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特林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将头埋回了草丛里,他看得出来,那群举着火把的人都是敌军的指挥官,他们这是在巡夜,若不是离得有点远,加特林一定不介意一通乱箭轰过去,要知道杀死一名指挥官可比杀死一百、一千名士兵可强多了。
若能再近一些就好了。加特林忍不住这样想道。现在的他距离敌营的第一道壕沟只有五十步,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己方都没有动静的原因,敌军居然没有派兵防守壕沟。
你们就大意吧,哼,一会儿我会让你们哭爹叫娘的。加特林一边这么忖着,一边探出手臂拍了拍趴在自己左侧的一名裨将。
“将军。”裨将移了过来。
“吩咐下去,都趴着别动,再等一会儿。”加特林压低声音说道,整座敌军大营很是安静,只有零星的火光在闪烁。此时已行将午夜,加特林相信,等这群敌军指挥官也回帐休息后,敌军大营的警惕程度一定会降到最低点。
“遵命。”虽然明知道黑夜里加特林看不清,裨将还是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刚走到左翼火炮阵地的普扥忽然脚步一顿,眉头便紧紧的蹙了起来。
身后的团长们见他忽然停步,便也跟着停了下来。
“将军。”五团长距离普扥最近,见普扥忽然有异,便下意识的凑了过去。
“等等,别说话。”普扥的眉头皱得更紧。
听出普扥话里的严肃时,几名团长顿时都不敢出声了,一个个面面相觑,心说普扥将军他这是怎么了?
“快!你们都离开这儿!把哨兵们都带走!”普扥牙齿一咬,说道。
“将军,你这是怎么了?”六团长连忙问道。
“走!马上服从命令!”普扥的脸开始扭曲起来。
虽然很是觉得奇怪,但几名团长也当即立正应诺,然后呼呼喝喝的把火炮阵地上的二十多名哨兵全部轰赶向了阵地后方百步外的栅栏营棚里,自己也快步跟在了哨兵身后。
二团长奔出几步后一怔,旋即快步折回了普扥身边,哈着腰将手中的火把一递:“将军。”
“滚蛋!”普扥的眼珠子差点都没瞪出来,二团长吓了一个哆嗦,连忙一边往回跑一边暗自埋怨自己拍马屁也不会挑时候。
攥着拳看着众人越离越远后,普扥的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了起来,疼的,也是憋的。
疼是指肚子疼,傍晚时他转悠到了二团那儿,见二团长正在带着一拨营、连长烤鹿肉,被那扑鼻的香气一勾,便忍不住食指大动起来,二团长又哪有不盛情接待的道理,不仅把上好的鹿肉全部切给了普扥,还把自己私藏的好酒也拿出来孝敬。普扥不敢带头违反禁酒令,但这鹿肉鲜美,没有佳酿衬托显然少了一番滋味,于是就想出了一个歪招——往二团长端来的酒里面掺了一些伤药。
掺了伤药的酒自然还是酒,但它已经不是普通的酒了,而是治伤的酒——自伍莱掌军之后,亚述军中用来消毒、化瘀的基本配置就是酒和伤药粉。
在军中饮酒自然是违反了禁酒令,可是如果这酒是为了治伤而喝的话,却不算是违令,所以普扥这招看上去还真不赖,既解了酒馋,又给自己留了退路。
解决了后顾之忧的普扥自然好一通大快朵颐,再然后,他就喝醉了,自知难支酒力的他干脆就“下榻”二团的指挥大帐呼呼大睡起来,一直睡到个自然醒这才想起了巡哨的事——这也是为什么大半夜了他还带着团长们到处转悠的原因。
原本以普扥那行伍多年摸爬滚打出来的“铁胃”,是断然不会出现肚子疼这种低级的毛病的,问题出在他醒来的那一刻——喝酒吃肉让他异常口渴,爬起来时见床腿边恰好有一桶水一个瓢,便二话没说抓起瓢来痛饮了三大瓢。
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水不是用来喝的,而是二团长的卫兵用来擦洗桌子、床架以及洒水扫地用的,之所以摆在床腿边那是因为大帐人来人往的若是放在别处怕踢到。
更重要的是,普扥喝的还是用剩下来的,卫兵们在里面搓过抹布也擦过手,不过被鹿肉和美酒包裹了舌头的普扥压根就没能尝出来这水有何不对。
现在普扥满脑袋想的都是立即找个地方痛痛快快的大解一回,把那满肚子的疼都狠狠地宣泄出来,赶走这些个团长和哨兵,不就是为的这个嘛。
普扥像猿猴般敏捷的转身扑向了黑暗,然后凭着印象三两步蹿到了他适才选好的地方,紧接着,他一边颤抖着,一边手忙脚乱的解开了裤带……
一声难以描述的炸响和一股难以描摹的气味同时出现时,普扥的脸上浮起了难以名状的愉悦。
“酒喝多了还是不好啊。”普扥捏了捏鼻子,目光扫向了团长们离开的方向。
一会儿我的扒拉点土把这堆物事埋了才行,可不能让这些混球知道这些事,要不然他们会把它当成整个后半生里最好的谈资的……普扥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很认真的进行着。
又一会儿过去后,普扥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右手往腰兜里一探,愣了一下,往怀里一探,又愣了一下,重复了一遍后,彻底愣住了。
“我去,我拿什么擦啊?唉,找点草算了。”普扥一边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一边探出手来的地面上摸索,身上穿的是薄皮甲,裤子也是,总不能把皮甲解掉把里面的衣服扒拉出来擦屁股吧……
普扥的心慢悠悠的沉了下去,他蹲的地方可是火炮阵地,石头垒得齐整连地面都给士兵们夯严实了,哪里还有草啊?石块倒是有概率扒拉出几块,可那能成吗?
普扥一边咒骂着、担心着,一边继续划拉,右手可以触及的地方划拉不出来,那便换一只手。
果然还是左手的运气好一点,刚探出去在地上划拉了两下,普扥便摸到了一截草绳,顺势攥住摩挲了两下后,普扥长长的松了口气。
“就它了,总好过石块。”普扥一边嘀咕着,一边抓起了这截草绳一拽。
咦?连着什么东西呢?普扥又泛起了嘀咕,因为草绳居然脱手了,连忙再度摸到草绳后,他很干脆的发力一拽,心说我管你连着什么,先拽过来擦了再说。
脑袋里的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普扥便看到自己身体左侧数步外忽然冒出了大蓬火光——“咚”!
普扥全身一哆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哦,不……
仅仅一瞬后,“敌袭!”之类的呼喊声、示警用的锣鼓敲击声就在普扥大营里响成了一片……
“谁他娘的乱喊?!”普扥气得差点没晕厥过去,再然后,他便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了隐隐的呼喊声音……
……
哈特拉端坐在案几后,目光很冷:“加特林,这就是你的夜袭?连敌人的面都没碰着栅栏都没摸到,便能折损了上千人?!加特林,敌人自始至终只开了一炮而已!”
加特林跪在地上,头上、身上满是泥土,左臂上还血肉模糊了一大块。他没有抬头,一来是不敢与哈特拉对视,二来是不想看见周围那几名副将——他们自从加特林一进来后就都换上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殿下,末将实在是不明白,敌军怎么就发现了我们。”加特林现在想起来也很是后怕,自己等人明明没动,敌军忽然一炮轰来,居然就落在他身旁十余步外,若不是那儿有一个小土堆挡了挡,没准自己就交代在那儿了。
“这还用说吗?一定是你太毛躁了。”一名副将插嘴说道。
“你给我闭嘴!”哈特拉大手一拍案几,那名副将连忙退到了一旁,再也不敢吭声。
“说,怎么回事?”哈特拉的目光又落在了加特林身上。
“殿下,敌军的前沿壕沟它不是壕沟,而是陷坑呀,不不不,也不是陷坑,它……它……”加特林本就不善言辞,这会儿越说越着急,更加难以说清了。
“别着急,慢慢说。”哈特拉叹了口气,见加特林着急城这样,他的气便也消了不少。
加特林定了定神后,很是整理了一番措辞,这才把壕沟的事说清楚——那还真的不能算是壕沟,因为正常的壕沟可没那么深、那么宽……
“当时我心想既然已经被敌人发现,那就干脆往前冲算了,反正敌军大营至少会乱上一阵子,趁这一时半会儿的,我带着手底下的兄弟们冲到栅栏边去冲里面扔火扔震天雷,于是我就让大家点燃火把往前扑……”
“……那壕沟真宽啊,修得跟护城河似的,我虽然负了点伤,可那是伤在胳膊上又不是腿上,不影响奔跑跳跃,我一下也没留意,发力一跃,竟然没能跳过去……”
“……那壕沟深的离谱,我差点没摔背过气去,好些兄弟竟是直接摔断了腿,我站起来后连忙一摸,萝神啊,我举着的火把尖都够不着边,如果不是几名兄弟让我踩在他们的后背上将我往上顶,殿下,我们就回不来了。”
“那些敌军忒凶残啊,嘴里乌拉乌拉一通喊打喊杀的,一边将弓箭、石块往壕沟里丢,就是不往我们这边冲,我一看不好,再这么耗下去不光壕沟里的兄弟救不回来,边上的都得搭进去,所以……所以我就下令退了回来。”
哈特拉听完后沉默了一小会儿,摆手一叹:“大家都听见了吧,敌军的防御花样百出,准备充分,我军,还是死守不出,为帝国争取时间吧。”
众将连忙应诺,又有一将行出问礼:“殿下,河床行将干涸,城内居民都在担心闹水荒,成天的排队打水蓄水,已经影响到了军营之用,末将请殿下示下,该怎么办?”
“将城中一半的水井征为军用,留一半给居民。”哈特拉蹙了蹙眉,“护城河的防御工事一定要修好修牢固,那儿可是城池的第一道防线,在那儿阻一阻敌军,总比让敌军直接冲到城下要好。”
“遵命!”众将齐声应诺……
……
这一日中午,海伦刚撂下看完的奏折,正犹豫是去小憩一会儿还是去花园里转一转散散心,女官便匆匆来报,说是切尔德公爵求见。
“见吧。”海伦点了点头,安排给切尔德办差也有好些天了,按理也应该有了眉目。
一会儿后,切尔德一脸惭色的来到了海伦面前,依礼叩拜罢,也不待海伦发问,自己便先倒起了苦水。
听着听着,海伦的脸色渐渐变得不好看起来……