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战,和平——这是胡利特、基摩这两个行省的主流民意。
在海伦御驾亲征,挥兵卡意克德挑起大战之前,绝大部分的民众都比较热衷于获悉天眷版图扩大的话,那么在海伦灰头土脸的回到胡利特行省之后,他们的想法都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转——
因为他们看到了那些伤兵的惨状……
因为那些伤兵中,有他们的亲人、朋友……
因为他们知道,还有许多亲人和朋友永远留在了亚述领地……
最现实的问题是,数量庞大的伤兵群体成了压在他们身上的又一个大包袱,无论他们愿意与否,他们都必须承担这些伤兵的后续治疗、生活,因为海伦对这些伤兵的安排是简单粗暴的——治疗周期短且能恢复战斗力的留下,治疗周期长、已经致残的,按标准领一笔钱遣散费回家。
海伦知道这么安排会惹来非议还会寒了许多人的心,但她不得不这么做——天眷经过多年的积累很是富庶不假,但是这几年来为了收买、稳定以及接连出征已经耗掉了它的绝大部分,如果留下所有的伤兵,那许多事情就得停滞。
落后就会挨打——海伦一直记得伍莱的这个教诲,而停滞不前就等于是落后。
所有海伦不得不这么做。
与遣散费一起发放的还有抚恤金,但让海伦没有想到的是,这些钱会被经手者层层盘剥,当它发到当事人手中时,已经少了一半以上……
没人敢把这些告诉海伦,因为那会得罪很多自己惹不起的人……
……
回身冲着海伦躬身请示后,劳伦撒举起了一面大旗,然后,二十名士兵分成四组,扛着炮弹奔到了四门火炮前,一名身着裨将服饰的军官则快步奔到劳伦撒面前。
“易烈尔,皇帝陛下在看着呢,你可千万别给我捅篓子,没问题吧?”劳伦撒压低声音说道。
“没问题的叔叔。”易烈尔连忙答道。
“标靶垛子那儿都准备好了?”劳伦撒又问道。
“都准备好了。”
“好,皇帝陛下旨意,四门炮各开一炮,然后,再来一次齐射,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去吧,看我大旗的号令,我一挥下,你那边就放,让那些兵精气神都给我弄得足足的。”劳伦撒又吩咐道。
“好。”易烈尔咧嘴一乐,悄悄的往海伦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
“别看了,小心眼珠子没了,快去快去。”劳伦撒瞪了易烈尔一眼。
“是。”
……海伦举起了望远镜,因为劳伦撒的大旗已经举了起来。
四门火炮后方五步外,易烈尔拔出了长剑:“瞄准!”
在二十名士兵的推动下,四门火炮的炮口对准了八百步的四个大土垛子。还别说,这土垛子劳伦撒可是费了一番大心思的——每一个高、宽、厚都是二十肘,壁薄却只有一肘,如果它里面装了水便会是一个池子,垛子里则堆了许多干柴块和装了火油的陶罐,为啥?保证效果呗。
瞄准完毕的报告声响过后,易烈尔回头看向了劳伦撒。
劳伦撒呼了呼气,双手一用力,大旗劈开微风,狠狠挥下……
呼啦……
“放!”易烈尔高声呼喊。
四名炮手同时一拽击发绳……
“通!通!通!通!”,四门火炮的炮口同时喷出了数肘长的炮焰……
“嘭!嘭!嘭!嘭!”,四发炮弹分别击中了一座土垛子,轰鸣声中,四座土垛子轰然炸开,巨大的火团顿时升腾,火光、黑烟、泥块、柴屑顿时笼罩住了大片天空。
“好!太好了!”海伦兴奋的一攥拳,身后一众文武均是一脸的骇色,他们可没有随海伦出征过,只听说没见过火炮的威力,现在一见威力竟然如此惊人,自然是异常震撼了。
劳伦撒的大旗再度举起,四门火炮齐齐一动,炮口瞄准备了一千二百步外的一座“哨塔”。这座高宽四十肘的“哨塔”乍一看跟真的哨塔毫无二致,可实际上它的坚固程度与之前那四座土垛子几乎一样,外墙上的那些石块都是用湿泥糊上去的,厚不盈指,只不过糊得巧妙又离得远很是以假乱真罢了。
“通!通!通!通!”……
“嘭!嘭!嘭!嘭!”……
“哨塔”顿时四分五裂,火光、烟雾再度升腾……
一众文武发出了欢呼声——上一次射击忘了这茬,如果这一次还不表示,怕是皇帝陛下要大发雷霆了。
海伦满意的笑了。
徐徐转身后,海伦目光一扫众文武:“火炮局,是天眷帝国拿下亚述的关键,朕需要火炮局给朕制造出许许多多的火炮,所以,但凡是火炮局需要的,你们都要不遗余力的去办,但凡是阻碍了火炮局制造火炮的,一律清除,听明白了吗?”
“臣等遵旨!”一众文武齐声应诺罢,心里纷纷一惊,皇帝的这个表态,似乎意味着又要开战了?
……
“……有问题,有困难,首先要想到的是如何解决,而不是压制民意,粉饰太平。”伍莱一脸严肃的扫视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在了德冷身上,“德冷市长。”
“领主。”德冷连忙站了起来,今天政务府正开全体政务人员工作会,他刚说了个开场白,伍莱便走进来了,脸色有些不愉,语气有些不快,这颇让德冷忐忑。
“《政务人员守则》的第二条是什么内容还记得吗?”伍莱问道。
德冷连忙点头:“记得的,领主。”
“那就大声的说出来。”伍莱说道。
“是。”德冷一挺胸,朗声说道,“《政务人员守则》第二条的内容是,必须密切联系民众,倾听民众意见,接受民众监督,努力为民众服务。”
“第三条呢?”伍莱又问道。
“必须树立公仆观念,关心民众,深入实际,想民众之所想,干民众之所盼,要认真听取民众意见、建议和批评。”德冷答完后心里一怔,暗忖难不成是手下哪个蠢货捅篓子了?
“德冷市长请坐吧。”伍莱点了点头,说道,“诸位,适才德冷市长所背诵的,就是大家都必须严格遵守的,我今天为什么要当这个不速之客呢?是因为我在经过仪仗大街时,听到了一些不好的话……”
德冷的额头忽然渗出了汗水,因为他知道伍莱想说什么了。
伍莱扫了德冷一眼:“政务府办实体是我提议的,目的有二,一是增加减少政务府对税收的依赖,二是推动岗位轮换,让我们的政务人员能多一些锻炼管理能力的机会,但是现在的实体却办得有些变味了,追求数量,压挤民众经营的市场,甚至,还动用政务职能为实体开路!要建什么政务经营一条街!这像话吗?!”
“啪”——伍莱的右掌重重的拍在了桌面上……
入夜时分,德冷一脸愧疚的走进了伍莱的舱室:“领主,我错了,我辜负了你的期望。”
伍莱微微一笑:“干事业,谁还没个犯错的时候,有错就改嘛,最重要的是,你辜负我个人没关系,但千万不能辜负民意,没了民众的支持,我们把摊子铺得再大,钱攥得再多,那也是纸糊泥捏,抓紧时间把仪仗大街里的铺子退还回去吧,别忘记道歉。”
“是。”德冷连忙点头……
……
“你又来了。”哈特拉抬起了头。
“是啊,时间过得很快,三天时间到了。”伍莱一屁股坐在了床前的椅子上,“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想跟你聊聊。”哈特拉说道。
“聊什么?”伍莱微笑。
“闲聊,譬如我现在的处境。”哈特拉的脸上也浮出了笑容。
“洗耳恭听。”伍莱从怀里摸出了一盒香烟,“要不要来一支?”
“不了。”哈特拉摆了摆手,拽得锁链一通乱响。
“那就开始吧。”伍莱点燃了一支烟。
“我猜,你不会舍得杀我的,即便我什么都不答应你。”哈特拉说道。
“噢?我能把这句话理解为你的试探吗?”伍莱问道。
“那是你的自由。”哈特拉挪了挪身子,让自己尽量离伍莱远上那么一点,因为他觉得那烟很刺鼻。
“继续。”伍莱身子往后一靠,舒舒服服的贴上了椅背。
“你或许会把我终身囚禁,因为我虽然是个废人,但是对天眷……还是有那么一点影响力的,留着我,天眷会投鼠忌器。”哈特拉说道。
“也许吧……”伍莱不置可否。
“你是举世罕见的,亚述如果没你,早就亡了,落在你手里,不丢人。”哈特拉看向了伍莱,“我猜想,我占了铁丁尼亚和美尼亚,一定早被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吧。”
“差不多是这样。”伍莱点了点头,“不过,只要我愿意,我随时可以将你拔掉,你信吗?”
哈特拉审视了伍莱一小会儿,点了点头:“你迟迟不攻打,不是因为后继无力,而是在顾忌那些平民的性命,对吗?”
伍莱哈哈一笑:“你想象力真丰富。”
“别否认,至少天眷帝国里,海伦,夜刃舞,都很了解你。”哈特拉说道。
“好吧,我承认,我是在顾忌那些平民的性命,但那又怎么样?如果局面到了我不得不做出决断的时候,我会什么都不介意的。”伍莱说道。
哈特拉笑着点了点头:“瞧,你有一副慈悲的心肠,这份慈悲是你最大的阻碍,当然,如果你不慈悲,美尼亚和铁丁尼亚现在一定乱成一团。”
“我保证,它们已经乱不起来了。”伍莱说道。
“为什么这么肯定?”哈特拉蹙眉,虽然自己被擒到了这里,但他在海伦撤军之初便已经给麾下的将领们下了命令,一旦自己陷身敌营,各部有权弃守城池,各自为战,不限时间,不限地点,全力搅扰亚述。
“因为现在坐镇铁丁尼亚的人是夜刃舞。”伍莱徐徐吐出了一缕青烟,“而我的信使在我进来前刚刚出发,他会去铁丁尼亚把我的信交给夜刃舞,看完信后,夜刃舞会弃守铁丁尼亚,然后,回到我的身边……”
“回到?”哈特拉的瞳孔顿时缩紧,“她跟你……”
“噢,这是我跟夜刃舞两人之间的事,你无权知道。”伍莱微微一笑,将烟头摁灭,“当然,对于我来说,我更乐意看到在你指示麾下主动撤军,哈特拉,要做到这个不难,你写一封信就可以了,还需要犹豫吗?”
“不,我不会写的。”哈特拉嘴角浮出了一丝蔑笑,“你又想玩花样,我不会上你的当的,铁丁尼亚和美尼亚就让它乱吧,反正也是乱在亚述。”
“是吗?你太高估你自己了,哈特拉。”伍莱缓缓起身,“既然你这么执拗,好吧,我只能遗憾的宣布,你再也见不到你的妻子海伦皇帝了。”
“我无所谓。”哈特拉闭上了眼睛。
“好吧,虽然你很让我不满意,但是我还是决定给你有限的优待,比如说,让你走出这扇门活动活动腿脚,不过我得告诉你,这完全是看在你的妻子海伦皇帝曾经与我……噢,不,还是不说了吧。”伍莱哈哈一笑,丢下一脸恼怒的哈特拉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