过完,他的心便提了起来,因为伦文顿城里忽然多出了一个盐铺——临街大招牌上明明白白的刻着“盐沼纯盐铺”。
按说多出个盐铺也没什么,要知道在伦文顿城里,公私盐铺满大街都是,有好事者大概统计了一下,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伦文顿城的盐铺酒馆旅店加起来都多。
但是,这个“盐沼纯盐铺”一开张便吸住了大家的眼球,首先是它的招牌,不用旗不用幡,用一整块十五肘长六肘高的木板,店名不用写而是用刻不说,那字面上还箔了金,黄灿灿的往那大门楣上一搁,加之又选在人来人往的交叉路口上,店门左右各放了一排的绿植,地上铺着大红的羊毛毯,怎么看都显得又醒目又上档次。
略微有点好奇心的人看到这招牌都得先停下来,盐沼二字好理解,产地嘛,也可以理解为是盐沼镇开设的铺子,可这“纯盐”就有点费脑子了,什么个意思?难道……其它的盐都不纯吗?
这么一琢磨,自然便想往铺子里取看看,一掀帘子进门,又是好一番新鲜——别家的盐铺就跟面粉铺子一般的,货架粗糙,那盐就这么用粗麻袋子一袋一袋的堆码着,墙面永远泛着黯淡的灰白,也永远会有一个五肘高的大长台子,台子上凌乱着摆放着黢黑的天平和砝码。
这儿却不,店面虽然不大,但它的墙面粉刷得很白,货架也做得很精致,左右各有一排,妥妥的靠着墙立在那儿,长台子是没有的,只在没有放置货架的那面墙边沿着墙根放了四张大椅子,左右各二,中间又放了一张半高的小方木桌,桌上一盆造型奇特的小绿植,颇有韵味。
但最让人新鲜的还是这儿的盐,它不像别处那样那麻袋盛放着,而是用一种浅黄色的小厚纸袋子分成了一小包一小包的,就这么整整齐齐的堆码在货架上。
店铺里的人却也不多,一男一女两名迎宾,外加一管收钱记账的账房,两名迎宾年纪堪堪二十岁许,男的英俊女的漂亮,身上的衣着朴素干净,一见有人走进来,便笑盈盈的上前施礼问好,不管你是公民还是平民,也不问你是来买盐还是仅仅来看热闹,那恭敬的态度都是一致的,可比别处盐铺里见了公民点头哈腰见是平民便仰面朝天用鼻孔说话的家伙顺眼得太多了。
存了稀奇的心思,自然一进门就想看到这“纯盐”是个什么模样了,迎宾很是爽快,先从货架一角取出一个酒盏大小的白瓷盘子来,而后从货架上随意抽取一包,撕开袋口往这瓷盘里一倒,然后,那雪花一般白净水晶一般晶莹面粉一般细的盐粉便出现在了你的眼前……
再一问价格,我的乖乖,居然才一枚银币一舍客勒,就凭这卖相都应该不止的呀?
到了这时,自然是想知道这纯盐为什么会这么便宜,因为它分明要比别处盐铺的货品好上不少啊。
似乎早就知道你会这么想的一般,迎宾在此时会笑盈盈的取出一张半个巴掌大小的硬纸片递过来,纸片上印着纯盐是怎么一回事,真正的纯盐又该是怎么样的。不过这纸片不看还好,一看之后,还真有点心惊胆战,原来自己以前吃的那些盐里居然还有这么多不好的杂质呀……
了解之后,自然就想着掏钱先买一包试试看,两位迎宾却笑着说不用急着买。正想问为什么对方又不卖了的时候,迎宾便已解释了——
“今天是开张首日,我们老板说了,凡在第一天登门的,每人馈赠一个小礼品盐包,虽然六个小礼品盐包才有一舍客勒的分量,但是客人可以先回去试试这盐是不是如我们说的这般好,若是觉得满意,欢迎你下次再来。”
于是,进了盐铺的人在离开时心里都多了份小欣喜……
但他们却是想不到,就在他们喜滋滋的领取礼品盐包时,亚述领地内半数以上的城市都在发生着同样的事,便连亚述城都不例外,只不过这会儿在亚述城“盐沼纯盐铺”里坐镇的可不是普通的账房管事,而是萝莉科奇,因为这个盐铺的对手最多……
这一天用乔布的话来说,是“伍莱格林多居然把他的黑手伸进了盐业……”
伍莱会在意这样的解读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