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莱能够断定,自己与滑竿是被绳索坠下了一处崖壁,随即被架上了一艘船顺流而下到达了对岸,紧接着,他被接应克莉奥的人带入了密林,上完一段长坡后沿着山脊走了很长的一段路,而后下坡,涉过一段不宽的浅水区,这才到了这处有人烟聚集的地方,因为他听见自己穿过了嘈杂的人声,然后才被带进了这个略微安静的地方……
这段路程,花了差不多一个晚上加一个白天的时间,因为全程都没有休息过,就连给他喂食喂水都是急匆匆的。
之所以知道大致的时间,是因为就在刚才,伍莱听见克莉奥说了一句“很快就天黑了。”
终于,眼睛上已经快被勒进肉里的布条被人扯开了,不过扯开它的人显然不怎么考虑伍莱的感受,因为他一点都不介意自己的动作是否粗鲁。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但骤然出现的光明仍旧让伍莱的双眸感到了一阵剧烈的刺痛,泪水不由自主涌出的瞬间,他连忙闭上眼睛。
然后,他嘴上的布条也被扯开了。
“雪莱……”伍莱刚呼喊出声,便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沙哑到了刺耳的程度。
“雪莱!雪莱!你在吗?”伍莱继续喊着,一边尝试着再次睁开眼睛。
“她在,你别喊了。”克莉奥的声音里很有些不耐烦的味道,“如果你再喊,我会让她用痛苦的呻吟回答你的。”
“克莉奥,如果你敢再伤害她,我保证你会让你用命来偿还的。”伍莱冷冷说道。
“是吗?你的话,我还真就不信。”克莉奥冷笑说罢,快步走到绑着雪莱的滑竿旁,飞起一脚踢在了雪莱的背上。
雪莱的痛哼声顿时响起。不过让克莉奥诧异的是,伍莱竟然笑了起来:“克莉奥,现在我知道你跟月光之女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了,你永远都学不会她的优雅,她的淡定,她的孤高冷傲,你,就是一个娼妓。”
“伍莱格林多,你就那么想激怒我吗?噢,是啊,你一定以为惹恼了我,我就会从你的小情人身边离开,过来揍你一顿,然后,她就没事了,对不对?”克莉奥格格一笑,接着说道,“算你俩运气好,我已经累了,哼,收拾你们的事,过两天再说吧。”
伍莱蹙了蹙眉,既然已经被克莉奥看破,雪莱也确定就在一旁并且还活着,他也懒得再说什么了。
一小会儿后,杂沓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而后,又听到了重重的关门声。
伍莱睁开了眼睛,目光找到了离他十来步远的雪莱:“雪莱,坚持住,我会带你离开这儿,回到亚述去。”
雪莱显然听到了,眼睛、嘴巴仍旧被封堵着的她拼命的发出了“呜呜”声。
天色完全暗下来许久后,大门一响,火光一亮,十余名女人快步走了进来,手上或拎着水桶、铜盆,或拿着竹篮、藤篋,一个个看上去二十余不到三十岁,体格健壮竟是不输于伍莱,衣饰很是统一,颇有些女兵的味道。
伍莱还在思忖,十余女人便分作了两拨,一半走向雪莱,一半径直围住了伍莱,将水桶、铜盆、竹篮、藤篋往地上一放,有的合力树起滑竿,有的开始倒水。
“锵琅琅”响过之后,伍莱的手腕脚腕上便各被扣上了一副铜镣铐……
“刺啦啦”的裂帛声中,伍莱那脏破不堪的衣袍裤子鞋袜一股脑的被撕烂、扒下、丢到了一旁,旋即有人拾起抱出屋外……
“你们要干什么?”雪莱的轻声惊呼响起,显然围住她的女人也在让她经历着跟伍莱一样的事情。
“雪莱别怕,没事。”伍莱连忙喊道。
雪莱应了一声后,伍莱就已变得赤条条的了,紧接着,两个女人一左一右抓住他的胳膊一架,另外两名女人端着倒好水的铜盆走到了他身旁,开始用力给他擦洗起来。
“不错嘛,还是温水,就是手法差点。”伍莱一边挨个打量围住自己的女人,一边说道。
没人理睬他。
“谁派你们来的?”伍莱问道。
仍旧没人理睬。
“你们都是哑巴?”伍莱问完后忽然狠狠蹙眉。
四桶水用完后,两名女子用棉布擦干了伍莱的身体,又有一名女子蹲到伍莱身边忙乎了一小会儿处理他的伤口,然后,伍莱被扑上了一些香粉,再然后,一名女子梳理了他犹在湿漉漉的头发,还把他的胡须剃得干干净净。
“哼,你们还真讲究。”伍莱冷笑说道。
于是,他再度被人无视了。
又一小会儿,伍莱和同样被“洗剥”干净带上了手脚镣铐的雪莱被这些女人簇拥着离开了这处宅子,他俩被塞进了一辆很宽敞、干净、还带了丝丝花香的马车里,这一次,他们没有被蒙上眼睛和嘴巴,还被获准坐在了一起,因为这儿是胡利特领地,对方已经没有必要担心暴露行踪了。
马鞭响过三声后,车子动了,雪莱将头轻轻的靠在了伍莱的肩膀上,起身问道:“伍莱,我们会死吗?”
“不会,有我在呢。”伍莱抓住了雪莱的手……
就在伍莱和雪莱手牵着手前往未知的时候,豁口防区伍莱大帐里,一众团长再度聚集,不过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奥多,平日里将军跟你的关系最好,你拿个主意吧,我们怎么办?”雷德率先打破了沉默。
奥多重重一叹,蹙眉起身:“我知道大家的想法,其实我跟大家一样,都想留在这儿,不仅因为这是伍莱将军临行前的嘱咐,还因为我们的身后是卡意克德的万千民众,如果非得再找点原因出来,那就是我对沃野军战力的不信任。但是,命令是最高会议下的,按例,我们必须服从,所以……”
“所以什么?!”狄吕门怪叫着跳了起来,“我不信沃野军能守住这里!还有,将军辛辛苦苦的带着大家把这儿建得跟红谷湾堡垒一样坚固,我们就这么拱手让给沃野军?!我呸!蒙多沃野的家伙们没那个福分!”
“我也反对!”有团长举起了手。
“各位先安静安静吧。”雷德连忙站了起来,“沃野军换防,是最高会议的决定,我们心里即便有万般不愿……”
“够了!”普扥起身喝止了雷德继续往下说,“雷德团长,别说废话了,道理我们都懂,将军说过,我们是军队,军队就必须服从上级的命令,带头抗命,以后还怎么带兵?我就想知道,离开了这儿,我们能去哪儿?!”
一众团长顿时安静了,是啊,这才是最大的问题,将军失踪了,没准哪天就回来了,没了防区,难不成去寄人篱下吗?莫非,要解散了?
“各位……”贝利慢悠悠的站了起来。
……
又是二十五天过去后,伍莱二人乘坐的马车在胡利特、基摩领地接壤的一处山谷里停了下来。
这儿有一处依山势而建的偌大宅院,伍莱下车后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这座在树林间时隐时现的宅院边缘在哪儿,头上便被罩上了一个黑布口袋。
“雪莱别担心啊,到了这儿,应该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伍莱哈哈一笑,说道,这些天来待遇与之前的那段简直是天差地别,不仅一天三顿吃喝按时供着,每隔一天,他和雪莱便会被“清洗”一次,当然,每一回他都逃不了“被猥亵的命运”。
“我不担心。”雪莱的精神头也好了很多,这些天虽然每天乘车弄得疲乏不堪,但好歹吃食充足,所以之前的形销骨立却也见不着了。
好一会儿后,二人跌跌撞撞的被人牵进了宅子里。
黑布口袋被去掉以后,伍莱发现自己和雪莱正置身在一间宽敞、陈设颇为简单的客厅里,落地大窗可以看见窗外的花园,花岗石墙面则被打磨得光滑锃亮,左侧靠墙位置摆了两张十肘来长的大躺椅,右侧则放了四张大软椅,落地窗正对面的墙壁前方,则放着一尊雕像。
看见雕像时,伍莱愣了愣,他曾经在亚述公民学院里见过这尊赤着上身的女战士塑像,女战士的眉头微蹙,目光坚毅,右手握剑,左手持盾,身体微微前倾,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里尼告诉过他,这名女战士是一名叫做“萝”的神,在一千多年前,她的地位与阿蒙神并列,在当时的神典里,萝和阿蒙平分了整个大陆,阿蒙是亚述人和胡利特人的守护神,萝则是基摩人和天眷人的守护神。
在胡利特领地或者基摩、天眷领地看到“萝”的雕像不会是一件稀奇事,但让伍莱觉得惊讶的是,眼前的这尊雕像,分明就是学院里的那座——这一点他绝不会认错。
“二位请坐。”一名女子朗声说罢,与其余女子一起将二人“逼”到大软椅边坐下,然后一并退出了这间客厅。
旋即,有两名侍女从右侧小门里走了出来,手里各端着一个木盘,木盘里,是酒壶、陶杯和一些葡萄。
将木盘在大软椅前的两张小案几上后,两名侍女快步转身离开了。
伍莱蹙了蹙眉,侧脸抬眼,恰好与雪莱的目光一碰。
“伍莱,你仔细看那门把手上的徽记,认识吗?”雪莱压低声音问道。
伍莱细细一瞧,缓缓摇头,他能够确定,在今天之前,他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与之相似的徽记图样。
“我们或者可以考虑,跟他们谈一谈赎金?”雪莱又轻声问道。
“雪莱。”伍莱觉得自己有义务让雪莱认识到形势的严峻,“绑架我们的人,绝对不是为了钱,要不然他们只需要把我们带进胡利特领地就行,不用这么大费周折的把我们带来这里。”
鼓掌声骤然响起,而后,一个让伍莱久违的声音响起了:“你分析得很对,伍莱格林多。”
伍莱的眉梢轻轻一跳,目光移向了声音来处,只见客厅左侧的门忽然一开,一袭粉色长裙裹身的夜刃舞轻盈、优雅的走了出来,嘴角边,带着浅浅的笑。
“嗨,好久不见。”伍莱招了招手,把手上的镣铐抖得一通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