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峰的仗要比南峰难打,一来地形条件要逊色不少,二来,天眷军的火攻终归还是起了效——风助火势之下,火焰越过了隔离带……
发现扑救不及时,萨雷斯只好下令离开炮台区域,将火炮和炮弹全部转移,这个颇占人手的举措削弱了北峰的半腰防御力量,当一切全都转移妥当后,敌军已经攻到了北峰三分之二处。
这儿是北峰炮台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最为牢固的一道防线,不仅有交错的壕沟、箭垛,还有弓弩手和迫击炮。
但这些并不意味着萨雷斯就可以轻松一些,因为进攻的敌军除了弓弩、标枪这些常规兵器外,还会丢掷油囊、投出小型炸药包,特别是后者,简直是防不胜防。
萨雷斯忘记了到底打退过敌军多少次冲锋,他只知道,敌人的每一轮进攻,自己周围都会有许多士兵倒下……
渐渐的,所有的箭枝都已经耗尽,所有的炮弹箱也都空了,还活着的士兵,也几乎人人带伤,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
但萨雷斯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浓,因为敌人的进攻也越来越疲软,无论是进攻北峰的,还是进攻关卡的。
“上校,东西都打光了。”敌军组织进攻的间隙,一名营长奔过来说道。
“打光了有什么关系,就是用拳头砸,用牙齿咬,我们也要顶住!”萨雷斯攥紧了拳头一扬。
“是!”这名营长咧嘴一笑,说道,“上校,如果我今天死了,我希望你能邀请到领主来出席我的葬礼,当然,如果还能有葬礼的话。”
“不,你今天不会死的。”萨雷斯微笑一指,“你看下面的敌人,他们是那么的慌乱,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在害怕,说明他们没把握战胜我们。”
营长转身扫视了两眼,重重点头。
“你立刻带五十个人去后面搜集柴草,越快越好,越多越好。”萨雷斯忽然有了主意。
那营长一愣,却也立即点头应诺,转身召集人手去了。
“你们不是喜欢用火嘛,那我就用火来拦你们,有种就踏着火冲上来。”萨雷斯自言自语罢,再度举起了望远镜,耳畔,关卡的炮声依旧不紧不慢……
……
“臣等,请陛下早作决断。”齐声说罢后,一众随侍的文武跪在了海伦的面前。
“你们这是在逼迫朕吗?”海伦的眸子忽然变冷。
“陛下请听臣说,陛下天纵睿智,引领我天眷雄霸大陆,创下旷古未有之基业,臣等无能襄助,但也心知身为臣子,为陛下分忧乃是本分,故此斗胆建言,并无冒犯之意。”一名年约三十出头的文官当即膝行数步,朗声说道,“我军午夜备战,拂晓出征,眼下行将日暮,一天一夜,将士们粒米未进,战力定然大打折扣不说,夜晚作战,敌军更占便宜,况且,我军战死已逾四万,伤者只多不少,还有榴木镇那里……”
“住嘴!”海伦狠狠挥袖,一众文武纷纷一惊,连忙俯首。
那名文官犹豫了一下,一咬牙,再次仰头:“陛下请听臣最后一言,陛下,若再不收兵,为时晚矣!”
“为时晚矣?!你竟敢对朕说,‘为时晚矣’?”海伦不怒反笑,“照你的意思,朕就不该出这次兵啰?”
“臣不敢这样说。”这名文官轻轻避开了海伦的目光,“臣只是觉得,这一仗,打得太急。”
此话一出,周围的文武顿时心焦起来,有些暗自为这名文官担忧,有些则悄悄埋怨他为何如此鲁莽,要知道皇帝可是喜怒无常刚愎自用之辈,发火时从来都不会讲客气。
海伦的眉头蹙了起来:“打得太急?好,那你给朕说一说,怎么个急法?”
“臣觉得至少有五处过急,其一,没有把握克制或抵御敌军利器便匆忙出战,其二,忽视后勤保障,不建设补给线、不等粮食药品等补给充足便出征,其三,战场救护人力物力没完备就……”
其余文武侍从听得心惊胆战,海伦听着听着,眸中虽然犹自寒色隐现,眉头却也徐徐舒展。
“……以上便是臣的想法。”这名文官说罢,伏地叩首,“臣恳请陛下三思。”
“照你刚才这么说,朕是在罔顾我天眷将士性命不顾啰?”海伦平静的问道。
“臣并非此意。”
“好,朕就当你并非此意,朕问你,你为何会判断,敌酋伍莱格林多并没死去?”海伦又问道。
“据臣了解,有传言称,伍莱格林多畜养有一头巨大白狮,那白狮刀枪不入勇猛无比,还曾随同驻防过豁口防区,除了伍莱格林多之外,无人能够驱使,所以臣断定,那伍莱格林多没死。”
海伦的眉头又轻轻的蹙了起来,那一日,她可是亲眼见到伍莱中箭溅血,如果这都还能不死,那也就意味着伍莱掌握有克制天眷奇毒的法子,可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陛下,那伍莱格林多睿智超人,又手握利器以逸待劳,占尽了天时地利,所以臣以为,硬碰硬的话,我天眷大军虽然勇猛,但是情势吃亏,不如退一步,打慢点,打久一点。”这名文官又说道。
“那岂不是在坐视他们壮大?”海伦眉头狠狠一皱。
“臣觉得,只要围堵有方,敌军即便壮大,也很有限,不过我军也该抓紧时间积蓄力量、研制新武器,争取早日一击克敌。”这名文官说道。
海伦的眸子里掠过了一丝赞赏的神采:“好,很难得啊,你一个文书郎也能有如此见地,告诉朕你的名字和出身。”文书郎不过是最低一级的伴驾文官而已,但眼前这位文书郎却将表现出了绝不逊色一品文武的勇气和智慧。
“启禀陛下,臣的名字叫纳尔希斯,来自席丕安家族。”
“席丕安家族的纳尔希斯,嗯,不错。”海伦点了点头,席丕安家族在天眷领地财力平平,因家族人口庞大而小有名气。
“臣能得陛下夸赞,不胜荣幸。”纳尔希斯再度俯首。
“你们的一片忠心朕都知道。”海伦的目光扫向了众人,“不过大军鏖战,不能轻言收兵,榴木镇虽然重挫,但亚述、安南、美尼亚不日即可增援,我军虽损失惨重,可敌军伤亡也不小,将士固然疲惫,敌军何尝不是这样,为今之计,就该继续猛攻不懈,将敌军彻底打垮、拖死,如若痛惜人命执意收兵,士气一泄,试问各位,如何再战?”
海伦这一番话却也有理,一众文武听后便都沉默了起来。
纳尔希斯正待再劝时,忽有两名传讯侍从官快步走进,跪拜之后,二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一咬牙。朗声禀报:“启奏陛下,最新军情,我军正在败退!”
“什么?!确定没有报错?!”海伦眸中掠过一丝惊骇……
传讯侍从官没有报错,天眷军确实在败退,不,用“败退”这个词有些牵强,准确点来说,应该是溃退——毫无斗志、毫无秩序的逃命。
天眷军的溃逃连伍莱都没有想到,因为他了解海伦,知道海伦不会这么快撤军——因为海伦不仅知道矛里塔尼亚的兵力、防御部署,还很好强、聪明。
一个称职的指挥官,是不会在双方交战得难解难分的时候下令撤退,因为这个时候比拼的除了勇气、战术之外,还有坚韧。
一路挨打状况不断的天眷军虽然死伤惨重,但在兵力上仍旧压制着伍莱军,不仅两峰推进得有声有色,关卡的进攻也颇有斩获。
按说以这样的局面,天眷军不仅有力再战,取胜也不是没有可能,可他们偏偏就退了,而且还是一泻千里顾头不顾尾的那种……
这蹊跷情景出现的原因是贝利一手造成的——
南峰距离关卡要比北峰近,地势条件更好,所以北峰丢了三分之二时,南峰依旧牢牢的守着半腰。
不过很快贝利就着急了,因为他看见北峰燃起了大火,那冲天的火焰、浓烟让他以为北峰已经被敌军攻克……
北峰被攻克,不仅意味着萨雷斯牺牲,还意味着敌军很快就会把进攻南北峰的兵力合而为一,全部拉到南峰这边来——贝利就是这么想的。
贝利没有把握在双倍的敌军兵力前还能守住南峰,但他知道,如果南北两座山峰都丢了的话,矛里塔尼亚被敌军攻下就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了,因为没了南北峰的制高点防御,关卡根本无法力扛所有的敌军。
贝利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但是他知道不能让敌军轻易的就把自己给端了,所以,他立即让士兵们把所有的炮弹都集中到了半腰的位置——南峰不像北峰轰击得那么频繁,所以到了现在,贝利手头还有三十多发小口径火炮炮弹和六发迫击炮炮弹。
把这些炮弹集中好时,贝利的脑子里忽然跳出了一个很冒险的法子,又思忖了片刻后,他挑出了三十名没有负伤、精神头不错而且个个胆大的士兵,然后让他们换上了天眷军士兵的衣服——双方你来我往了这么多个来回,谁的阵地上都有对方士兵的尸体。
“听好了,一会儿我用炮击和烟雾掩护你们,你们想办法摸到敌军那边去,然后想办法下山,下山之后……”贝利如此这般的吩咐罢,又教了这三十名士兵两句天眷语,然后两手一拍,“去,准备去吧。”
一小会儿后,南峰半腰阵地再度响起了炮声,伍莱军不仅连连轰击,还不断往敌军阵地投掷火把……
又好一会儿后,二十多名穿着天眷军服饰的南峰士兵混入了马道上进攻关卡的敌军殿后阵列里,再然后,他们四下里一分散,用天眷语高声狂呼起来……
“皇帝有令!撤退!”
“皇帝有令!撤退!”
已经打了一整天也累了一整天憋屈难受了一整天的天眷军士兵一听是皇帝下令撤退,心中顿时大喜,周围又乱哄哄的哪里还顾得上去分辨真伪?更夸张的是,不分辨也就罢了,还跟着起哄狂呼起来,一边狂呼一边往回奔,一个个恨不得忽然长出翅膀飞回去才好呢。
队尾的这么乱糟糟的一呼喊,中间的当即就淡定不了了,许多士兵转身一瞧,咦?后面的都先撤了?!那还等什么?跑啊!
队尾的撤了,中间的撤了,冲锋在前的也当即停了下来,不仅停,还犹犹豫豫的往回退,关卡前马道上的动静自然也被进攻两峰的将士看在了眼里……
“怎么回事?!快去问!”两峰的指挥官几乎同时派出了传讯兵询问。
很快,他们便得到了“最准确的消息”——“皇帝有令!撤退!”
皇帝的命令?!那……好吧,撤退!
于是进攻两峰的天眷士兵也乌压压一大片的开始下山了,马道上一看连两峰都退了,心说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一个个便干脆甩开膀子狂奔起来,两峰上的一看便也慌了,心说我们都还没下到马道上你们就溜了,那岂不是把我们留着给敌人追屁股揍啊?
于是,他们也不要命的跑了起来,他们这一跑只跑得前面的友军心慌意乱——他们以为后面伍莱军追过来了呢。
“我的领主啊,这招居然真的管用了。”贝利大喜过望,连忙把手一摆,“快快快!把炮再架起来,对着人多的地方揍!干死几个是几个!快快快!”
北峰上,见到敌军忽然撤退的萨雷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关卡观察塔上的伍莱却是懵了。
“这是怎么回事?茵珥和普扥他们把海伦干掉了吗?”伍莱忍不住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