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时,红谷湾堡垒群第九师营地里,米勒和伊壁鸠鲁并排坐在大帐前的草地上,眺望着远山背后那一片越压越低的红霞。
“伊壁,马上就天黑了。”米勒的胡须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颤动着。
“是啊,米勒神官,一天又要过去了。”伊壁鸠鲁点了点头。
“不,叫我米勒,或者米勒市长。”米勒纠正道。
“为什么?”伊壁鸠鲁一愣。
“因为我已经不是神官了。”米勒微微一笑,“伊壁,我听说,前几天,你跟庞贝闹不愉快了?”
“算不上吧,发了几句牢骚而已,怎么?他跟你说了?”伊壁鸠鲁蹙了蹙眉。
米勒哈哈一笑:“不是他说的,你俩的争论呐,至少有几十号人看见听见,这么多人,传到我的耳朵里不算奇怪吧?”
“那倒也是。”伊壁鸠鲁笑着点了点头:“那米勒市长一定也知道,庞贝让我问你些什么了。”
米勒颔首:“是的,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卡提不设最高军事指挥官,是因为伍莱领主并没有把卡提计划成战区,也就是说,那儿,是他心目中的大后方,安全区,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在红谷湾建设堡垒群的原因,仗,再怎么打,他也不允许战火波及到卡提。”
“为什么?”伊壁鸠鲁好奇道。
“因为卡提草原除了无险可守外,还是战马、肉食、煤矿的产区,卡提不失,军事、民生便有大保障。”米勒答道。
“那……”伊壁鸠鲁一怔,“米勒市长你当初既然知道这些,可为什么又要我们……”
“刚才不是说了嘛,无险可守,我们能够在卡提平平安安的待到伍莱领主招安,那是因为当时天眷人还在亚述,而我们也没有完全封堵住卡提与外界的联络,否则的话,现在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米勒轻轻一叹,说道。
伊壁鸠鲁忖了忖后,倒也明白了:“我知道了,不过,米勒市长,为什么卡提市的第一任市长是你,而不是亚述人呢?比如庞贝或者他的家族家主。”
“不,伊壁,你能问出这样的问题,说明你的心思还是都放在军事和建设上。”米勒微笑摇头,“卡提草原的人向来淳朴、松散,你想想看,偌大的草原,这么多家族,有哪一个是能得到全部或者大多数家族拥护的?没有,一个都没有,如何一个家族,都缺乏这个领导力,庞贝也不行,他虽然跟随伍莱领主,可是功小劳微,别人不一定服。”
“那依你这么说,我们也没有信服力啊,那为什么会……”伊壁鸠鲁忍不住插嘴问道。
“那是因为伍莱领主想这么做,他想让我们中的某一人来当这个市长,我们没有信服力,卡提草原的家族没有信服力,可是,伍莱领主会缺信服力吗?”米勒反问道。
伊壁鸠鲁连忙摇头,就亚述领地而言,如果连伍莱都缺信服力的话,还真就没人有信服力了。
米勒接着说道:“伍莱领主指定由我来担任这第一任市长,以及新颁布的那些律法、规章,其实是想告诉全亚述乃至全大陆的人他的意愿,那就是他要打造出一块大大的版图,化解仇恨,包容过去,融洽、自由、富裕、安稳。塞内卡城重建完成后,将成为他检验自己意愿的地方,他也想知道,自己的意愿能否转化成现实,其实,我也很期待看到它的实现,伊壁,四大领地间的战火从古代延续至今,看来也到了该决出结果的时候了,天眷帝国的做法是一种,伍莱领主的做法是一种,无论哪一种成功,都会一举改变世代征战的局面,不过,我只愿期待伍莱领主的胜利。”
将米勒的话细细品了一番后,伊壁鸠鲁重重点头:“米勒市长,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那就好。”米勒笑呵呵的拍了拍伊壁鸠鲁的左肩,“任重道远,但是我们要相信,总有一天,胡利特、基摩还有天眷,都会传唱伍莱领主的颂歌的。”
“我也相信,他太神奇了。”伊壁鸠鲁笑着说道。
米勒微笑颔首,目光再度眺向了远方……
……
“我不服气,你们太卑鄙了。”哈特拉奋力攥拳,直抖得锁链一通乱响。
“不服气也得服。”伍莱微微一笑,“现在你可是我的俘虏,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我们,要不然,你会在疯癫中死去的,噢,对了,那个照顾你的医生……”
“呸!别跟我提他!如果不是他……”哈特拉忽然闭嘴,因为他的目光捕捉到了伍莱眸中的一丝戏谑。
“原来……是你安排的。”哈特拉瞪大了眼睛。
“不,你误会了。”伍莱耸了耸肩,“我的兵们向来喜欢自由发挥,我跟他们说过,只要能赢就行。”
“哼,亏你还是大神官,一点风度都没有。”哈特拉的脸上浮满了不屑,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维系自己的尊严了,当然,这显然没有什么用处,因为伍莱向来都不太在乎这些。
“说说看,你自己有什么打算?”伍莱在哈特拉的床前坐了下来,这是哈特拉来到亚述城的第三天,也是他完全恢复神志的第二天,从押解到现在,“陪伴”他最多的,是那位可恨的“麦哲理大师”,好在麦哲理嫌弃哈特拉年纪偏大所以除了给他治疗外并没有别的兴趣,否则这一段绝对会是哈特拉此生最大的屈辱。
“说出来吧,或许我能够帮你。”伍莱又说道。
“别假惺惺的了,你呀,干脆杀了我吧,你知道的,我就是天眷的一个叛逃者,来来来,杀了我,最好,是把我拉到你们的中心广场去,当着成千上万亚述人的面把我绞死,那样的话,你的声名会与日月同辉。”哈特拉冷笑说道。
“那显然不可能,你只是一名叛逃者,又不是无双王。”伍莱也在冷笑,“所以,别把自己估量得这么高,我呢,今天也是因为有闲,所以来看看你罢了,顺口问问,你还真别往心里去。”
哈特拉皱眉不语,因为他发现,伍莱的刻薄可比自己厉害多了。
“哦,对了。”伍莱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忘了跟你说了,我前两天刚想到一种行刑办法,那就是把人扒光,然后悬空绑在大架子上,旁边呢,烧一大锅开水,水一烧开后,用大铜瓢舀着往那可怜虫的身上泼,我猜想啊,一瓢下去,那人一定疼得哇哇叫,被泼中的地方,也一定鼓起连片的大水泡……”
哈特拉攥紧了拳头,因为伍莱那一边漫不经心的说一边在自己身上瞟来瞟去的,让他感觉很是不好,好像,好像有点头皮发麻的感觉……
用开水泼?哈特拉的眉头锁了几分。
“想想看,那大水泡一定很恶心,所以,不能让它存在太久,于是,我打算再安排个行刑手,手里握一柄用铜丝做成的马刷子,特大号的马刷子,在盐水桶里蘸一次水,就对准那些水泡刷一次,蘸一次,刷一次,把那些水泡和被烫熟了的肉都刷掉,再然后,接着泼水……”伍莱的目光与哈特拉的眼神碰到了一起,“一直泼,一直刷,泼呀,刷呀,慢慢的,那人,就只剩下骨架子了,哦,不,他的心肝脾肺什么还在,脸也还在……”
“哼,你是想吓唬我,没用的。”哈特拉的眉头又缩紧了几分,“我给你提个建议,你可以用来我试,我绝不介意成为这种处死办法的第一人。”
“对,我就是在吓唬你。”伍莱大大方方的承认后,哈哈一笑,“不过我猜你至少有一瞬被吓住了,瞧,你额头都冒冷汗了。”
哈特拉瞪了伍莱一眼。
伍莱笑容忽然一敛:“但我接下来跟你说的,就不是玩笑话了,哈特拉,不,无双王殿下,你是想健健康康的活着回天眷去见你的妻子海伦皇帝?还是想被麦哲理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然后丢在美尼亚的城门前示众?又或者,干脆把你的尸体用盐腌成黑乎乎的一团,送进天眷皇宫?”
哈特拉再度攥紧了拳头。
“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伍莱缓缓起身,“我保证,无论你怎么选,我都会如你所愿,再见,无双王……殿下。”
……
红缎揭开的瞬间,海伦的身体不由自主的轻颤起来,眸子里满是欣喜。
瞧见海伦如此欢喜,劳伦撒的心里乐开了花,制造火炮原本由夜刃舞主持,夜刃舞奉旨离开后便由他来操持一切,心知越早出货功劳便越大的劳伦撒自然更加卖力,又有海伦便宜行事的旨意在,人力物力财力一个劲的猛撒,硬是比海伦的原计划提前了三个月完成样炮的试制。
“启奏陛下,这四门样炮各试射过三发炮弹,效果一如预期。”劳伦撒喜滋滋的汇报道。
“干得好。”海伦嘴角扬了起来,她率大军远征卡意克德,结果被伍莱三下五除二的打了个灰头土脸不说,还被迫签了一个丢人现眼的协定,回到胡利特行宫后便一直遭人诟病,那些文武大臣虽然当面不说,但背地里的议论些什么海伦早有风闻,只不过强自按捺住火气不发出来罢了。今日率领一众文武视察火炮局,本就存了震慑众人的心思。
“陛下,要不要试射几炮?标靶已经设好了,一共是四个小标靶,一个大标靶,小标靶适合单炮演示,大标靶则是按塔楼建的,适合集中轰击。”劳伦撒问道。
“那就各开一炮,然后,再来一次齐射。”海伦点头。
“遵旨。”劳伦撒俯首躬身行礼,起身后,目光一扫那在海伦身后不远处规规矩矩站成三排的文武,微微一笑,转身快步奔去下令了。
“你们都过来吧。”海伦回身扫了一眼,一众文武连忙疾步走到她的大椅后五步外排队站好,一大早的刚入宫觐见便被拉到了这位于城外的火炮局里,方才那番阵势一摆,他们哪里还能不知道皇帝这是来摆谱炫耀武力的。
不过这一众文武大臣可就没有海伦这么高兴了,海伦是皇帝,即便她打了败仗丢了脸也丢了地盘,但她仍旧是皇帝,至少在民生这一块,她只需要思考然后发号施令就行了,需要做事的是他们这些人,典型的上面动动嘴底下跑断腿。
自从海伦吃了败仗后,这一众文武的日子就过得越来越煎熬了——
战死的将士,要抚恤……
带回来的伤兵,要救治、补贴、安顿……
因海伦当初集发大军而抽空的物资仓库和亏空一样,都需要一个个去填满,否则的话别说准备下一次的大战了,防守怕是都有问题,更何况,美尼亚和铁丁尼亚那边还得时不时运送物资过去“接济”……
最让他们受不了的不是以上这些,而是胡利特行省和基摩行省现在的民调——这,才是煎熬他们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